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出怒江记

 

重走传教士之路——华西圣约讲座

 

时间:2017年3月25日

地点:成都,华西圣约人文学院

(注:根据录音整理,口头表述含有方言的习惯。讲座现场是以图像分享为主,发布于网络因篇幅有限,只能少量配图。因信息量大,文字较多,分为上、下两部分发布)

 

 

第一部分:缘起与概览

 

一、缘起

我做这个项目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2014—2017)。2014年第一次到怒江,当时非常的震惊!如此穷山恶水的地方,哪来的那么多基督徒?很好奇,也非常震撼。我第一次去刚好圣诞节,他们对信仰的虔诚,还有他们的歌声都非常打动我,也深深地吸引了我,于是心里产生很多问题——这个峡谷为什么会有基督教?大家都知道,怒江大峡谷周边的缅甸、泰国、西藏、云南大理等,都是佛教兴盛的地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峡谷地带有这么大范围的基督教信仰?这些问题一直在我心里揣了很久,我想搞清楚他们的基督教从哪里来的?他们为什么如此信基督教?基督教是如何在这里扎根的?带着这些问题,从2014年底到2016年底,前前后后去了五次怒江,逐渐的把一些问题考察得比较清晰。今天就为大家做一个简单的分享,主要是以图像(照片与视频)为主,PPT 做的比较简单,大致看下即可。

今天主要讲两大块:一是我重走怒江传教士之路的影像分享;二是对怒江基督教文明的观察与思考。

怒江高山上的勒墨族村庄,几乎没有外人去过

二、概览

我大致先跟大家通览一下。天主教进入怒江更早一些,清朝末年,法国传教士仁安守就进入怒江贡山一带。基督教进入怒江,目前可查的是1913年,内地会牧师富能仁(英国人)对怒江有一次考察。从1913年至今也有100多年了。

大家可能对富能仁了解比较多,但进怒江的传教士前前后后可能有120多人,根据当地县志记载。富能仁在怒江呆得并不长,但他是领袖人物,是内地会最先向怒江傈僳族宣教的带头人。在怒江的传教士,除了富能仁,还有一个缅甸人巴东,他们一起发明的傈僳文字。贡献比较大的是阿益打、阿子打(傈僳语,即大哥、大姐), 阿益打中文名叫杨思慧,美国人,英文名字叫阿兰.库克,阿子打是他妻子,美国人,英文名叫伊丽莎白。他们夫妇从1927年进入怒江,1943年阿子打在怒江福贡县里吾底村去世,阿益打(杨思慧)一直到1949年被迫离开中国,在怒江呆了22年吧。另外还有杨志英和杨宓贵灵,这对夫妇从1933年一直呆到1951年,有18年。

上世纪初,在怒江的部分传教士群像

现在怒江大峡谷分为泸水、福贡、贡山三个部分,49年前多一个碧江。阿益打、阿子打主要是在碧江地区传教。杨志英、杨宓贵灵夫妇主要在泸水地区传教。贡山地区传教的也是个美国传教士,叫莫尔斯,他是滇缅基督教会的,他的学生波罗后来进入独龙江传教。独龙江去年才通公路,很多时候提到独龙江,都说是人很难去的一个地方,但是在上世纪40年代的时候,莫尔斯的学生波罗就徒步走进去了,并在那里建立了教会。另外还有一个在福贡传教的叫马道明,也是美国传教士,他是神召会的,属于灵恩派。他留下来的资料非常少,记载也非常少,几乎没有。

云雾缭绕的怒江大峡谷

对于怒江基督教的观察与思考,主要给大家分享几点:一是“边城里的上帝”;二是“日常生活的上帝”;三是“楚门世界的上帝”;四是“摇晃的上帝”。具体后面再讲。

WU-SA(音:乌萨)是傈僳语中的上帝的意思,他们对汉语都不熟,他们的就叫老天爷,他们没有上帝这个词汇。好吧,我们先欣赏下四声部的傈僳语赞美诗,同时再分享一些怒江的人文地理图片。

神秘的怒江大峡谷,充满神迹

 

第二部分:山上的赞美

 

一、信仰与生活

刚才大家听的是傈僳语的四声部的赞美诗,在老姆登基督教堂采集的,这是个历史悠久的教堂,修建于上世纪30年代。刚开始就是草棚,文革时被摧毁,文革之后又重建了,又从草棚开始,逐渐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我刚到怒江,当时很惊叹,在教堂里听到这么美的赞美诗,都是普通的农民唱出来的,不是教会培养的唱诗班唱出来的。白天看他们在猪圈喂猪,晚上在教堂里唱歌,反差太大。白天就是普通的农妇,晚上在教堂里唱赞美像天使一样,声音特别好。

山上的城,云上的城

但是他们现在汉化很严重,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上不穿民族服装,就礼拜天、节假日穿一下。平时和外面菜市场的农民没什么区别,完全想象不到他们能唱出这么美的赞美诗。他们唱歌的时候眼睛都闪闪发光,那一瞬间感觉到神是真实存在的,我确实被他们的歌声打动了,因为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歌声里有圣灵的存在。

我以前也去过很多教会,也看过很多文章,我觉得文章也写得很好,讲道也讲得很好,但我感觉不到圣灵的感动,我去怒江的教堂里面,一个农妇一唱歌我就感觉到圣灵在飘荡,我就感觉到圣灵是真实存在的。

教堂里聚会的基督徒,赞美、讲道、识字课程等

二、一次义务劳动

这是知子罗村的一个教堂,一群教徒是在做义务劳动。那些教徒说我们在义务劳动,我听到“义务劳动”这个词就震惊了。义务劳动这个词在我的记忆里面,就是读小学、初中的时候,学校搞形式主义的那种意识形态化的义务劳动,上街大扫除啊什么的,拿学生不懂事去扫公共厕所之类的。我好多年都没听到义务劳动这个词,我当时很震撼,突然发现另外一种价值观。真的是义务劳动,他们觉得这是给神作奉献,他们放下自己手里的农活,他们一天不做农活还是要损失很多钱的,但还是自愿来做义务劳动。这些场景,是我在感恩节的时候去拍的,他们要把教堂前面的地铺宽一点,因为他们村子要举办年底的圣诞节,圣诞节有九个村的人来,至少都有1000多人,教堂太小了,外面要铺成水泥地,方便更多的信徒来参加圣诞节。

教堂前,参加义务劳动的基督徒

这是他们在铺水泥地,图片上那个老太太的背就是这样的,很弯曲,本身就是残疾。当时我非常的震撼,这么一个老人家这样搬石头,你去帮忙她还不要,她说这是她给神做的事,我说行,我给你拍照,也是给神做事。我看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义务劳动,侍奉神的义务劳动,突然一下三观就颠覆了,这世界上还真有这种无私的。以前觉得都是假的嘛,什么学雷锋啊,种种的义务劳动,稍微长大了就知道这不是忽悠人的嘛,很形式主义的。在怒江这个教堂,义务劳动变成一种很真实的一件事情,变得很真实。完全取决于价值观,看你是为神服务,还是为意识形态服务。

教堂前,义务劳动的基督徒们

 

第三部分:基督教三大节日

 

他们一年中有三个重大的节日,复活节、感恩节、圣诞节。这三个节我都拍了纪录片, 今天时间太短了,不可能和大家分享纪录片,只能是分享一些片段。我的纪录片现在还没剪辑完,初步剪辑下来都有十几个小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删,有点舍不得删减,都觉得太宝贵了。

身着民族服装的传道人

一、感恩节见闻

先看一下感恩节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拍他们的面孔,我在我的公众号也发过。他们的面孔让我看到了神的存在,看他们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和我们平时看到的眼神完全不一样,里面真的有圣灵的那种光。他们的面孔笑得太喜乐太开心了,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快乐, 我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快乐的。而且他们过节,一过就是好几天,不像我们一晚上就完了,圣诞节是四天,从早到晚的唱歌啊、祷告啊、跳舞啊!放下手里的农活,生意也不做了。那几天是跟神在一起的,是最快乐的日子。

感恩节的聚会

(边看照片,边解说)

傈僳人、怒族人长得不像中国人,长得特像以色列人,鼻梁特别高。

刚才照片里的一个农妇,穿上民族服装出现在教堂,是个传道员,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开心都是发自内心的,一点不做作。

教堂里面大家看前面的傈僳文字,十字架下面,感恩节的意思, WU-SA就是上帝的意思。

老约翰,一生下来,父母就给他取名为约翰

照片上这个老头很有意思,他是知子罗村的,名字就叫约翰,他既没有汉语名字,也没有本民族的名字,生下来父母就给他取名字叫约翰。我当时问他你的真名叫什么,他说我就叫约翰,我父母就是这样取的。我很震惊,在大城市的写字楼里面,白领们取什么约翰啊,彼得啊什么的,都是牵强附会的,但你在怒江看到一个农民,他说他叫约翰,我叫以利亚,很震惊,完全去了另外一个国度。

 

充满喜乐的怒江山民

(边看照片,边解说)

这小女孩是个残疾人,不能走路,笑的很开心。

这人是个半盲人,不完全盲,虽然眼睛没有神,但从他的表情看得出很安详。

这个人给我也拍了一张,他们对手机还是很好奇的。

他们皮肤比较黑,皮肤黑的好处是牙齿比较白,感觉牙特别好。

怒族长老以利亚

他们拿着杯子是在喝茶,不是喝酒。他们那里是严禁喝酒的,严禁喝酒、严禁抽烟。我在一篇文章里写他们是最接近清教徒的人。他们不喝酒不抽烟的教规很奇怪,我刚开始去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后来通过一些考察了解了真实情况。在《圣经》十诫里面是没有不喝酒不抽烟的诫命,别的章节好像也没有,虽然我没有仔细看过。一百年前,当时的传教士根据当地的特点,制定了“不准喝酒抽烟”的教规。当时富能仁提的是教会本色化,本色化意义重大,当然本色化不是三自的本土化。富能仁创造的不抽烟不喝酒的教规,是因为傈僳人和怒族人对酒精的自制力太差。几百年来如此,到现在很多不信教的人依然如此,每天白天走在大街上,手上随时拿瓶酒,喝得醉醺醺还要喝,喝的吐血还要继续喝,完全被酒精泡垮了。

不信耶稣的酒鬼,在怒江大峡谷随处可见

当时富能仁和杨思慧觉得这是很大的问题啊,必须禁酒,不禁酒的话福音没法传,一个酒鬼到教堂里面唱赞美什么感觉?所以他们制定了不喝酒、不抽烟的教规,他们认为这两样东西会激活身体里的魔鬼。傈僳人喝酒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是偶尔醉一下,他们是每天都在醉。美国传教士莫尔斯的儿子在写回忆录的时候,里面写傈僳人喝酒不节制的问题,那些汉族的地主经常引诱傈僳族人喝酒,赶集的时候傈僳人背着粮食去卖,地主请他们到店里来喝,喝到不醒人事,喝了多少都不知道,第二天买单都买不起,地主说你喝了十斤,喝了二十斤,喝了一百斤的,他自己喝了多少都不清楚,只好拿粮食来抵债。他们好酒成性,不长教训,他们会反复犯这样的错误,只要有人请他们喝酒他们就去,一喝就醉,醉了就用粮食抵债。这是他们致命的劣根性,很多少数民族包括彝族喝酒都是没有节制,必须禁酒才能把福音传下去。我到那里去,原来我是喝酒的人,时间长了,我慢慢也不怎么喝酒了,我觉得一去就被间接感染了,把酒瘾给戒了。

 

温和友善的怒江山民

而且他们那里不偷东西。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圣诞节,跟他们到一个村里去过圣诞节。圣诞节的时候,他们所有的村民每家每户都免费接待客人,去了就随便住,教堂管吃,我一看他们提供的房间之后,因为很多的摄影器材之类的,我找主人说:“您能不能给把锁给我。”他说不用锁,我们这里信基督的,不会有人偷东西。我当时也就只能半信半疑了。后来发现真没有人偷东西,越来越信这个地方真没有人偷东西。我再去的时候,包括去年再去拍纪录片的时候,我干脆懒得关门了,进进出出摄像机手机到处乱甩都没有事。有几次我把手机忘在教堂,下次去的时候手机还摆在那,动都没人动过。我觉得这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古老传说,在这里真正实现了!当然不是所有的村子,一般山上的村庄就比较好,但是到山下公路边就不一定了,公路边各种人都有,外面的人、本地的人、信教的、不信教的,很鱼龙混杂,也有从缅甸过来贩毒的。

一个怒江山民的亲子照

(欣赏一个感恩节的舞蹈视频)

视频里跳舞的是怒族,不是傈僳族。这个区域(匹河乡)主要是怒族,怒族比傈僳族更早进入怒江,他们是八百年前就进入怒江了,傈僳族是四百年前才进入怒江,最早怒江的怒语就叫阿怒日美,他们简称阿怒,阿怒的江,所以叫怒江,现在大家都理解成愤怒的江,但这样理解也没问题,怒江确实也很急,自古不行船。以前日本军队打到怒江就打不过来了,打到腾冲,然后再往怒江就过不来了,被怒江挡住了。

 

怒江山民的微笑,很自然

二、复活节见闻

复活节的规模小一点,三个村一起过,这是我在一个叫布莱村的地方和他们一起过复活节,布莱教堂太小,搬到一个小学校的篮球场,因为小学撤点并校,空了,并校给他们带来了影响,儿童的教育带来了问题。布莱的教堂比刚才讲的老姆登教堂差多了,环境十分破烂。吃饭的时候,都是用洗脸盆装菜,到他们家里做客也都是一样,感觉很大气。他们的猪肉很好吃,尝得到小时候吃肉的味道,鸡蛋也是土鸡蛋,所以说他们的生活质量其实是很高的,只是手里现金比较少。

布莱教堂复活节的聚餐

布莱教堂非常的简陋,前面就有一幅基督的画像,别的什么都没有,很破,感觉再来几次大暴雨有可能会垮。他们都使用傈僳文字,傈僳文字是怒江通用的文字,不管是怒族还是傈僳族还是独龙族,还有勒墨族,勒墨族是白族的一个分支。怒江地方政府也使用傈僳文,还是用富能仁发明的那一套,五几年,政府企图推行一套新的傈僳文,结果推不成功,老百姓不认,还是回到了富能仁那一套。

怒族和傈僳族的基督徒们

怒族和傈僳族的区别就在胸前的饰品,怒族胸前只有一个贝壳,傈僳族是斜挎一串贝壳。怒族是最早来怒江的,傈僳族晚到怒江,傈僳族是从怒族抢的地盘,傈僳族看着彪悍一点,很能打架。之前呢,基督教进去之前,他们经常械斗,村与村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打死人的事情是经常有的。两个民族都热衷于斗殴,但是他们面对外面的军队,清朝的军队、国民党军队的时候,可能就不经打了。

复活节上舞蹈、赞美的基督徒们

傈僳族也很有意思的,很多人现在搞民族学的学者把傈僳族归在彝族人的一支,其实是错误的。彝族人里面确实也有傈僳族,但傈僳族实际上遍布世界,除了云南、凉山、甘肃,在缅甸、在泰国、在澳大利亚都有傈僳族。他们跟犹太民族很像,是个被驱赶的民族,傈僳族最早的祖先在青海湟水河一带的氐羌部落,唐朝的时候就有记载,唐朝的《蛮书》称他们为乌蛮。他们的祖先是从青海那边一路南迁下去的,不是彝族人的分支。傈僳人很卑贱,在彝族人那里也是做奴隶。要么做奴隶,要么被驱赶,从来都没有自己的家园。包括现在到大理、到丽江去,纳西族的、白族人说起傈僳族人都看不起,也就是说傈僳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很卑贱的一个民族,处在卑贱中的卑贱的位置。因为中国少数民族本身就被歧视,但是他们在少数民族里面又被歧视,他们是被歧视中的被歧视的一族,所以一路南迁到怒江大峡谷,从怒族人那里终于争到点地盘,但还是被丽江的土司、察瓦龙的藏族土司、南诏国的土司统治,都是做奴隶阶层。

参加复活节的怒族姑娘

在简陋的环境里,热情布道的牧师

直到有一天,那些不远万里而来的上帝的仆人来到他们中间,告诉他们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神爱世人。这时候开始才真正尝到做人的滋味,在神面前找到做人的尊严,所以他们才大范围的归向基督教。在短时间大范围的归向基督教,跟他们那种卑贱的民族心理是有关系的,在华夏民族的地盘上找不到做人的尊严,但西方的传教士富能仁、杨思慧来到这里,他们感觉到一种真正被关爱、被尊重,包括现在的傈僳族老人回忆起阿益打(杨思慧)还泪流满面。傈僳人被他们的爱感动了,找到做人的尊严,所以才大范围的归向了基督教,在这一点上也证明了神不放弃任何人的说法。提到传教士,当时还有一个背景,十九世纪末清王朝签了很多不平等条约,后来经常有教案发生,但教案的最终结果就是当地的官员吃亏,被判刑的、被斩首的都是当地的官员,所以说外国传教士来到怒江之后,那些土司、汉族的地主也不敢惹传教士。传教士当时也获得了一些传教的特权,1858年《天津条约》里面规定了传教的自由。地主和土司不敢惹传教士之后,傈僳族人、怒族人感觉就找到大哥了,所以称杨思慧和他的妻子为“阿益打和阿子打”,傈僳语意为大哥、大姐,也就是说明他们跟对大哥了。汉族地主和土司就不敢轻易惹他们,一惹就是国际纠纷,后果担待不起。所以傈僳族人找到一种做人的尊严,我觉得基督教之所以能在怒江传播得如此之快,与民族心理息息相关。

祷告的基督徒

(看图,祷告的画面)

他们在祷告,我看到好几个在祷告的时候直接就哭了,让我很震撼。

祷告的时候都非常虔诚,他们对神的那种敬仰,确实是从内心里面流露出来的。

前面我提到了,49年前有个教派叫神召会,美国传教士马道民在福贡县建立的教会,神召会今天在缅甸和美国还有,神召会好像真有点神,他要求信徒在祷告的时候全身要颤抖,拼命地颤,谁颤抖的越厉害,越可能通灵,跟上帝对话。但现在神召会在怒江基本已经绝迹了,看来还是内地会的根基比较深。

认真听讲道,做笔记的基督徒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但不是所有),如果刚好赶集的这一天,又遇到有教堂要做礼拜的话,他们在背篼里面都会放一本《圣经》,卖完菜就拿着《圣经》去教堂了,这也是让我觉得很震撼的。他们确实很穷啊,他们很多衣服都是捐赠的,看上去都是混搭的,对她们来说没有选择,只要能穿就行。当看到一个人从背篼里面掏出一本很旧很烂的《圣经》的时候,真的是太震撼了。再看书里面,有些看得比较仔细的,做笔记密密麻麻的,可能是在教堂里反复听、反复记笔记,然后记得密密麻麻的。确实很震撼啊。我还收藏了一本他们的《圣经》,很老旧的《圣经》。

赞美与祷告的基督徒

三、圣诞节见闻

圣诞节对他们来说是一年中最盛大的集会,周边的九个村聚集在一起,人数都是上千(注:怒江各个区域的节日组织方式略有不同,此处指匹河怒族乡)。圣诞节要过四天,这是知子罗教堂,去年的圣诞节千人集会,教堂里面坐不下了,就坐到外面。他们的教堂结构很完善,带有几间宿舍,供教牧人员来休息的,带有食堂,供聚会的时候做饭,外来的客人交二十块钱就随便吃几天,我交了二十块钱吃了四天,吃得心里有点亏欠,后来我想去再去补交点钱,那时候已经不收钱了,他们已经完成收款目标就不收了。

圣诞节聚会的场景

我尤其喜欢他们的脸谱与表情,即使他们把眼睛蒙住我也能感受得到对上帝的虔诚,这种眼神在城里面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的,这眼神绝对是圣灵住在他们心里面发出来的光芒。实际上他们受教育程度都不高,都是农民,很多都没上过学,除了在教堂里面学过傈僳文,跟着一些教牧人员读《圣经》,有的甚至不能读就只能听。但是我发现他们很好的一点就是身体力行,感觉到在他们生命里面有圣灵的存在,你让他们在神学上说个一二三肯定说不出来,他们好多都不识字,傈僳文都识不完,都在教堂里面听,经常去学习,跟着祷告,圣灵就逐渐逐渐深入他们的骨子里面去了。我感觉啊,在他们日常生活里面待人接物,就是用《圣经》的法则来要求自己的,对人诚实友善等等。

圣诞节的面孔

他们的信仰是完全融到生活里面的,确实感觉到他们对邻人的一种爱,外地人去了,他们很友善,而且他们也不会唠唠叨叨的传教,我觉得这也是他们很独特的一点,因为他们生活里每个细节都有上帝的气息,不用刻意传也能感觉得到。我是感恩节的时候去的,带了一个阆中的朋友,在大理的时候刚好碰见了,他死活要跟我去,最开始我就不想让他去,后来想想反正我这一大堆摄像设备,帮我提下包也行。结果他一去就待在那不走了,很快信教了,真是神啦,直接把他带过去,什么都没说,自己就信了。这个就很奇特。我那个朋友是搞音乐的,以前经常是大麻不离手的,一去了烟也戒了,大麻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整天就唱赞美诗,很快就学会了傈僳文,这就太神奇了,我就把他带到那去了,他自己就信了。到那里也没有人传教,他去听下赞美诗就感动了,觉得这东西好就不走了,就呆在那了,呆在那里当然很好,马上就有人给他说媳妇,他这一信教什么都顺了,以前总是谈恋爱老不成功的。所以我觉得太神啦。刚才冉云飞老师也讲每个人跟神亲近的方式不一样,道路不一样,我那个朋友就太奇怪了,就跟着我过去,本来想去旅游一下,因为听说高黎贡山的大麻很多,想去找大麻,结果找到了神。

圣灵充满的眼睛

闪光的眼睛和面孔

掩不住的喜乐浮现在面孔

餐前祷告

在教会长大的孤儿

背着生病的女儿来参加圣诞节

怒江州的报纸,依然使用传教士发明的傈僳文

戴着五角星帽子的基督徒老人

(边看照片,边解说)

从那个人眼神里面也看得到神迹......

这个人的脸做过手术的,感觉这眼神啊真是圣灵在发光啊,很坚定......

她们饭前祷告,教堂聚餐的时候,都是用洗脸盆......

这是个孤儿,教会收养的,来参加圣诞节......

这个人的女儿生病了,不能走,背着她来过圣诞节......

当地的报纸,傈僳文的报纸,感觉像哪个国家的 ......

这个老伯,服装也很有意思,军帽带个五角星,从符号学的角度看,意识形态和他们的宗教也有混搭的状态......

他们很单纯,应该说他们的状态是一种“边城世界”,感觉他们就是活在桃花源一样,完全不知道秦汉魏晋。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外面有基督教吗?这是问我问得最多的问题。他们完全不知道秦汉魏晋,完全是一个边城桃花源的世界,桃花源里面幸好有基督教,当然现在也有马教意识形态。

负责后勤的义工们正在准备圣诞节的食物

(看几张教堂食堂正在烤肉的照片)这是他们在烤肉,他们的猪肉很好吃,自然生态的,建议大家以后都去尝一下。他们先把肉放在火上烤,把皮烤焦,基本上烤九成熟了,把油都烤得比较干了之后,直接放在大锅里面焖,焖熟了味道特别好。

他们中间也有读过书的,读过书的喜欢问我什么问题呢?除了问我是不是基督徒之外,还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问题,他问我恨不恨美国?我刚开始不在意,没怎么正面回答这问题。后来发现时不时有人问这个问题,他们是在试探我,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信的教是美国人传过来的。他们也看新闻联播,也知道很多人讨厌美国,他们试探你,如果你讨厌美国就不可以深聊了,有的话就不跟你说了。我说这人怎么关心美国的问题呢?后来我就为了拍纪录片嘛,也是为了深度接触教牧人员,方便采访一些资料,只要他们也问我讨不讨厌美国,我就说不讨厌,很喜欢,还把阿益打、阿子打的照片拿给他们看,然后就比较信任我,采访的时候有些话才会说,不然他们不会说的。

教堂里参加活动的小孩子

(看一张小孩的照片)他们的小孩从小就在主的关怀下长大,以前每个星期都有儿童主日学,现在因为义务教育都撤销了。撤点并校之后,从小学就开始住校了,儿童主日就没了。他们的教牧人员很忧虑这个问题,学校里面教的全是统一教材嘛,全是世俗化的东西,久而久之他们可能就离神越来越远了。我就认识一个怒族长老,他跟我抱怨,他的儿子小时候很喜欢去教堂,每次到礼拜时间跑去敲钟。到了上小学之后,有次回来跟他说:“爸爸,老师说人是猴子变的。”然后就再也不去教堂了,真的一直不去了,到长大都再也没去过。所以说这是他们很忧虑的事情。



第四部分:重走传教士之路

 

现在讲一下当年的“传教士村”,探访传教士之路,当年传教士进怒江驻扎的几个重要的村庄,传教士阿益打和阿子打居住的重要的村庄。

 

一、里吾底见闻

里吾底村,以前属于碧江县,现在属于福贡县。

里吾底是阿益打、阿子打生活了14年的地方(1932—1946),阿子打1943年因病死在这里,1946年,阿益打和第二任妻子阿子丽搬到怒族匹河乡色德村,1948年又搬到怒族匹河乡的上棉谷村,1949年10月,阿益打离开上棉谷去了缅甸。去年底(2016)我相继去寻找这几个村庄,重走当年的传教士之路。

2000多米高山上的里吾底村

【关于阿益打进怒江】

对于阿益打当年进怒江的传教路线,现在大家参考的基本上是傈僳族学者史富相写的书,后来我采访到怒族学者时,他的说法与史富相的略微有点不一样。因为史富相是傈僳族,不排除他写书的时候比较突出傈僳族的地位,把怒族的位置放的低一点。怒族学者说阿益打是先到达怒族地区,先到的知子罗(达罗村),当时是有可能的,毕竟知子罗是碧江县城嘛。1921年讲武堂的李根源就带领新军进入怒江,在碧江(知子罗)成立了设治局 ,这个也可能是现代边疆史上比较重要的一个细节,从李根源的设治局开始,怒江少数名族地区才真正纳入现代国家的行政体系。阿益打到了这里,肯定免不了要跟国民党政府打交道,碧江是他们绕不过去的一个地方,所以他们完全有可能是先到的怒族地区。怒族学者说第一个教堂也是在怒族地区,但没有具体的史料可考。

怒族语言差别太大了,差别达到什么程度呢?每隔座山语言都不通,因为山太高大了,都是两三千米的,我爬了几座山,到现在脚都没好,太高了,语言不通。当时阿益打可能觉得语言上不可能再发明一套怒族文字,还是决定以傈僳族为主去传教,毕竟他们已经发明了完整的傈僳族文字,也翻译了部分傈僳语《圣经》, 之后才到达了里吾底村。中间有这么一个过程,后来的傈僳族学者在写历史的时候把这一段轻描淡写带过去了,实际上也是很重要的一段。

曾经的传教士之路

【里吾底概览】

讲讲里吾底这个地方,大概看一下这条传教士之路,里吾底在山顶上,目测应该是在两千米以上,目前为止只通一半的公路,剩下的地方还是走路,走的还是以前的传教士之路。

现在给大家看段纪录片,时间有点长,但希望大家感觉下传教士之路。

(播放纪录片,介绍内容)
我已经有点走不动了,所以他们把我的包背起来......
当地一个教会长老,带我去看阿子打的墓地......
这段路还是比较平的,快到顶了,中间路更陡......
他们汉语都不太好 基本上都说不了太多的......
主要种玉米,满山都是玉米......
这路算是比较平的,最陡的路都不敢摄像,怕掉下去......
山体有点滑坡 到雨季.....
路上有火鸡,我以为是以前传教士带来的,结果是现在从缅甸引进的......
拐弯处的平台上有一棵树,是传教士带来的,他们叫“马扒(老师)的树”......
到了里吾底村,还很原生态,村民们以为我是记者......

里吾底高山上的美国传教士墓地,从右到左依次是:阿子打牧师、士瓦屋教士、阿车教士

阿子打牧师墓碑

这是阿子打墓地,这个墓地是2008年重建的,之前的在文革时被红卫兵摧毁了

三个墓连在一起的,都是美国传教士,背景墙面上是对他们的生平简介,墓碑上写有他们的名字,从右到左,依次是:阿子打、士瓦屋、阿车。

......

阿益打建立的里吾底教堂

这是里吾底教堂,从前阿益打建立的,以前是木结构,现在翻新成砖墙结构了。整个教堂的格局还是以前的,这是讲台,以前阿益打讲道的地方,算是比较大的一个教堂,容纳六七百人没问题。

......

(视频播放结束)

路阿富,94岁,傈僳族,阿益打的学生

里吾底算怒江的基督教总部,在49年以前。

阿益打在这的时间长,扎的根也深。49年以前基督教在这里是最兴盛的,阿益打的弟子、阿子打的弟子很多都是这个村庄的。49年之后,三自教会接管之后,怒江第一个按立的牧师也是里吾底人,叫约秀,是阿益打的弟子,最早是给阿益打做厨师的,后来跟着阿益打学习《圣经》。

还活着的传教士弟子现在已经不多了,(看照片)这是其中一个,传教士的弟子, 94岁, 叫路阿富,已经老年痴呆了,丧失了表达能力,我想采访他肯定是不可能了。他的眼神还是很精神啊。

友付夺,89岁,傈僳族,阿益打的学生

【怒江的传教士】

这个老人叫友付夺,今年89岁,他也是阿益打、阿子打的弟子,他还比较清醒,我采访了他几个小时,谈到很多东西。他这里收藏了很多传教士的照片,他拿给我看。他给我讲阿益打手把手教他指挥《哈利路亚》,他现在是怒江大峡谷指挥《哈利路亚》的权威,他们用傈僳语唱《哈利路亚》和我们今天听到的略微有点不一样,傈僳语的音节不一样,比汉语版本更丰富一点。这是100年前的《哈利路亚》,原生态,在他们这里继承下来了,估计西方都失传了。他指挥《哈利路亚》公认指挥的最好,待会给大家听一下。

他这里有很多传教士的照片,不是全部,但核心关键人物都在。

富能仁肖像

富能仁

富能仁,大家可能比较熟悉一点,网络上介绍也比较多,内地会在滇西的总舵。

富能仁,发明了傈僳族文字,也是最早向傈僳人传教的,1937年在保山死于疟疾。

阿益打、阿子打夫妇

阿益打与阿子打

这是阿益打,美国传教士杨思慧。

他在怒江呆的时间是最长的。

这是阿子打,阿益打的夫人,前面讲到的墓地里埋的就是阿子打,看照片上,她有颗金牙,文革时墓地被挖开,金牙被红卫兵拔走了。

富能仁发明了傈僳文字,阿益打主要的贡献就是翻译傈僳文的《圣经》,新约、旧约全卷本。 他在怒江的时候没翻译完,1966年才把新旧约翻译完整,他在的时候只翻译了几章。49年以后三自教会要和国外传教士划清界限,一些三自教会的就说阿益打在的时候只教了1/3的圣经,想把阿益打的影响淡化。很多教牧人员肯定不认同,杨思慧是他们心目中非常敬爱的大哥嘛。

阿益打的人也非常好,我采访过几个百岁老人,在他们的记忆中阿益打非常善良。其中有一个叫娅架的老太太给阿益打背过孩子,从兰坪翻过碧罗雪山,经由碧罗古道,背到碧江。我通过这个史实,可以确定他们以前进怒江的路,是从兰坪到碧江的那条路(碧罗古道)。娅架老太太回忆,阿益打有两个小孩,她背一个,她表妹背一个,小孩叫什么名字搞忘了,她说外国小孩挺漂亮的。

娅架老太太说阿益打人非常的好,她说外面的人(我也不知道她说的外面的人是哪些人) 说阿益打是坏人、是骗子,但他们认为阿益打是大好人。阿益打从来都只是教他们读《圣经》,教育他们好好读《圣经》,好好做人,不要做坏事,不要偷、不要抢、不要喝酒、不要抽烟、不要杀人、不要吃血......阿益打在他们心中是大哥,性格很好的大哥大 。

怒江高山上的基督徒老人

我还采访了一个做过阿益打马夫的老人,叫拉几,97岁了。拉几回忆,阿益打让他去缅甸密支那送一封信,拉几拿着阿益打的一封亲笔信,一路上呢,国民党、土司、缅甸的关卡都不拦他,一看是阿益打的手信,就放行了。这个也印证了我之前说的,地方势力不敢惹传教士。他一路上拿着阿益打的手信很顺利就到了密支那,到了密支那他第一次看到了飞机,当时密支那接应他的人邀请他上飞机去参观,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看见飞机,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基督教握手礼,很古老的基督教礼仪

怒江教会流行握手礼,这是古老的基督教礼仪,保留得很好,基督徒之间见面就握手。有一次阿益打跟马夫拉几握手,拉几很紧张,他说我不是基督徒啊,阿益打说都一样都一样。这个细节看得出阿益打是个很谦卑的人。

阿益打还做了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翻译傈僳语赞美诗,刚才我们听到的四声部赞美诗就是阿益打编的。他还发明了适合傈僳族的简谱,他们赞美诗的简谱略微有点不一样,更简单易学,适合傈僳族的发音,因为傈僳语有六个音节。他除了改编了一些古典的赞美音乐,还传授像《哈利路亚》这样大型的交响乐,同时也采集傈僳族的民歌改编成赞美诗,他这种赞美诗的创作方法,跟世界音乐很相似,世界音乐是在二战以后才在欧洲盛行的。世界音乐嘛,大家听过的,朱哲琴类的,把民族元素和交响乐、流行歌曲揉在一起。所以说他们的赞美诗为什么唱出来不一样啊,因为有阿益打独特的创作构思在里面。

另一个傈僳人心中地位很高的就是刚才墓地里埋的阿子打,阿子打在他们心中也是非常善良的人,非常关爱他们。有一个现在都90多岁老太婆了,也是她的弟子,当时传教士来了之后,跟着学穿有扣子的衣服,学剪指甲,学习卫生知识,还有很多现代生活方式都跟着外国传教士学。阿子打本身是医生,他在美国的时候就是医生,她会看病,但是很奇怪,医生都看不了自己的病,后来她自己生病了,没把自己看好。阿子打去世的时候,友付夺老人说整个村子没有不哭的,大人小孩,没有不哭的,他们很亲爱的大姐去世了,从这点看得出阿子打在他们心目中地位是非常高的。阿子打去世是因为去一个叫南安建的村子传教,在路上她旧伤复发,以前做的阑尾炎的手术有伤口,那天是下雨天,去拿雨伞的时候,一下把伤口撑开了,之后应该是感染破伤风,从南安建回里吾底没多久就死掉了。

杨志英、杨宓贵灵夫妇

杨志英与杨宓贵灵

这两个是在泸水麻栗坪办圣经培训班的杨志英和杨宓贵灵,杨志英是英国人,夫人杨宓贵灵是加拿大人,后来都加入美国国籍了。这对夫妻是被妖魔化比较厉害的,我在考察过程中发现,怒江人(包括怒江政府的人)对阿益打的认知正面还是多一些,妖魔化比较少一点。对杨志英、杨宓贵灵的妖魔化比较大,一直到现在,好多怒江本地人(包括基督徒)都搞不清是真是假,说杨志英和杨宓贵灵是敌特啊、美国间谍啊。

后来我也查阅史料的时候,我发现一段史实。抗日战争时,当时日本人打到腾冲,杨宓贵灵就跑到了大理,害怕日本人打到怒江嘛,不安全,就跑到大理。后来,杨志英和杨宓贵灵在大理受到了国民党将领宋希濂的邀请,而且委任杨志英为远征军的顾问。因为宋希濂知道传教士熟悉怒江的地形,熟悉当地的土司,还有熟悉教会。当时日本军队也企图沿怒江北上,因为保山的惠通桥(怒江大桥)被炸毁了,过不了怒江,只能沿怒江北上,也开始收买人心,想跟当地的教会和土司搞好关系。当时宋希濂的远征军也需要了解怒江的地形,需要了解怒江的每一条路。我在考察传教士之路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一条路,是传教士之路,也是中国远征军撤退的路。翻越了高黎贡山,然后经由碧罗古道翻过碧罗雪山到兰坪,就是以前阿益打进怒江的那条路。我不知道这个跟杨志英有没有关系啊,因为当时他是远征军的顾问,但没有史料证明,我也只是一个猜测。杨志英有跟国民党合作的经历,肯定在49年之后被批判得很厉害的,被全盘否定。对阿益打、富能仁的评价至少保留了20%,认为这20%是好的。

杨宓贵灵的回忆录《多走一里路,就是一台戏》现在已经翻译出来了。谈到他们那一代的基督徒,就是跟着上帝走两里路,听了上帝的话,还要去行,现在的很多基督徒都是只走一里路,只是听,不去行。英文版原名叫《同行两里路》。

无名传教士

无名者

这个传教士是保山木城坡的,是富能仁的同工,友付夺老人也回忆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彼得森肖像

彼得森

这个叫彼得森,美国人,是在泸水麻栗坪传教的,我后来查的一些资料,他在怒江基督徒中的地位也是很高的,说他走遍了教区所有的村子。

友付夺肖像

【友付夺讲1958】

友付夺是阿益打的弟子里面,唯一头脑还比较清醒的,还能说话,他还回忆了很多东西。采访时,他讲到58年,还有文革,怒江是文革的重灾区,58年也是重灾区,这个在中国历史上很少提到。虽然夹边沟很惨,但现在陆陆续续有些资料曝光了,怒江的基督教被迫害是一直没有被曝光的,非常惨烈。1958年的时候,友付夺老人回忆,一夜之间怒江所有的教堂的长老、执事、还有礼拜长,几乎全部被抓完。没有任何征兆,根本都不知道。1958年的时候,抓了一千多人,活着回来的只是少数,其他人都一去不回。友付夺老人当时也被抓了,他亲眼所见的就有77个人死在监狱里。他是幸存的。他说这是上帝对他的特别保守。

历史太久远,资料无法查找。那些死掉的基督徒的后代,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去了就没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政府去谈这个事情,这确实是很悲惨的。当时很多的人都是从碧江押到兰坪、丽江的监狱。有些老人回忆,他们用篾条捆了一串又一串的基督徒,一天不知道要过去多少人,从碧江翻过碧罗雪山到兰坪,关在兰坪、丽江的监狱,大多数人都没有回来,很多人在翻越碧罗雪山的路上就死掉了。

殉道者批提肖像

【殉道者批提】

这个人叫批提(傈僳语,即汉语彼得),是个殉道者,他在文革被批斗时还在唱赞美诗,一直到死之前都在唱赞美诗,是一个决不妥协的基督徒。老人们回忆,说批提在逼迫年代一直拒绝抽烟喝酒,没有半点妥协。刚才讲过,怒江教会的教规禁止抽烟喝酒,抽烟喝酒就代表背叛上帝。文革的时候,红卫兵也经常强迫他们喝酒抽烟,他们自己喝酒抽烟了之后就觉得自己背叛了上帝,就等于脱离教会了,再也不信上帝了。喝酒抽烟对他们很具有象征意义,当时很多基督徒忍受不了折磨,都假装抽烟喝酒。

批提很有才华,神学造诣很高,早年跟随杨志英、杨思慧学习。他创作了很多赞美诗,有53首,但现在怒江的人都不会唱,据说缅甸那边的傈僳教会会唱。58年的时候,文革的时候,很多怒江教徒跑到缅甸去了,58年那一夜之间一千人被抓走了,很多人害怕,陆陆续续往缅甸跑,现在缅北和密支那的教会基本上都是那些逃亡者的后代。批提创作的53首傈僳语赞美诗,在怒江已经失传,但在缅甸教会保留下来了。这个殉道者吸引了我的注意,本来想深入采访相关的当事人,但是很遗憾,无一例外的都保持了沉默, 都拒绝了我的采访,他们都不想提那段悲催的历史。

从里吾底眺望怒江

【怒江特色的政教关系】

怒江的政教关系也很有意思,和外面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从教堂礼拜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退休的政府工作人员,他是个党员,退休了之后想信教,组织上就给他一个要求,让他自己选择,你要信教就没有退休津贴,你要退休津贴就不能去教堂,一个两难的选择。

这是怒江特色的政教关系,有历史渊源。

1949年,新政府刚成立的时候,相对还比较开放,那时候吸引了一部分基督徒入党,到政府做官,也许是为了维护边疆稳定。怒江的基督教会很独特,是三自教会,49年之后就被三自收编了,但同时又有一定自治的空间,这得益于那帮被招安的基督徒,像我刚才说的友付夺、约秀,还有刚说的殉道者批提,有他们这群精英在共/产/党的组织里面做事,所以获得了一部分的自治空间。他们的三自教会和外面的不完全一样,一直到现在都有一定的自治的权利,这是历史的特殊性和丰富性。(补充:在后续的考察中,我还发现怒江的教会虽然在行政体系上是三自的,但民间教会的组织和传道模式依然是以前内地会的模式。)

我还采访一位怒族长老,我问你对三自怎么看?他说我知道你们外面的家庭教会反对三自,在我看来,没有三自教会,也没有家庭教会,只有基督教会。我们看的也是《圣经》,我们学的还是《圣经》,没有三自圣经,也没有三自教,还是基督教。怒江特殊的历史环境导致了一些历史特殊性,特别有意思。但现在好像慢慢收紧了,信教不能入党,入党就不能信教。

刚才这个人就是退休了之后想信教,就面临这个选择。当时他跟我说他选信教,退休津贴不要了。我很佩服。后来我通过多个渠道了解,他很摇摆,一会想信教,一会又觉得退休津贴还是重要,反复摇摆。我觉得这是特定历史的一个切片。

这幅照片从符号学角度看,很有独特含义,美国传教士传过来的基督教和美国品牌百事可乐,意外在教堂里相遇,一个是灵魂符号,一个是世俗商业符号,隐喻了今天怒江的现实语境

【里吾底现状】

里吾底是文革重灾区,因为是外国传教士的根据地,被冲击破坏得比较严重。能干的人死的死,跑的跑,现在后继无人。我去里吾底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们的基督教会和刚才那个在山上的老姆登教堂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老姆登比较兴盛,里吾底比较衰败,这离我的期望值有点远,我是把里吾底期待得很高的,毕竟是曾经的传教士总部。教堂虽然多,但人很分散,去教堂的人比较少,缺少有号召力的人,甚至有教会的教牧人员直接撂摊子不干了,说先去深圳打工,挣点钱回来再干。感觉特别走下坡路,整个里吾底的状况不是特别好,信仰状态不够纯,特别鱼龙混杂,而且现在吸毒的人也很多。

我去参加礼拜的路上,遇到很多很杀马特的年轻人,头发都很怪的那种,带着那种嘲笑的表情看着我们,觉得那些去教堂的人很古怪。

一是文革的破坏,人才流失;二是都搬到山下去住了,搬到山下离公路太近,就导致了世俗化的冲击太多了,世俗化诱惑也太多了,所以他们心就没那么淳朴了。很多人都不会唱赞美诗,不认识傈僳文。年轻一代,包括五六十岁的人,都失忆,他们讲不了阿益打、阿子打的故事。他们完全讲不了,对历史一无所知。要80岁以上的人,才知道一些。当时我还是有些失望,我原本是想采集到书上看不到的,关于阿益打、阿子打的故事,结果我去了之后发现,还没有我在书上看到的多。他们普遍的失忆,反而还要我去给他们讲,跟他们讲这曾经是阿益打和阿子打生活的地方,墓地里埋的是阿子打,我把阿子打的照片拿给他们看,他们自己完全搞不清楚。

里吾底村

 

二、碧江见闻

碧江,以前是叫碧江县,现在叫知子罗村,现在是一座废城 。这是1986年的时候废弃的。因为可能发生滑坡,碧江县撤销了。碧江以前是怒江州的州府,从民国的时候开始。1921年,讲武堂李根源带领新军进驻碧江,后来成立设治局。一直到1985年,碧江都是怒江的行政中心。

考察民国时期的碧江县基督教状况,碧江应该是很核心很重要的,但现在我遇到好多基督徒学者进去,习惯以福贡为中心去研究,我觉得肯定是有偏差的,因为福贡是1986年以后才变成福贡县的中心。

整个碧江城停留在1986年,确实是一座充满80年代记忆的城。

知子罗村的生活场景

(边看照片,边解说)

大家看到的是80年代的生活......

这个浴缸太独特了,是石头做的,很奢侈,那儿用浴缸太让人惊讶了。浴缸出现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很让人惊奇。
整座县城废弃了之后,周围的村庄的人陆陆续续搬到这去居住,最开始政府也没管,后来住人多了,政府就干脆成立个行政村,叫知子罗村。

现在呢,开发旅游了,听说作为影视基地。开发旅游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呢?这个就不知道了。

充满80年代回忆的建筑符号

再来看到以前的武装部,墙壁上还有口号:团结、紧张、活泼。以前是当时驻守怒江边防部队,现在村民改成猪圈之类的。

看得到80年代生活在县城的记忆,有过80年代生活经验的都知道,都很亲切。

这个是他们80年代图书馆,现在改成怒族博物馆了,还在修 。

曾经80年代的县城图书馆

这是个有故事的地方,以前叫红太阳广场,从前立了个毛/主/席像,现在毛/主/席像去了哪里了呢?我从没有见过中国哪个地方敢把毛/主/席像弄掉。1978年的时候,这座毛/主/席像被村民们推倒了,听说抬到怒江里面去了。呵呵,真是怒族啊,一怒就怒江!(补充:在后续的考察中,还听说了别的版本的说法,也有说就是政府自己拆掉的。时代久远,暂时无从考证哪个说法是真的,但有一点是事实——毛/主/席像真的不见了。)

现在还叫红太阳广场,每年七一、十一的时候,党/组织活动就在这个地方。

他们对意识形态抓得很严,即使到很偏的村庄里面都有很大的标语:坚决跟党走。因为文革的时候,很多人外逃嘛,跑到缅甸。他们现在还是担心这些人会跑掉,跑掉之后就没人了,还是怕,所以到处都是“坚决跟党走”的标语。有时候直接给钱,离缅甸近的一些村庄,每人每年一千块钱,政府给。意思是:别跑,每年都有钱。

他们怕基督徒外逃嘛,他们也怕缅甸的一些基督教会过来传教,对外来的传教活动很敏感,尤其对外国人在怒江的宗教接触特别敏感。

笔者与知子罗基督徒村民合影

在知子罗,我采访了那位叫约翰的老基督徒,生下来就叫约翰的那位。他口琴吹得特别好,拍了一段他吹口琴的纪录片,先欣赏一下。

(播放纪录片)

他们都不会说汉语啊,很多都不会说汉语......

这个约翰老人,唱歌也唱的很好,今年82岁。他说他现在没什么遗憾了,唯一的遗憾是,他有五个儿子,还有两个儿子没有信主,现在心中有点不平安,不知道怎么跟主交代。他也给我讲了阿益打的故事,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到上棉谷村过圣诞,看见阿益打在球场上打篮球。他参观了阿益打的医务室,医务室有18个格子,看来当时已经有简单分科了,在那时候医疗已经算先进了,毕竟是山村里,到现在为止他们那里还没有医院。

与八十岁的老约翰合影

然后还拍了一个视频,一个知子罗的村民,一个基督徒,他讲《圣经》,我听他讲。

(播放纪录片)

他对《圣经》很熟,哪段话哪句话,在哪一页翻出来,跟我讲,关于人的生命,关于人的罪性,关于对三自教会的看法呀,关于传教士的故事等,都跟我讲。今天时间不够用,不可能把所有的纪录片都给大家看,以后我纪录片出来了,希望大家关注。

知子罗——天空之城

三、上棉谷见闻

阿益打1946年之后就去了色德村,在1948年又去了上棉谷村。

去上棉谷村比较遗憾,那里的怒族人对汉语懂得太少,我也不懂怒族语,基本没法交流,所以采访的东西不是特别多。这个地方比里吾底还高,目测有两千三百米吧,不通公路,只能徒步,太难爬了,走不动了。本地人说要两个小时,我爬了将近四个小时。

上棉谷小学,撤点并校之后已经废弃

这片玉米地就是阿益打建的教堂旧址

这片玉米地是阿益打、阿子丽的住房旧址

(边看照片,边解说)

这是个小学,学校旁边就是以前阿益打和阿子丽(第二任妻子)居住的地方。

这块玉米地就是以前阿益打盖教堂的地方,现在是什么都没了,就是玉米地。

阿益打1949年从怒江撤退到缅甸,走的时候,他把上棉谷的房子全都烧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猜到后来的执/政/党/会构陷他,没准在他们房子里面搜出电台什么的,干脆把它烧得干干净净。这块玉米地,以前是教堂。那个知子罗的老约翰还回忆了一个有意思的事,就是他们看见飞机给阿益打空投物资,看到一次,具体哪一年记不清楚了,不知道是抗日战争时还是抗日战争后。飞机在上面盘旋,阿益打在地上铺了几张白纸,太阳大,白纸就有反光,飞机在天上就看得到空投的目标。这是当时很多人都看见的,很多老人都看见过。阿益打每到一个的地方,修教堂、建房子都要跟当地的老百姓签地契啊,租多少年都是有合同的,当地有的老人看见过合同,证明后来那些人诬陷他们强征土地都是乱编的。

上棉谷教堂的看门人付三刚

上棉谷也是离缅甸最近的一个村庄,上棉谷教堂应该是中国西南边陲最边上的一个教堂,也是怒江最边上的教堂,再过去就是缅甸了。这个教堂的看门人叫付三刚,教会执事,看上去很年轻,感觉30多岁,实际上已经50多岁了,抱孙子了,身体太棒了。教堂后面的山峰过去就是缅甸了。

我觉得阿益打选择在这里居住,应该是考虑了退路,当时因为解放军节节胜利,已经占领了昆明和丽江,万一有什么突发事情好往缅甸跑。

怒族人的弩箭

怒江特色美食——漆油鸡

(边看照片,边解说)

这个弩箭是他们打猎用的,他们打猎很厉害,在他们家里做客,经常有什么山鸡啊,野鸡啊。还有会飞的老鼠,不是蝙蝠,跟老鼠一模一样,但是长翅膀,他们称为飞鼠。但我没看到活的,已经被他们打下来了。

这是付三刚一家,这两个小孩是他孙子。

这是他们的美食漆油鸡,他们那里吃漆油,就是漆树籽榨的油。漆油鸡是他们的特色,我在那里蹭了不少漆油鸡,他们太热情太好客了,只要有客人去,他们一定拿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客人,所以弄得我都不敢在他们家里常住,最多住一晚上就赶紧要走,怕住到第二天他们要杀猪了。第一天杀鸡招待你,要再住一天多半就杀猪了,我想这亏欠就太多了,我不敢轻易在他们那住,他们实在太热情了。

从上棉谷眺望碧罗雪山

从远处看阿益打旧居,就在那棵树后面

上棉谷不通公路,运输依然靠马帮

对面是碧罗雪山,那时候还没有雪。

这是从远处看阿益打住的那个地方,那棵树的后面,我感觉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找一棵树作为标记,里吾底也是,一棵传教士之树。

马帮,现在依然还有马帮。

路上很多野树长的野果子。一路上不缺吃的,不用带干粮的。虽然很高,爬得很累,但一路上到处都是野果,特别爽。

这是上棉谷, 因为语言不通,没办法打探到更多的东西,所以这个地方采访的信息量相对较少一点。

上棉谷的两个小孩子

四、南安建见闻

这是一个叫南安建的村庄,就是刚才我说的阿子打最后到过的村庄,她就是到这个村去传教的时候旧病复发,回到里吾底就去世了,可以说是“阿子打最后的传教之路”,虽然不是传教士驻扎的村庄,因为阿子打的缘故,我还是把它列为我考察的传教士之路。

这个村子比我之前去过的那几个村都高,大概也在两千三百米以上,这座山上看里吾底村是俯视,不通车,只能徒步,我是跟着当地服侍精神病人的教会志愿者一起去的。这个村里的精神病人特别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跟水土有关系。

南安建村目测有2300米以上

也许是生活在最高的山上的猫

我很佩服这些当地的基督徒,能够长期服侍精神病人,经常爬这么高的山去看望精神病人。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但我觉得他们身上闪光点太多了,身体力行啊,他们的信仰就是把自己交给神,神要他们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真是特别让人感动。

这棵树横长在悬崖边,敢走过去留影的估计没有几个

真正的高山鸡

(边看照片,边解说)

在很高的山上往下拍的 ,下面路大家可以看到很狭小,不能通车, 但小三轮能走, 所以在怒江主要的交通工具是火三轮。

我跟着几个志愿者爬上去的,彻底累瘫,太高了。

这是真正的高山鸡,土鸡,很瘦的,哪像我们现在外面市场上说是散养鸡,实际上都不是。

这是其中一个志愿者,福贡的一个教会的。

很高的山上一只猫,不知道是不是中国最高的山上的猫啊。

这也是他们的一个志愿者,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啊,很普通的人,不平常的感动。这种感动不是中央电视台的感动,这种感动是内心的,一种敬仰,在他们身上确实看到了神迹。

这是棵树,横长在悬崖上,他们习惯了,轻而易举走过去,一点不心虚。让我过去拍照,根本不敢走。这棵树很独特,就是这样长出来的,他们无所谓,在上面摆各种pose。

精神病患者和四海与她的孩子

这是几个精神病人的照片。这是个精神病人和她的孩子,确实很贫困,这个精神病人发病的时候生活不能自理,我一进屋就闻到一大股尿骚味,发病的时候全部在房间里排泄。好几次她发病,差点把他面前的小孩给杀掉了。最开始没有药品,没有人管,终于有那么一天,教会的人给他们送药来了,才开始有些恢复正常了。全靠当地教会,本来应该是民政局该管的事情,这个确实是失职啊。

我当时看着几个精神病人,我在想,经常在网络上看见各种煽情的爱心公益,真正需要的人为什么就到不了他们那里?这个是很要命的一个问题!

精神病患者阿迪四

阿迪四的小孙女很可爱

这也是个精神病人,这是他的孙子,他现在吃了药之后恢复正常了,以前他被家里人关在猪圈里关了17年,家里人也没办法,医治不了,也管理不了。现在得到教会的救助,每个月会给他们定时送药,吃了药之后逐渐恢复正常。我拍的这张小孩的照片很多人喜欢,就是他的孙女。他们那里的人长得很有型,有几分外国人的长相,眼睛是泛蓝色的光,从人类学角度看有可能是混血基因,因为以前一直是茶马古道嘛,缅甸的、印度的、泰国的,历史上各种不同的民族杂交肯定是很多的。我给她拍照,她很开心,估计她很难遇到一个人给她拍照,这个小女孩确实挺漂亮的。

精神病患者俄玛念

这也是个精神病人,这个精神病人特别话痨,不分白天黑夜一直说话,她看见我,当时好像没有完全清醒,说以前见到过我,哎呦,说在哪见到过我,要和我聊天。那几个志愿者赶紧拖我走了,她能跟你聊几天几夜。幸好有教会,如果没有教会,这些人永远不会得到救治。

通往南安建的山路,是阿子打最后的传教之路

五、独龙江见闻

这是独龙江。

1947年(也有说30年代末),美国传教士莫尔斯的学生波罗(汉语:保罗),把基督教传进了独龙江。莫尔斯本人是否去过,暂时没有可查的考据。47年传进去, 49年就发生大变化了,莫尔斯逃到缅甸去了。所以独龙江的基督教扎根不是特别深,教堂不多,很多人也唱不来赞美诗,不认识傈僳文。

翡翠碧玉般的独龙江

独龙江很清澈,很久没看到这么清澈的江了,小时候我老家的乌江有这么清澈,现在也没了, 因为修水坝了。因为路太窄,所以摩托车是他们主要的交通工具,包括新修的公路,去年通的车,路段还是窄,急弯特别多,要是对路况不熟悉,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

 

几个独龙族纹面女肖像

我这次去呢,特别幸运,一次拍到了七个纹面女,总共还剩九个。有的人进去七次,一个没拍到,做摄影的专门去找,反而找不到。我为什么能一次碰到七个呢?还是得感谢神。很多人不研究独龙江的历史,他们只是去拍照。我研究怒江的基督教史的时候,看到莫尔斯的学生波罗在40年代进到独龙江,那肯定就有基督教嘛,我就去教堂看他们做礼拜,去教堂一下就碰到六个纹面女,路上碰到一个,一共七个。那些搞摄影的,他们不去教堂,可能永远找不到,能找到也就是一个两个,因为她们住在不同的村庄里面。

新农村化的独龙族村庄

(边看照片,边解说)

这是他们现在的村庄,已经新农村化,很边缘的地方都已经新农村化了,都是政府统一盖的板房。新农村给他们带来新的困惑,我接触了一些当地的居民,他们以前都是住在山上的,那时候人际关系非常好,因为一年难得见到几次,相互都肯帮忙。现在新农村这么一搞,都成邻居了,反而矛盾多了。他们的生活习惯都是山上的,今天你的猪又跑到我家来拉屎,明天你的牛又跑到我这里来吃什么蔬菜啊,等等等等,这些纠纷越来越多。新农村给他们带来的一些新困扰。新农村,好心办坏事。

高黎贡山黑山猪

这是高黎贡黑山猪,这个猪的肉质特别好。他们喂猪还挺考究,还是传统那种,要把猪食先煮熟,再给猪吃,营养更高,肉质也更好。

独龙族的教堂

这是雄当村,独龙江最边上的村子。这是教堂,现在是重建的。以前刚开始建的都是茅草房。 刚好他们在做礼拜,那里基督教根基没有那么深厚,讲道的人都是小伙子。独龙江的年轻人都是很时尚的,都是追星的,也喜欢看韩剧。

火塘边的独龙族纹面女

这是到这位纹面女家里去做客,她跟我聊了很多新农村的那些纠纷,她把我当成记者了,希望向我反映一下,看我拿着摄像机在不停的拍嘛。

这是我徒步到雄当的路上,确实很美啊,有点像《指环王》的外景,大片那种感觉。《指环王》是后期合成做出来的,这里拍出来就是这样。一个人走在峡谷里面特别爽,这种感觉特别好。

独龙河谷,雄奇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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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羽怒江计划简介

从2014年至今,历时五年,十进怒江

沿着百年前的传教士之路

以个人之力展开系统田野考察

行走旷野、钩沉历史、重述现实

综合声音、影像、文字

完成一部复合性的

人类学、宗教学、历史学、社会学的田野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