走近石门坎——石门图集

新驰的人们

   新驰村位于贵州省紫云县白石岩乡。这里的居民大部分是苗族大花苗支系,50年前迁自贵州的西北地区。他们延续了 在原住使用的语言、文字和宗教,重视教育,小学实行双语教学,村民多数信奉基督教。

 

图 文:走近石门坎 shimenkan.org  2012.03


 

讲 述

捻麻纱,用于织造民族服饰

 

一个寨子的小教堂

一户整洁的农家

一个农户的放养鸡场。这些鸡都不用饲料,而是用玉米喂养

鸡舍

鸡粪,可用于有机种植

 

附:

四只鸡的故事

高冬梅

新池是有第二石门坎之称的地方。

201232日,和斯嘉,杨波,管毓红坐上去紫云的长途汽车,到了紫云,还有20多公里的路程才到新池,新池的村支书在紫云来接我们。

管毓红老师是威宁人,本身的职业是一个职业学校的老师,其余的很多时间在石门坎做助养等工作,她在“走进石门坎”和乐施会或其他一些公益机构都有很多的联系,是石门坎做公益类事情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人,她这次想来新池看看,可以加强石门坎和新池村民之间的互动,因为他们来至一个相同的地方。

这样的表述让我看起来都很恓惶,互动什么呢?这和传统的乡村走亲访友有什么区别,可是如果用NGO的语言来说,或者就是学习相互间的村民自治,可是,村民自治这样的说法带着某种风险。

不能用专业的术语来表述是我很大的一个问题,可是,事实上,我刻意的不想用术语来表达,一是不会,二是只想恢复到事情的本身。不知道中间会在什么地方出差错。

而杨波和斯嘉,关于石门坎,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他们做的这个网站了:走进石门坎:http://www.shimenkan.org 。杨波技术支持,斯嘉做外联。斯嘉任何时候都想把这个网站做成石门坎最多资料的网站。包括她去美国一所大学学习,石门坎也是她的一个主要话题。因为她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石门坎有精神。她对石门坎的精神认定为:“有信仰,守本份,尽努力“这样的界定,谨作为她个人,我还是认同的,因为没有更夸张高调的话语,还算真实。石门坎本身能有这么大的名声,和柏格理在石门坎传播基督教,使得本地的大花苗民族很多都信仰基督教,

有信仰是他们的一个底色,守本分,尽努力就只能是这样。不这样,还能做什么呢?

我个人对石门坎,首先我不是管老师那样一直在石门坎生活和工作的当地人,对石门坎的了解来自一次参与搬迁石门坎的教育家朱焕章先生的墓地由黔灵山迁回石门坎,在朱焕章先生的女婿陶绍虎老师的带领下对石门坎的实地观感,那是2008年九月的事。(具体详情可参看:石门归来:http://www.shimenkan.org/corn/gdm/a/

石门坎是个具有魔幻色彩的地方,仅仅只去过一次,可是对那个地方就有很奇特的关注,后来就不时的看石门坎的资料,书,和关注石门坎的各种人聊,听他们讲石门坎。石门坎因为伯格里的影响,它已经有100年的历史了。对一个有100年历史的地方,怎样讲都是有依据的。所以,各种说法存在着。我对石门坎没有斯嘉那样的有信心,它的贫穷映像深刻,而它的宗教背景在现在的状况下又让任何事情复杂化,我个人以为,石门坎被过度的诠释了,这个地区的复杂已经不是令人能够理解的。无论是像乐施会那样在里面工作了10多年还是撤出来,还是现在继续在里面工作着而又备受压力的人和事,任何说辞都会给它带来负担。我只当它是一个事实的存在。

石门坎就像一个传说,他真实的存在在那里

 斯嘉问我跟着去新池不,我当然跟着去,在听石门坎的各种故事的时候,我也听说过新池。

村支书在紫云接着我们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在街边吃了一点东西就坐着 他的车进寨子。如同在山里的任何一个寨子,进去以后,都会有道路的烂,随着的也会有山里的美,空气清晰,树木绕山间,宁静,耳闻鸡鸣狗叫。和石门坎比起 来,新池显得非常的干净,我一直不能明白石门坎的脏,我还问管老师,石门坎的厕所是不是还像2008年那样脏,她说,依然,一如既往,真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石门坎一条街上,基本是没有厕所的,村公所有个厕所也是满溢······一想到当时的情境,我就摇头不能。

我一直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石门坎不能建厕所。无论是政府建还是公益机构建。

新池的干净让人心生好感。

新池小学的校长在村子里等我们,先到校长家坐坐,才知道校长的太太是陶绍虎老师的侄女,陶绍虎老师就是石门坎的人,多年以来,陶老师一直在石门坎推广老苗文的教育。这些具体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让人觉得,新池和石门坎真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校长家看了一张新池的大花苗的传统方式结婚碟片就到学校。斯嘉把这个传统方式的婚礼也当成大花苗的一个资料收集了。

到学校,在校门口,赫然的看到一个横幅挂在校门口:“严禁携带管制刀具进校园“。看到这横幅,我想我们真是生活在一个大一统的时代啊,在边缘的山区也和各种危险紧密相连,有谁会带管制刀具进去呢?出门左拐右拐都是自己的邻居,我们村的人。这些暴力也会发生在这样一个宁静的村寨吗?

新池小学是个看上去很令人舒服的学校,操场宽广,一个班的学生在打扫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老师们带我们进办公室,办公室和我见过的其他乡村小学没什么区别,老师们的作椅板凳,学生的 作业本,墙上贴着列宁,斯大林,孙中山,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的照片,令人有穿越的质感。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是墙上贴着学校老师们的:贵州教师誓 词:我是一名关荣的人民教师,我庄严宣誓:忠诚党的教育事业,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履行教师的圣神职责,修身立德,崇尚科学,为人师表,追求真理,敬业爱 生,教书育人淡泊名利,严谨治学,传承文明,勇于创新,终身学习,不断进步,为全体学生美好未来,我愿奉献全部智慧和力量。

从标题来看,应该是贵州老师的宣誓词,我在想新池这些老师们宣誓时的样子。

对这些乡村老师来讲,教师是个职业,另一方面也是他们谋生的一个手段。我看到的乡村老师们,他们大多有着很朴实的生活本能,可是如果一定要给他们加上什么光环,好像又不恰当。朴实的生活本能,对不能改变的乡村教育现状,我个人觉得,就够了····你在什么地方去要求呢?

校长和老师都在陪着我们参观,斯嘉的主要目的是收集资料,她和杨波就收集学校的文字资料,我听老师给我讲这个学校的情况。学校也是有人捐建,因为捐建人的亲力亲为,一砖一瓦都有要求,学校建得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安好。何其幸运。看学校办公室的照片,老师们都把照片很好的展示出来,还有香港,澳门等地的人来过这个学校,给过学校帮助。能在这样的寨子里有这样一个学校,青三绿水,老师认真,还有外来的人的捐赠,也是何其幸运?

从学校出来以后,去寨子里看看老人。杨波想给每个老人照张照片,然后寄给他们。先看了一个快90岁的老人,她以前有儿女,后来死了,现在就她孤寡一个,我去她的房间里看了,黑黑的,睡觉的床在一个角落,煮饭的火灶在另一个角落,这个老人应该有村里的人照料,除了穿得不是太干净,脸也黑黑的,但精神还好,可以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坐在小板凳上,还可以不费力的站起来,杨波给了她一百元钱,她表示谢谢的收下,在杨波斯嘉听另一个老人讲新池的人怎样从石门坎迁移到新池时,我看到这个老人也在旁边听,还看到她拿了一盒牛奶给一个小孩吃。我想,这个孤寡的老人这样友善,这个老人是被村子里的人照顾的。村长们应该是关注了他们这个群体。

一个老人坐在小板凳上,给斯嘉杨波讲新池的人若干年前是怎样从石门坎迁移到新池的。和石门坎的故事一样有声有色,也有各种传说。

陪同我们的有好几个老人,村长们肯定给他们讲有人要来,他们就在等我们。在一个村民家吃饭,他提前做好了饭,和他们吃饭,有点像和亲戚吃饭的样子,我对农村这样的情景一点不陌生,很熟悉,唯一没有想清楚的是,这些从石门坎搬迁过来的人,他们还和石门坎还有着怎样的关系。

这户村民应该是村子里条件很好的一家人了,电视机沙发等一应俱全,还是一栋新修的楼。他家应该有人在外打工,问他怎样建的这栋楼,他说,上帝预备的。吃了饭以后,他也陪同我们去看其他老人,他一直背着斯嘉的包。

最给我深刻映像的是另一个村民了。

在去学校的途中,斯嘉碰到一个两年前她遇到的村民,热情的给她打招呼,这个村民也认出了斯嘉,邀请我们去她家看看。斯嘉说晚点再去,我们就走了,等我们从寨子里回来都是晚上,正要去校长家吃饭,一个小伙子拉着村支书让我们去他家,我在旁边看到他好像都哭了,我们去他家,没有进门就看到屋子外搭的一个窝棚,村支书说这也是睡觉的地方,他家看起来应该是最为贫穷的了,进了房间,我才知道他是中午斯嘉见到的那个女人家,还有一个残疾的女儿在家里,屋里是多么的烂啊,只有一张睡觉的地方,如果儿子睡在窝棚里,这个睡觉的地方就是女儿和妈妈睡的了,风从屋的木板中漏进来,风很大,属于楼穿壁漏型,一个电视机摆在堆满东西的桌子上,看到这样的贫瘠,我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怎样描述这样的贫瘠,看到有个人在黑暗里宰鸡,看上去他们想我们在她家吃饭,可是,怎么能在她家吃饭呢?这么多人,···我不知所措,在想,是不是悄悄的给100元钱。斯嘉在和那个残疾的女儿聊天,这个女儿应该有30岁左右,她绣了几张明星脸谱的绣片,说她很喜欢这个明星,可是她绣的是谁,我没有看出来,就是那种概念中的美女,老实说,绣的质量也不好,她说,有些港澳的人会买她的绣片。我当然知道,这是帮助她的一种方式,也让她开心。斯嘉一直在和她说话,想着送她什么礼物,她说她不需要礼物,也不需要钱,她需要真心,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只需要真心。在各种话语纠结中,在校长家的催促下,我们离开了她家,去校长家吃饭。吃饭的时候,我们知道了一点她家的情况,女人的丈夫离家出走了,那个80后的儿子出去打过工,后来又回来了,残疾的女儿一直在家里,现在他们一家就他们三人。斯嘉给那个女人说,给她家买点篷布,把房子围一下,不让风吹进来,女人说,不,要等丈夫回来才做这些事,这是男人干的事。

斯嘉又给我们说她了解到的情况,中午看到我们在村里以后,那个女人回家,喊来邻居,宰杀了四只鸡,因为她看到我们有4个外来人,就每人宰杀了一只鸡,等着我们去她家吃或让我们带走。看到她家如此贫瘠,看到有个人在黑暗里剁鸡,我就心有不安,听说是杀了四只鸡,我真是感觉要崩溃,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家庭如此破费?我简直觉得有罪恶感。斯嘉和杨波在想着怎样弥补,在校长家吃完饭到村支书家睡觉,我和管老师没有再去女人家,因为斯嘉有承诺,和杨波又去她家了,回来的时候,用塑料口袋带了一大袋鸡肉回来,是让我们带回去吃的,在斯嘉的劝说下,由四只鸡变成了两只,且没有拿全部。

斯嘉和杨波决定给她家买一个电视机。第二天村支书和我们到紫云的时候,办了这件事,电视机让村支书带回去。

这件事给我的刺激是如此的大。

首先是贫瘠,如此的贫瘠。我不知道一个家庭怎可以这样,儿子是个80后的小伙,看上去高高大大,当他哭泣着希望我们去他家的时候,我只是远远的看到他,我甚至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摸样。但是,哭泣让人难受。想起村支书讲的一个故事:一伙人到村子里,有个最穷的人喊到他家吃饭,可是,因为他家太穷了,大家都善意的没有去,可是这个人觉得受到羞辱,自杀了。这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我不能了解它的真实性,可是,是如此的惊心!我想起石门坎关于大花苗的传说。若干年前的大花苗,他们赶集的时候,嘴里含着马粪,不说话,如果有谁羞辱他们,他们回去以后就会自杀。····

我不能了解他们的真实性,只是听人这样说。他们说得都是如此的沉重。听到就觉得沉重。

我想到的两个字是:卑微。我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我想到的是人的卑微。一如我们自己。

鸡是这个寨子里最多的一个物种,听村支书说,他们在申请一个项目,让他们寨子里的鸡成为一个扶贫的良种鸡项目,每户人家都可以养鸡来挣钱。

所以,那个贫穷的女人家里也是有鸡的,只是她宰杀四只鸡的时候,还是让人不能接受。

但是,鸡的大面积养殖,还是会有很多问题。第二天离开寨子之前,我们还去一户人家参观了她家在山上的养鸡场,放养,整个山都是,但是,再问,鸡种也不全是本地鸡,有些是外地的鸡种。

后来我们在紫云的一家饭馆吃斯嘉从女人家带的鸡,那个鸡肉真是很好吃。鸡是那个女人家拥有的仅有的财富了。

在新池的两天时间里,村支书和小学校长一直陪同我们,他们两家还是亲戚,他们表现出来的友善,让人感动,他们很爱自己的寨子也爱自己的学校,他们是这个地方的人,他们为自己生活的地方付出的努力让人感念,他们自制的每年的春节晚会,返乡的青年们在寨子里唱歌跳舞,又粗陋又欢乐。

这够了。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而我这样描述的时候,一直忐忑。

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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