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犹豫,还有……1948年地震,石门坎学校已寿终,我已将它埋葬了,埋在心底深深之处,脑子里也没有石门坎这块地方了。

隐姓埋名,销声匿迹多年后,80年代外地学者才“发现”这块在文化教育、爱的传递上饮誉中外的那一章,尤其是张坦先生所著《窄门前的石门坎》问世,有胆识、客观、历史地论述英藉柏格理在石门坎的工作成效,和民族教育家朱焕章平民教育之成绩后,加上《在未知的中国》一书,不少学者纷至杳来而往,或采访调查,或者著书立说,看看石门坎的今昔是否如书中所述人们所言。他们敢去石门坎,有的人还是多次;这样我才想到石门坎是我母校所在地,就试着“大胆”地回去看看她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是去石门坎而我是回石门坎,二字意不同,而都是“走进石门坎”,心情不同,感受也不一定一样。有人说“为什么很少听到石门人的声音”,那是沉重的“十字架”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无言之故。我也茫然中不知该说什么,说错了会挨砖头,前车之鉴,还是让别人多说罢。

  儿不嫌母丑娘穷

1948年离开石门坎之后只去两次。

第一次是1996年,是我三校友伴随香港中文大学张慧真老师去的。我们是退休人员没有介绍信,中国讲究这一套。从威宁去石门坎无营运班车,无法向县里开口,犯愁,幸张老师求得草海管理处余处长同意,借车送到石门坎,大喜;200元汽油费还是张老师付,主人愧对客人。

忐忑不安回石门坎,于猴子崖脚抹裸河公路桥头书有“反帝桥”就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到石门乡政府,公安人员询问了张老师一、二十分钟,因为她是从香港进来的,真负责。没查看朱玉芳、王国华我三人证件,住到乡政府接待室,为一套间,无奈只得二女在里间二男住外间,通电无电视,自来水龙头接到楼外,公厕在坎子下面,另有一小食店供来往客人餐饮,街场设于乡政府下原平民医院一带,倒也清静,这就是当年石门的吃住行。

这里是轻车熟路的地方,我们婉言谢绝了“向导、保卫”公安人员好意就出去玩了,首先自然是看看母校47年来的变化,八月学校假期,冷冷清清几乎无人,寻觅小道房屋,原小学都拆后新建尚未完工,磨房伙房建盖了办公楼,就地利用两块篮球场,建两栋教学室,左侧是三栋教师住房。旧建筑呢?破败不堪的“大教室”,摇摇欲坠的“长房”,小砖房和小土墙师生宿舍各一栋以及游泳池,足球场,几株古树,溯源碑,砖房,女生部,果园,养鸡场(房),平民医院(推广部)就连校内中轴线石阶路都没有了,也就是说当年我们这些校友的住房都不存在了,是地震垮塌了呢?还是其它就不得而知。印象是新建房屋是见缝插针,旧建筑物没有维修保护任其自然消失杂乱无序,学校土地被侵占,农作物都种到房前屋后,悲恤之感。

下午瞻仰柏格理,高志华坟茔,献上一束鲜花,默哀,缅怀他俩为石门人传播爱及文化教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精神。

探访王绍刚老师,住在一门一窗的小土房,谈到教师队伍不稳定,教学质量下滑至全县下面,有的教师热衷第二职业;除威宁县几所定向招收石门学校学生外,很少甚至没有报考高中的。于“长房”西头一间见到朱正华老师,他对学校领导、教师敬业、备课等有看法,他对这栋房子很有感情,表示要尽力维护它。

赴大坪子足球场,眺望苏科寨,野鹰崖梁子及薄刀岭,想想当年五月体育运动盛况,看看今日球场边缘已被农作物蚕食,无不伤心惋惜,政府应该管才是。

近在咫尺的麻风村,大热天费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肮脏杂乱庭院,破败的房屋哪是人住的!我们只走马观景没过去采访,当得知我们“身份”后老人们惊喜侃侃面谈,孩童两眼企盼,我们无能为力啊,他们仍没得到或很少得到关爱的群体,沉重的心情慢步离开了当年曾共同欢歌的麻风病院,祝愿他们平安快乐。

此行一路顺风又秋高气爽,加之乡政府领导热情款待印象不错,回程又只得请派车送到中水镇了。

第二次回去是200511月,为欢庆母校百年庆典而去,英国朋友Alison Lewis教授,Christine Parson女士和李德瑄老师我们五人坐大巴从昆到昭后与其他校友去石门坎。60公里蹦蹦路(昭通一段也已坑坑洼洼),有人已晕车,离学校一二百米我们下车,或许应有列队欢迎,结果我们自找没趣。安排于街场小旅店,店内煤火炉倒吸引人,烤火喝水谈天,至于厕所只得二、三十米开外,我早已预料备有一塑料桶供夜晚“方便”成石门一笑柄,这是经验不妨以后走进石门坎之人试之。

庆祝活动之后书有《纪念石门坎光华学校百年华诞的活动会报》(附后),这里只谈几点感受。

1115日天气晴朗,人不欢迎老天欢迎。16日百年庆典天气突变,阴雨绵绵、寒风刺骨;从住处到会场上下一里泥泞道路难行。我们就是在没有庆祝标语,彩旗飘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没有学校全体师生参加;没有邀请到主管乡领导来作指示的氛围中开庆祝会的,也许是天意。事后才知道临前一个月县里发文今年不举办明年县上来办(2006年);也才知道为此“红头”学校领导班子只好签名表态支持这些友“联谊”,这是一个悲哀壮举;也才知道这次是民间自行举办,有不算数之嫌,我们这帮倡议校友不懂潜规则给县、乡、校增添麻烦,抱歉。或许执着校友们还要举办105周年、110周年……直到永远。

值得高兴的是出生在威宁和昭通的两位英国朋友来了,香港两所大学两位老师来了,她(他)们不为住宾馆吃大餐而为校庆,欢聚友情同甘苦,还有北京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沈红博士特派员靳军先生和王莎莎老师,中央民大东民(音)博士,成都张坦先生,贵州作家协会作家王大卫,摄影师陈啓基,竹梅文化中心张健,南方周未记者向郢,成都电视台生活周刊记者匡智乐等。一直关爱、帮助石门民族学校的各地老师有:西南大学民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杨曦,贵阳学院教育系余文武、毕节学院母进炎、陈忠勇、杨世敏、毕节师范学校王维阳等等。有云南安宁市统战部,寻甸县政协,彝良县政协等原领导嘉宾。校友大多为五、六十年代理、工、医、农、文大专生,也有七、八十年代的,远的如贵阳、紫云、安顺、云南怒江州边境镇片马、昆明、东川;近的有威宁、彝良、昭通、中水。有的走了两天或四、五小时的路程,无论是嘉宾或校友都是“挤”中巴到石门坎,值得欣慰是82岁高龄校友杨明光不畏旅途、气候从贵阳赶来欢庆这一具历史意义节日,这让人们不难看出为什么他们如此怀念,热爱自己的母校。

  回望

我的母校隐藏在滇黔两省交界乌蒙山中,戏说是一张牛皮大的土地,实际是英籍柏格理求得开明人士安荣之赠送,《在未知的中国》一书707页有记载。

前有野鹰崖梁子如巨龙横亘,后有薄刀岭虎踞眈眈,门前狮子(洞)共同保卫这块三角形斜坡“圣地”直到今天。

因势利导各类建筑和小道有序各得其所,绿树呈荫,幽静环境是读书学习好地方,曾吸引周边各族子女来此,我就是在这里前后长达十年之久故对她感情特浓。

我们的老师以身作责,为教敬业,把科学知识传授给学生,从古语文、历史故事,习字到数理化英语现代课程,从“秀才”教书到博士、硕士教学创造出“石门坎文化”。

  希望

母校经历三个朝代,100多年里遭受许多天灾人祸能办到今天实属不易,近年学者总结发现了石门坎文化教育的若干个“第一”,其实开拓者只是以其“职业精神”帮助弱势族群摆脱痛苦罢了,民众要求读书识字建学堂,生了病就设医院免费治疗,看到有孤儿建孤儿院,麻风病患者建麻风病院集中隔离救治等等,甚至为他们创造文字发扬悠久民族文化跟随时代前进,这就是西方文明、文化理念,人道之宗。

石门学校从1905-1949后的44年间学者称之为“文化教育中心”、“最高文化区”,我“石门人”感到欣慰;又从1949-2009年的60年是否其文化教育整体跌落到“边缘”也作为“石门人”心中平和。2000年统计威宁县儿童入学率97.41%,少数民族96.96%;全县青壮年非文盲率96.17%。而石门乡呢?2006年“两基”评估验收儿童入学率96%,因此在一个120多万人口,国家级贫困县能有如此入学率,非文盲率在全国当属先进县了,难怪石门学校一位老师来信称:现在的石门学校和过去不同了,他们为石门乡培养出十多位大专生,希望我们不要为石门教育操心了。说的也是,与时俱进嘛,仅提几点希望:

1.               归还我校园土地,界线范围为先辈所种下的红果刺篱笆,加上平民医院(有围墙)和“石房子”周围。这是学校财产。

2.               保护、维护现存文化遗产,远的如麻风病院,孤儿院,大坪子足球场,近的则校园内石房、长房、游泳池、足球场、师生宿舍、灵修室残墙、石阶、古树、古道、引水渡槽痕等,建议按原样重建“大教室”和栅子门,对拆毁原大教室者问责。

3.               恢复“石门坎光华小学”和“石门坎初级中学”校名,挂两块牌子一套教学班子并有望办成“完全中学”。

4.               不求升学率,但求人人成为农村有用人才,讲道德、懂礼貌、具特色、一个都不少学校。

峥嵘岁月,山不是那几座山,水还是那几条小水沟,昔日葱翠卧龙、斑斓猛虎今已嶙峋外见,老矣!近山掠夺百孔千疮在呻吟。流水由清变浊乃至断流,“走进石门坎”朋友或旅游、或课题、或“义工”各有所得;“走回”石门坎的总要看她和过去变化如何,或兴奋,或感叹,几经折腾,污名“母亲”老多了,而我的老师呢?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使人痛心。“石门坎文化现象”时空如流星闪灼陨落,这是天意;人们、校友等待看到第二个不陨“石门坎文化”再现,相信它将在明年、后来……

走进石门坎的中外朋友到底想看什么,我想他们不是去看有没有高楼大厦、星级酒店,这些不是他们所希望的。他们是慕名而往看昔日辉煌石门文化所在,文化遗产,石门精神内涵从中得到启示;瞻仰、缅怀创造文化“奇迹”先人坟茔。看今天石门学校教学质量校纪学风及是否“一个都不能少”。看石门苗族人的悠久文化,哪怕还是茅草房;今日真实生活状况而不是“人造”的。看石门坎精神文明,和谐社会。

 

艾光  20086月滇池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