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石门坎——石门文集

 

印象业支 | 记云南寻甸“柏格理学校”

文:永华

2016年12月,在贵阳花溪召开了苗文创制六十周年纪念活动和相关学术研讨会。会上与威宁的道才兄再次相遇,谈了许多,其中甚为高兴的是,筹备许久的《石门坎》期刊终于要首刊了。因而翻开了这篇六年前的文章,借以随喜分享,祝愿《石门坎》期刊首刊越办越好。今天要讲的故事,虽不是很远,但也已过去了六年的时间,像是一篇行游记,也是一篇与“石门坎”有着万缕联系的感文。

前往柏格理学校:必然与偶然

2010年7月的一天,有幸的前往传闻已久的云南昆明寻甸柏格理学校,这当中有着必然也有着偶然的因素。必然在于这是一个向往已久的地方,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偶然在于恰好的时间和恰好的机会。不论怎样,最终能前往柏格理学校,要感谢一个人:黄坤老师。与黄坤老师认识已经好些年了,从我本科大一时候一次苗族花山节节日上认识开始,一直到今天还有来往。他在当地政府从事文化工作,虽然不是苗族,但他对苗族历史和文化一直很关注,倾情的奉献,这种对苗族事业的投入和热情甚至超过了我们苗族人自己,甚至在当地不少的苗族知识分子看来,他这样的关注近乎于执着和疯狂。但或许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一种执着追求,才会让许多的事情变得有可能,就比如这次要去看的“柏格理学校”,也是在他的力促之下,得以落脚于一个偏远的山村。对于生活或是研究来说,这样的执着精神是值得尊重和敬佩的。

走进业支、走近柏格理学校

那时我已考上中大的研究生,留在昆明做一些相关的资料搜集,时值在云南大学听一个人类学民族学的暑期田野系列培训讲座,黄老师来电说那几天有热心的朋友想让他带着去看访柏格理学校,要是有空可以一起前往,因此,10日的时候,匆忙赶往寻甸与他们汇合。之前就听黄老师说这所“柏格理学校”坐落在一个叫“业支”的彝族村落里,“业支”在当地意为“大山之间”,全村80多户300多人,均为彝族。在寻甸休息的晚上看了地图,业支是柏格理学校所坐落的村寨,在行政上属于云南省昆明市寻甸县的六哨乡,这里距昆明市区150公里,距寻甸县城85公里。在空间上离行政的中心太远了,以至于此行的大半时间都花在了路上。如同传统的山村一样,前往业支,我得从省城到县城再到乡镇,最后才能绕着蜿蜒的山路前往目的地业支柏格理学校。

11日早上八点,吃了早点后,我们一行总共6人租了一辆面包车从寻甸县城出发前往柏格理学校,沿途的风景对于我这样一个在昆明传统苗族山村长大的人来说,没有觉得有太多的特殊之处,或是因受专业习惯的影响,更多的关注了沿路上当地人们的劳作和生活场景。到达业支的时候,已是上午11点半,稍作休息,主人家就已经备好了午饭,大家在愉快的氛围中共享着主人们精心准备的美食。大约12点的时候,我们前往村里唯一的一所教堂,沿途的路上,习惯性的关注着当地人的吃穿住行,他们的房屋是什么样的?用什么来储存粮食或食物?当地的交通运输工具?以及人们的服饰、生产生活工具等等。

到教堂的时候,教牧人员正在忙碌的准备着周日的礼拜活动,村民也在从各个角落赶来。和大城市教堂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周日礼拜聚会时间不是上午也不是下午和晚上,而是早饭后的中午,长老说因为早上大家要做饭,然后喂养牲畜,之后才会聚往教堂。而下午,人们礼拜结束后,还得赶着牛羊去山上放养,因此时间只能是在中午。这是信仰的生活,也是生计的生活。不知是因教堂太小,还是因为我们的到来,教堂里的人越来越多,老人、中年人、年轻人、小孩子,男人、女人……各式各样的穿着打扮,各种声音彼此的交错着,让小小的教堂显得格外热闹、和暖。

十二点半的时候礼拜开始了,对于基督教礼拜的程序我不是很懂,常常只是沉浸在那些美妙的歌声中,尽量的不让当地人觉得我们的到来会让他们改变活动的方式或者谈话的方式,而是以他们平时的方式进行。时常会提醒自己,努力的作为一个善于观察和发现的倾听者,而不是一个带着异样眼光的审视者,也不是背挂着先进的、现代的、文明的、专业的、权威的身份,去对当地人的习俗和生活指指点点。礼拜持续了将近3个小时,整个的礼拜过程,和其它很多地方相似,礼拜中唱赞美诗歌占了整个礼拜时间的一半多,人们还根据年龄分成了不同的诗班小组,有少年组、青年组和中老年组,也有由少女们组成的小诗班。这其中少年和青年组唱的最多。妇女和少女们身着传统的彝族服饰,从头饰到衣服到裙子,充满了淳朴的民族风格。此外,女性们和男性一样也佩戴标有十字架符号的领带,这是我在其它地方和城里的教堂看不到的佩戴。男人们除了身着一件彝族的马甲外,其它的着装和当地汉族男子所穿的基本没什么差别。在礼拜中,成年人和大一点的孩子们都有序的遵循着礼拜中的仪式和程序按性别分开坐,大人们做着礼拜时,较小的孩子们则时而跟着音乐的节拍起舞,时而在走道上奔来跑去,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对礼拜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更显礼拜的祥和自然。礼拜的后半段长老邀请我们到访的每个人都做一些感想发言,这样的发言也算是一种分享和交流,既让人们能够分享访客们的喜悦和祝福,也让访客们感受到他们的乐趣和生活。礼拜的最后是奉献(募捐),大人和孩子们争先的往台前小小的募捐箱里捐上自己的一份善心,募捐箱其实就是一个水果纸盒,但人们并不在意盒子的样子,重要的是盒子所承载的意义和善念。我也看到了人们攥着钱的手都是紧紧的,或许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拿的是多少,又或许是面对我们这些外来访客的些许紧张吧。

下午三点,礼拜结束,人们说笑着陆续离开了教堂,又开始各自忙碌的生活。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并没有双休日的概念,如果有一个称得上的休息日,或许就是每周日礼拜的这段时间了,人们抛开一切的烦恼和生活琐事,共同聚集在教堂里,分享着布道和音乐带来的喜悦,以及为自己、为家人和为他人所做的真心的祈祷和祝福。
礼拜结束后,我们在长老的带领下去参观了坐落在村旁的柏格理学校。长老既负责教会的工作,也参与学校的部分管理工作,因为学校的老师都是外地的,这样的暑期里是没有人留在学校的,因此我们也没能看到平日里的老师和学生,只能通过墙壁上和画板上留下的一些图画和文字,想象着平日里师生们的生活、学习和工作。相比于乡镇上的学校,柏格理学校的规模是很小,然而这样的建筑及其规模,在这样的山村里,却又是最好最大的建筑物了,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因为这所学校的建立,业支要过多少年后,才会有这样的建筑矗立于山顶。而柏格理学校的魅力和价值或许远不仅是这样表面上的雄伟和华丽,它所隐含的深远的影响力和精神价值,不是用规模可以衡量和比较的。

我注意到了汉译的学校名称是“柏格理学校”,而英文的全称是“Samuel pollardinstitute”。按照英文全部翻译的话,应该是“塞缪尔·柏格理学校”,不过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知道有这样的一所学校。而这里的“学校”,也并没有用我们通常熟悉的“school”,而是用了一个更为专业的“institute”。学校的楼顶上,墙面上有很多的“和平鸽”,是否是寄语着这个学校能给人们带来和平和幸福,孩子们能够通过这个学校放飞自己的梦想。最高的一个楼取名“明爱楼”,整个建筑颇具西式风格和特点,很多地方都能够看到基督“十字架”的符号和标志,诸如此类的符号和名字还很多,这或许与它的创办者有关,或者与信仰和价值有关,总之,每个符号和名字背后,或许都有其历史和故事。此外,在小小的球场上,还有一面飘扬的鲜艳的五星红旗,也为这个学校赋予了更多的符号和意喻。如果说柏格理学校与其它学校的不同之处,那应该就是这一系列建筑的风格、符号和名字,以及这些符号和名字背后的许多的人和他们的故事。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就是柏格理学校的灵魂和精神,犹如人的身体一样,如果说建筑是学校的基石的话,那么这些符号、标记和名字背后的故事,就是她的灵魂和精神。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灵魂和精神,才使得柏格理学校充满了魅力和生机,才使得柏格理学校能够寄存于世俗却又超脱于世俗,这或许是每一位慕名来访柏格理学校的人,每一个关注和关心她的人,那些为了她的创建而倾情奉献的人们所想要展示的柏格理学校吧。

下午上车离开业支柏格理学校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表,刚好是四点半,我们在这里刚好停留了5个小时,车子离业支柏格理学校慢慢远去,学校在蜿蜒的山路上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心里想到,业支柏格理学校,我会再次回来。

柏格理学校—业支—王文宗先生—柏格理—柏格理精神

与大多数未去过的人一样,很少有人会猜想到这样的一所学校,会坐落在云南寻甸的一个彝族山村——业支。在去柏格理学校之前,我甚至连业支这样的名字都未曾听说过。对于柏格理学校来说,业支为柏格理学校寄存于世俗提供了空间条件,而对于业支来说,人们因柏格理学校而认识和了解业支,并且给业支带来了更多的生命力和色彩。寻访柏格理学校不过是一个开始,人们在寻访的过程中不断的有疑问出现:为什么柏格理学校选择建在业支而不是其它地方?是谁创建了柏格理学校?为什么要创建?为什么人们会关注柏格理学校?疑问不断的将人们带回到历史的记忆中去,或许是因为只有从那些历史的故事中,人们才能寻找到答案,而答案使人们更多的了解和认识了柏格理学校的意义和价值。

带着上面的问题,人们因寻找柏格理学校认识了业支,由业支寻找到了创建这所学校的王文宗先生,由王文宗先生认识了柏格理先生,认识和了解他的生命和故事,由柏格理先生的生命和故事去认知他的灵魂和精神,这样的一种灵魂和精神,或许就是柏格理把一生奉献于石门坎、奉献于乌蒙山区苗族等民族的大爱和大义。正因这样的灵魂和精神的存在,才会有后来者不断延续着他这样的足迹,做着类似的奉献和事业,奉献者的人名或许都变了,但这样的精神和灵魂却是永恒的延续着。柏格理学校的出现,不就是这种灵魂和精神在世俗的再现吗?这样的精神和灵魂,超越了时空和生命。因而业支柏格理学校是学校但又不仅仅是学校,人们会说去看柏格理学校,但人们来到这里,除了参观学校,还会去小教堂,以及感触认识这里的山村和村民们。从某种意义上说,柏格理学校,不再只是一个简单意义上的学校,她包括了,我们能够看到的学校实体本身,学校的硬件设施和软件设施(老师、学生、管理者);学校坐落在业支,因而这里人们的信仰、生活、习俗、语言和文化等等,都会成为参访柏格理学校的一部分;柏格理学校除了空间上的概念之外,还包括了那些建造和关注柏格理学校的人,包括了横向上的人和他们的故事,也包括了纵向上的人和他们的故事。正因这些丰富的人物、故事和历史,使得柏格理学校拥有着独特的魅力和价值,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学校,她还是一个文化多元的共同体,一个历史记忆的重现,一种精神和价值的延续和再现。

追忆那些精神和灵魂

8月的时候,我联系上了《“窄门”前的石门坎》的作者张坦先生。并前往贵阳和他做了一个月的项目,认识他的人都很亲切的称他为“张伯”,贵阳话的“伯”和“白”在我听来似乎是一样的,所以刚去时基本上分不清,张伯常称自己是“三白”,因而我想“伯”、“白”应该都可以称呼。和张伯在贵阳的一个月,有许多的收获,对于基督教与石门坎、与苗族也有了更多更深的认识。在回昆明的途中,张伯安排我前往了向往已久的石门坎,这是继寻甸业支柏格理学校之行后,我再一次更近的走近柏格理,走近石门坎。

如今石门已无柏格理,但柏格理的灵魂和精神依然能通过人们的记忆和信仰感受得到,业支柏格理学校与柏格理先生虽无直接的联系,但却是柏格理精神的再现,这样的精神力量和奉献是令人尊敬的,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一个人的灵魂和精神是可以延续的,会在不同的时代以不同的名称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再现,以不同的方式传承。这样一种为爱而奉献的生命和价值是值得去回顾和追忆的,这样的灵魂和精神更是值得去敬仰和承继的。

远眺柏格理学校


与长老合影

2010年7月,“柏格理学校”前留影


2010年12月,寻访石门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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