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未 知 的 中 国 塞繆尔•柏格理 著 东人达 翻译 注释 第一章 佩戴珊瑚串珠的姑娘 她坐在熊熊燃烧的木柴火一边的泥土屋地上,我则坐在火边的一张黑熊皮上。两个人中谁也没有向对方说上只言片语。她是位18岁的年轻姑娘,正吸着一根长长的烟杆。姑娘的双耳佩挂着从18英寸1(约合47厘米——译者)到2英尺2(约合61厘米——译者)长度不等的琥珀和珊瑚串珠,由于木柴的火焰和烟雾,她不时地用手遮蔽一下自己的眼睛。偶然间我们相互瞥上一眼,然而两人都不懂对方的语言,我们又只是当天才认识,即不存在建立友谊的可能性。况且我次日早上就要再次离去,看来我们非常有可能在没有交谈上一句话的情况下从对方的生活中消失。她仍将去作一位从未被中央封建君主征服、身居中国西部自治区域雄伟群山之中的诺苏3(即彝族——译者)大酋长的女儿。或许她将有时会以依稀的兴趣忆起这位英国男子,这位首次穿行于她所生活的神奇土地的欧洲人。但当我们在火堆两边瞬目而视的时候,我一直在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在这些熊皮内填充棉絮之类的软物,以及为什么它们几乎和泥土屋地一样坚硬,若是把它们切割成小块坐垫,即可以使两个人围着火接近一点就座。 在房屋的另一端,蹲坐着这位拿长烟杆和佩戴珊瑚耳环的姑娘的哥哥,还有把火堆旁的英国男子引入这片居住着令西部汉人如此惧怕的不驯服的山野部族地域腹心处的一位诺苏首领。两位汉子正专心致志于他们的谈话,虽然使用的是对我来说一无所知的外国语言,但我知道谈话内容多少与我有些关系,因为我听见他们几次提到“罗洪呷呷”这个词,而它正是诺苏部落人给我这个刚来到他们之中的陌生人起的名字。我猜测其中对客人绝无伤害之意,是由于他们笑得十分开心,且看起来是那么温和善良,根本不像在策划阴谋诡计。 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英国男子,他实在急不可待了。他请求自己的向导朋友告诉他两个人热火朝天地谈论的议题。结果龙先生,即我的诺苏首领朋友说出的事情令我大吃一惊。当他告诉我他们两个一直在讨论的话题后,我开始从内心希望自己从没有造访过那位手持长烟杆和佩戴珊瑚串珠的年轻姑娘的家。这些自治的诺苏部落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欧洲人,而与我同行的来自扬子江以南、能够经常见到欧洲人的汉人区域的我的向导,显然谈了某些关于他所引导入这深山腹地的陌生人的难以置信的故事。我并不完全了解他说了有关我的哪些奇谈,但我知道他肯定在夸大其词,并且为加深部落人对于英国男子重要性的认识,在他想象力的基础上加入了重重的筹码,突然出现在当地人中的英国人,就如他们所说“好像来自天上的一颗星星。”当他们看清我不是汉人,又听到我们英国女人都具有一双天生的大脚,像诺苏女子一样身着裙子,不似汉族女人那般缠足与穿裤子,他们立即对我有了好感,把我当作一位从遥远的日落之国来的诺苏人接收了我。他们还希望更进一步,提议我应该与他们的一位姑娘成婚,作为他们的四个部落中某部落的首领在他们之中定居下来。他们挑选出将要与我结婚的姑娘就是火堆那边手持长烟杆并佩挂着珊瑚耳环的女子。哎呀!真是一塌糊涂!我很想知道在听到蹲在地上的两位首领热火朝天的谈话时那位姑娘作何感想,好奇心驱使我向自己的朋友发问。他告诉我,姑娘欣然同意担当他们磋商中分派给她的角色。事实上在以后的几个小时里,看起来她对于这场婚姻的实现相当自信,并且已经把英国男子视为自己的所属物。就她而言显然没有想到,能有什么人会拒绝如此的天赐良缘。 我坐的熊皮似乎一下子变得滚烫,而当我意识到几乎不可能逃走,因为背后是波涛汹涌的将我本来应安全地待在那里的汉族区域隔开的外屏障扬子江时,我开始感到非常的不自在。 各种谣言与同一水准的新闻在中国内地飞速地流传。它通常是这个大帝国内陆人的猜测,可以说,他们从来不必为正发生在沿海和北方首都的事情而忙碌,然而在中国西部住久了,你就会觉察到即使是身处最边远的地方,也会比电报还要快地知晓有什么事在沿海发生。1894年,当中国在与日本进行着她的那场灾难性战争的时候,一份份电报经由云南南部开放的口岸蒙自发往我当时居住的小城,报道中国军队对他们敌人的胜利。这些显然是为了稳定民众,提高朝廷威望而发出的官方报道。但街谈巷议的大众,则持有另外的消息,与电报的内容截然相反。距战场2000英里1(3218公里——译者)之遥的市井街民知道本国军队已经遇到了灭顶之灾。 我试图渡过扬子江并进入诺苏领地的打算,早就为他人所知晓,这也是英国传教士一直企盼的略带冒险色彩的活动。负责扬子江防务、驻守在米贴2(云南省永善县——译者)的军事官员获知了拟议中的尝试,便决心尽最大努力去阻止它。如果阻止不成,他也执意要旅行者以可怕的代价来换取成功。该类计划于若干年前曾如此有效地实施于玛格里,一位几乎要揭开自治诺苏领地神秘面纱的英国男子。 一名信差事先被派往某些诺苏首领处,诽谤那位英国男子的品格,并劝说他们若他果真抵达自家的领地,就设法将他干掉。如果这个方案被得以执行,汉族官员会立即推卸掉全部责任,会声明我应该对我的死亡自负其咎,因为这是我在山里人的地域鲁莽探险的结果,对于这片地域,中国皇帝明令不许进入,朝廷官员和他们的士兵即便曾经去过,也是极少深入其中。“扬子江防务官”的计划竟然如此简单,从表面上看也确实要取得成功。被选中执行该项行动的首领名叫惹黑,因为他将在我们进入诺苏地域的第一天会见我们。在见到他之前,我们于途中就得到告诫,但仍然决定冒险前往。或许诺苏首领会拒绝执行汉人官员精心谋算和狡猾嫁祸的计划,是由于这些首领对任何汉人都没有多大的信任感。我们的推测被证明是正确的,惹黑所谓的杀机,只是为我们的光临而宰杀了一之只肥山羊,以款待待在他具有山寨特色宅院的一座厅堂里的客人们。诺苏人具有迅速地改变他们设想的名声。蹲坐在屋地上热烈地讨论着英国男子与手持烟杆和佩戴珊瑚耳环的姑娘婚事的两位汉子之一即是惹黑。这位潜在的谋杀者希望通过联姻而变成亲戚,若是我嘲笑的求婚,或以轻蔑的态度对待此事,我的新朋友就可能变为我的敌人,并倒退回去执行扬子江防务官诡计多端的方案。 对于自己的探险导致这样一种后果我并不感到忧虑。因为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接受求婚,我也与在中国的最美丽贤惠的英国女子中的一位结为夫妻,心理上没有与某位亚洲女性结婚的丝毫意念。即使通过此种联姻造就的有利条件,可能会使我的工作取得非常巨大的进展。成为迄今为止使朝廷企图征服他们的所有努力都落了空的诺苏人的几个强壮部落的首领,对于牢记着在伟大的16世纪他的同胞们是如何漫游世界、大胆作为、并奠定了广阔领地基础的一名正在探险的英国西部男子而言,或许会开创一番传奇式的业绩。然而,现在处于20世纪,不是16世纪,虽然浪漫的、不息的热血照样流淌在我们一些人的血脉之中,但对于传教士而言,通常不允许进行海盗式的掠夺或像区域统治者那样的营建。由此人们猜想传教士已经呀所有浪漫色彩告别,只是在一种驯服、乏味的生活中从事工作,而全然不知中国西部传教士中一些人所讲述的故事。 我的向导认真地告诉我惹黑是真心实意的,那位戴珊瑚串珠的姑娘也很乐意,虽然他知道在我几天路程之外的家中有一位妻子和三个儿子在等待着,仍要欣然促成我在诺苏领地成婚并建立另外一个家庭。他本人就有了三个妻子和三个各在一处的家,自然就认为我没有理由不追随他的榜样。 夜幕降临,山里人纷纷从邻近聚拢,前来看望陌生人,议论他到来的用意。低矮顶棚的房屋中挤满了人,我用随行带来的幻灯机为好奇的观众们放映。我的向导对所放映的画面作了全面讲解,人们表露出的惊讶神情确实非常明显。我站在后面,操作着幻灯机,然而不久以后,那位佩戴珊瑚串珠与手持长烟杆的姑娘加入到我这边。好一阵冷颤打在我的背上!我们无法相互交谈,令人多么遗憾!而后面放幻灯机的暗室恰是一处说悄悄话的极好地方。姑娘对我所穿的英国服装深感兴趣,与她在此之前所见过的任何服饰都如此不同,可能她认为自己的家支拥有这样一套装扮,将会使她在诺苏地区上层女子中处于大大显著的地位。她细致地察看我的夹克与马甲,以及领子与领带,我则必须尽量有礼貌地配合。我牢记着惹黑,还有扬子江防务官,因此急于以尽可能文雅的方式让小姑娘的热情减退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争吵,当我离开他们这片山野的时候,希望他们记起我是一位朋友,将愿意欢迎我再次来访。 对于汉族人而言,中国西部自治的诺苏地域是一片另他们感到非常可怕的土地。传云这里居住着凶顽之徒,占领那些雄伟大山的人们具有强硬的秉性,有可能会做出任何种类的邪恶行径。然而对于我来说,中国西部这片所谓令人可怕的土地却恰似我长期希望求索的一片仙境。如果把它确定为仙境也实在有道理,这里的人们把一位英国男子看作是迷人的王子,竟要把他们某位大酋长的小女儿嫁给他。不过,我准备去作一个非常丑陋的迷人王子。我感到自己更像《施洗约翰节前夕之梦》中愚笨的老博汤姆,当时蒂坦尼娅是那样爱他。 时值冬季,大地覆盖着白雪。屋檐上都倒挂着冰柱,室外凛冽异常。清晨当我外出散步的时候,瞧见两个汉子坐在地上,每人都披着各自的黑色毛毡长斗篷。他们正在热烈地交谈。我走近时他们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其中一位是惹黑,另一位是我的向导首领。他们谈话的主题又是英国男子与手持长烟杆、戴珊瑚串珠的姑娘。这的确是一个必须正视的令人进退两难的问题。冒险的旅行者看来似乎要以一种灾难的行旅而结束。 在同我的向导的交谈中,我问这些山里人是否会愿意将他们女儿中的一位嫁给某个汉族人,回答是如闪电一般:“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嫁给一条狗,也不会嫁给一个汉人。”向导首领解释他们的求婚是在尽可能向他们的贵客表示最高规格的敬重,他希望我以同样的姿态,用欣然同意来表达我的敬意。 我感到自己已经燥热到了足以融化屋檐前所有倒挂着的冰柱的程度。归根结底,看来我的仙境正在反常地变为令人生畏的土地,我真不知道如何将此事彻底了结。 第二章 在自己发祥地的扬子江 对于那些仅仅见到过扬子江下游河段在泥水浑浊的江面上航行的成群军舰与远洋轮船的人而言,即便是在梦境中也很难想象这条河流在遥远的西部,在距东海2500英里1(约合4022.5公里——译者)之外是什么样子,在那里没有熙熙攘攘商业活动的踪影,在那里根本不见当代的交通设施。 扬子,恰如它这名称“海洋之子”的含意,在上海附近,把它的滔滔江水汇入中国海。由此上溯至汉口,它流经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中国内地最为重要的、亦为来东方的旅行者所知晓的三个城市2(作者应意指上海、南京、汉口三城市——译者)的郊区。返回到上个世纪,在与中国进行茶叶贸易的和平时期,有许多著名的快船,就是在这一带装满深受英国人青睐的簇叶茶货,启锚全速开往伦敦,所用时间比当今远洋航船也多不出多少。扬子江这个江段上如此大的航运量,使它看起来很像一条通往各大洲的国际商船航道。从汉口溯水至宜昌,可以看到商用轮船与吃水浅的炮舰不断地上上下下,对于那些访问过宜昌的人来说,会认为他们已经见过这条伟大河流的上游部分了。就此类旅行者的观感而言,它是一条巨大的并且也还算驯服的河流。谁若想知晓其中的奥秘和弄清这条巨大水路的历史,他就必须迫使自己朝着内陆向前再向前行进,那些走得最远的人,看到与学到的也最多。经常与西方文明接触的下游河段只能算是这条伟大河流的街门,为了欢迎来访者而披挂着节庆盛装。凡是造访过清廷官员宅邸的人都知道,首先进入的是对所有各色人等都敞开的街门,然后再进去彩绘着巨大门神的层层大门。这些大门只对特别的客人和在特殊的时节敞开。再稍往前走,即到达客厅,客厅里悬挂着长幅、优雅的卷轴字画,摆放着美丽的花瓶和可爱的鲜花。坐在如此陈设的客厅里,你会发现朝廷官员乃是惊人与迷人的文雅,他时常不惜花费大量时间来陪伴访问者。当结束一个小时的访问离开时,来客可能感到他对官员宅院的里面已经了解到不少。事实上,无论如何,他还只是看到了外面,对于宅院真正的里面却一无所知,在里面充满着各种悲剧、密谋和天朝的趣事。有一回在访问某位官员的官邸时,却让我们等候了一段时间,事后了解到迟延的原因是在该官员赶回之前有两个犯人要被押解出去问斩,结果就推迟了他的一场对来自西方的造访者的最为殷勤和友好的欢迎仪式。 那朝廷官员的官邸,就如同巨大的扬子江。在上海附近,它巨大的道道街门傲然或漫不经心地向每一个人洞开着。在远方内地的汉口,它一英里1(约合1.609公里——译者)宽的大门,只对那些符合一定式样和规则要求的船只敞开。百分之九十五的轮船永远无法通过这些大门,只有很少数者得以通行并抵达扬子江在宜昌的客厅,旅客们也就认为自己已经探知了“海洋之子”的奥秘,恰恰相反,他们只不过刚刚接触到这条伟大河流历史的边缘。他们知晓它在生客面前的虚仪假礼,他们知晓它为了从水那一边来的客人所穿戴的礼仪服饰,但是对处于发源地的扬子江却从来没有见过。只有旅行者向更远的地方探险,才会猛烈意识到,所有的爱心与悲剧、阴谋与喜剧都隐藏在远离宜昌的那一边。在大江的下游水面上,你可以扯起自家屋形小船的风帆,或溯将而上、或顺流而下,往东或往西,往南或往北,就仿佛是在泰晤士河宽阔的河面上,或者就像是“水中救起的”摩西1(《圣经》中人物,相传为犹太人的古代领袖,向犹太民族传授上帝律法的人——译者)在初夏暖和的日子里,你可以舒适地荡舟水上,除了行弛中甲板上挤满了人的轮船和肩负着一些使中国为难的外交使命的列强某国丑陋的军舰以外,什么事情都不必放在心上。 乘坐带4的木船从宜昌逆水上行,很快就进入不平静的江段,在这里不可能自主把握航向,它几乎每一分钟都向我们预示着危险。你立即就会领略扬子江在它自己的发祥地是如何地轰鸣、汹涌、狂怒、飞奔,并且时常让那些期望发现它隐藏着的奥秘的人们付出沉重的通行费。 从现在起整整一个月的航程中,扬子江总是以其近乎孤傲的姿态对待那些生活在两岸附近或者以水上为家的人们,显示出它是一条充满异常活力的河流。几乎所有溯水上行的木船,都由熟悉航道上每一个足迹的刚毅的船工们用力拖拉着,一英寸又一英寸地向前行进,他们牵引着逆对汹涌波涛的木船,同时唱起赞美大江的船夫号子。有时,大江以激流湍滩的形式发出不客气的挑战,露出它可怕的牙齿,威吓任何敢于再向前的人。船工们接受了挑战,随之展开一场伟大的战斗。凡是目睹过这些战斗中的某一场景的人,就永远也不会忘记此种了不起的奋斗精神。如果有人恰巧参加了战斗并在抗战中被击败,仅仅是抱着木船的残骸和被损坏的行李才幸免于难,他绝对不会再泰然自若地回想这条河流。如果像我们当中的一些人,亲身经历了船只的失事,并被抛入凶猛险弹狂怒的江水中,只不过是以身幸免,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同这个残忍的敌人搏斗时,耳边响起的、由愤怒与喧闹的波涛所演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作响的、炫耀胜利者得意神情的交响曲。而在多年之后,身居边远内陆,与扬子江天各一方的历险者,每当夜半被雨打屋顶和山洪咆哮于峡谷的声响所惊醒的时候,他似乎再次听到了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作响的乐曲,似乎又感受到那位狂怒的、残酷的大江守护神在向他抖动着双翅。啊!自从大江之神使我战栗、使我颠簸,并一口把我吞下以来,已将近三十个年头了,我现在仍然能够感受到他。无情的巨兽!对于我们之中的某些人来说,恐怕直到穿越天国圣河的那一天,耳畔还会想起扬子江波涛的怒吼声。 经常性的磨练与年复一年穿越激流的经历,已经使船工们对巨大的湍滩几乎毫不畏惧,对于迎面乍看起来活像凶恶利齿的礁石,他们只不过是爆发一阵大笑,按照惯行的线路,穿过汹涌的激流,把船拖到上面平静的河段,当然,若峡风顺着船行的方向吹,大白帆就会带动船向前行,让艰辛拖船的人们高高兴兴地省一会儿力气。而那些在猛烈、狂怒的湍滩面前缩首不前的人,将对温和水面那一边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一个月逆江而上的艰苦航程就要结束的时候,带篷的木船抵达筑城于一巨大石壁正面之上的重庆的大规模贸易港口,来到这里的人可能料想,现在总算了解了扬子江,已经领略了这条伟大河流的各种不同情态。然而,奥秘仍旧在于遥远的那一方。连续不断地向上探寻,那才是真正的扬子江。上溯行至目前,只不过是才见到了一条巨大的水道,航行着丑陋战舰的一条水道。在重庆,很少能够找到轮船的踪迹。所存在的少许形迹要归之于两位以能言善辩闻名的男子,他们堪称为在中国内地传播西方文明的伟大开拓者。两人中的一位是普兰特船长,至今仍在努力工作并不断成功地解决着轮船在扬子江上游航行的问题,另外一位是阿奇博尔德•利特尔先生,经历了在中国和为中国工作的不屈不挠的人生之后,已于几年前去世。他是扬子江上游轮船航行的了不起的先驱者,是他第一次指挥着一艘小型轮船航行直达重庆城墙之下。使我们之中的不少人想起来都分外感激,大家知道这位勇敢、仁慈、著名的人物曾以那么无私的工作来促使中国与西方结为朋友,而不要成为仇敌。 把重庆丢下继续前进。现在可以忘掉那些在中国最富有省份忙碌的农夫与商人注视之下的悬挂着各国旗帜的近乎于厚颜无耻的炮舰,现在展现于眼前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国度之一。即使如此,也不要设想你已经看到了真正的扬子江。努力继续向前行。所有最为重要的神奇色彩都位于日落之处的前方,大江感人肺腑的宏伟气势必能有效地抑止你内心想停下脚来的诱惑,势必使你不断地大喊:向西嗬!篷船和平底帆船还要再逆水行驶几周的时间,而在夏季,当水涨船高的时候,挂着他们自家旗帜的神气十足的小炮舰还可向西远行数百英里,倒给当地人造成了一种产生错觉的机会,以为夸夸其谈的英国和德国海军是由这样的小船所组成,宽窄才及他们一些巨大的运盐平底船的一半,吃水也才有三四英尺1(1英尺=30.48厘米——译者)深。难怪居住在内陆省份的人们从来就不怎么把强大的西方国家海军的威力放在心上。 现在,你一定要慢慢行走,因为你正在接近这条伟大河流的真正发源地,正在靠近它除了最亲密的朋友、雄伟的山峰及无尽的蓝天之外的一切都保持紧紧封闭的腹心地带。 从最靠上的码头往上,这些胆量最大、驾驶技术最熟练的西方小炮舰曾经又航行过两天,即从壶关小镇往西行驶了20英里2(32.18公里——译者),小镇位于扬子江的发祥地云南省,面对云南的姊妹大省四川,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湍滩,名叫牛皮滩,它使所有中国式平底木船的航运到此为止,那令人感到欢快的辛苦劳作的船夫们的船工号子也到此曲终。来到这个地方,也好像来到了强大的现代工业的死亡点。少许小木船可以设法往前缓慢行驶5英里,到达冒水孔——水从洞穴中喷涌而出,这里象征着用大型木船航行去征服宏伟大江滔滔江水的虚弱努力的最终极限。在这个最终极限的那一边,扬子江在它自己的发祥地成为至高无上者,才有工夫来诉说它自己的故事,来揭示它隐藏着的奥秘。对于除了沿江商业气息日益增长的公路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它风貌的人,以及乘坐每小时飞驰40英里的汽车,仅凭着车后扬起的长长的灰尘了解乡村景色的旅行者,是无法进一步认识它真正的活力与美丽的。只有悠然慢行,多多歇止,懂得保持这种特别静谧的人,才能听得出由大山和湖泊组成的无声的乐曲。只有你真正离开了繁忙的商业都市和喧闹的市场,还有那喷吐着黑色的浓烟并向清冷的江水中抛进火热煤灰的轮船,才能够听到中国这条奇异雄壮的大河所唱出的歌声。 因而,沉闷的旅行尚还路长长,不过现在旅行者可以从他已经历过的月余辛劳中充分取得补偿了。这里的扬子江才处于它自己的荣耀之中,伟大的河流显示出它的自然本色,被称之为金沙江。人们现在所看到的江水,没有穿梭般的从这一省驶往另一省的平底帆船,而旅客们最为忧虑的情况是江水随时都有可能卷起巨浪将他们吞没,凡来到这里的人们,可以第一次在潺潺溪流奏走的安眠曲中入睡了,这些溪水几天之前才告别了天长日久的雪山,从世界的脊背上流淌下来,在雪山上,太阳和积雪是那么友好,它们永远能够在一起和平相处。 就在木船将航行到终点时,有一块礁石从那个危险的湍滩中突出水面。在这个地点可捕获到大量的鱼,于附近居住的人们都知道捕鱼的最佳位置。此处没有更大的容身之地,无论怎样占位,同一时间只能容得下一位渔夫,如果此人努力,捕捉20磅1(9.08公斤——译者)鱼的事并不少见,占据这个位置的渔夫还很容易尾追鱼群至一凹进的地点,然后倒转形势,全部打尽。为防止这种对众人来说的灾难性后果,当值的渔夫被一根固定在岸上的绳索栓住,附近永远燃起一根点燃的香。烧香并非是为了荣耀中国西部最有名气的河神王爷2(应为“龙王爷”——译者),它只是捕鱼汉子们的记时标志。每位汉子只能在那个地点待上一炷香所燃的时间。每当一炷香烧尽,就另换另一位渔夫试试他的运气,同时又新有一根香接着燃 没有再往上航行的船只,现在必须借助两岸狭窄的小路去追随扬子江了。道路有时蜿蜒于江的右岸,有时则爬上江的左岸。间或,有渡船载我们穿过溪流,还有那么几次,在几英里相当平稳的水面上,载着苦力和旅客的小船上上下下,且收费非常合理。在很多年以前,中国西部著名的道路中的一条,紧随着金沙江江岸,修到了昭通府辖区西部的一个居民点,昭通是云南省北部的重要城市。在那一段时期里,大江中一些最为凶险的湍滩还没有形成,官府护送铜钱的队伍都是走这条路,云南有许多优质铜矿,这些钱币是为了供北京的中央政府使用。那些日子里的贸易活动也比现在要繁华。自从有几个凶猛的的险滩形成之后,政府运送钱币就不再走上游河段,而是经由忙碌的商贸小镇老鸦滩、以及在上溯主河道2000英里的繁忙城市水富附近汇入大江的横河,抵达扬子江。钱币运输采取了这条新路线以后,老路就陷入废止的状态,如今其中的一些路段对于旅行者是相当危险的。 有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我们穿越了一些令人清清楚楚地想起德文希尔1(英格兰西南部一州名——译者)的达特木2(德文州之一荒野丘陵地——译者)的荒野之后,就抵达被老路环绕的一座峭壁。当我们正沿着路从峭壁正中穿行的时候,同行的人叫我们注意,说我们实际上恰走在“天仙桥”上。径直往下看,我们注意到就在我们的脚下,那绝对的险峰即地地道道地架在河床上。一些支撑物被敲进岩壁之中,而路就十分粗糙地架于这些支撑物之上。不知这些支撑物在人世间还能将这条道路支撑多长时间,人们也无从知道成就这些工程的中国王朝接触的筑路者们已经过去多久,应该在已化作了泥土。大家很庆幸把天仙桥甩在了身后,踏上那虽不怎么浪漫但却是更为坚实的地面。与我们随行的汉族人说,凡属人类,从来就没有在那个地方建成过通行的桥。也只有善良的天仙方能够完成如此绝妙的一项工程,因此才给它起了这个名字。走过天仙桥后不久,我们来到“小险”与“大险”,从名称上即可知晓,这是我们经过的这条路上的两处非常危险的地段。两处地段均筑于悬崖的一边,都由狭窄的石阶组成,外边没有栏杆或支柱。行路者一跤跌倒或是一阵狂风吹来,以及稍不留神,就会摔进浩大江流冷酷无情的江水中。 一旦没有了来往的木船和辛劳船工们豪爽的号子,尚感觉有几分寂寞。除去江水的咆哮,所有一切都似平常的乡村田园那样寂静。大江已经唱完了它所有的歌,有时听起来真像一场全员乐队和合唱团的联合演出。穿越这条江所拥有的许多新滩(新的湍滩)中的一个的时候,此滩必须乘船驶过,巨大水流撞击江中心礁石的情景令人惊叹不已。那白色的浪头和可爱的浪珠簇拥在巨大的波涛之上,就好似我经常在地角1(位于英格兰的西南端——译者)附近看到的冲击康沃尔角2(康沃尔:英国西南部的一个州——译者)的波涛所形成的浪峰;在喧闹的碎浪旁边是多处靠不住的旋涡,不停地盘旋和涌动着,就像几个疯狂的巨人舞蹈家在协调地舞动。从来就没人驾船试着越过那些水域。不过,还是有一些汉子敢于跳进这些狂暴的滚滚波涛之中,并能活着出来,讲述他们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 在沿江一侧的许多地方,建筑用的木材十分缺乏。然而,远方的河流上游,有充裕的森林地带,木板和大梁都很便宜。这些板木和梁材就被捆在一起,扎成牢固的木筏,再试着把木筏向下放入危险的激流中,以运到下游有利可图的市场去。中国的汉子们为了赚钱糊口,敢于冒任何风险,因而就产生了一些不时直面扬子江汹涌波涛的人。 绝大部分的行程中都是让木排任意漂流,冒险的放筏人除了让木排沿河行进外不用做其他什么事情。厚木板上处处都钉有铁环,当接近危险河段的时候,放筏的汉子即卧倒,迅速伸出双臂,卡在铁环之中,采用这样的姿势,才能顶住滚滚波涛卷起的一次又一次淹没木排的巨浪的冲击。放筏人担心的最大危险是当木排冲近一堵悬崖的时候,此刻的木筏不再是随水漂流,筏头被水下的旋涡紧紧吸住,筏尾则竖起抛向崖壁。在此种情景下,木排上的汉子就活像被钉在了悬崖之上,好似春节期间贴在门两边的装饰画3(装饰画:应意指门神画像——译者)。危险变成了春节画卷,而画卷原形的危险正是让这些冒险的航运者最感到恐怖的危险。 继续不停地走上大江的堤岸,在江边桐树林美丽的景色中,会不时地忘记扬子江。我第一次走上这种路的时候正值秋季,沿着我们的路径穿行于油桐树林之中,就好像漫步在萨默塞特什尔1(萨默塞特什尔:即“萨默塞特“,英格兰西南部的一个州——译者)美丽的年久果树园里。西部的太阳照耀在油桐和桑树绿、黄与鲜红色的叶子上,景色异常迷人。这里简直就像是仙境,距此不远,江水以其回转的歌声温柔地鼓动着果树金秋的枝叶。 随着时间一天天从身边逝去,我们开始缓慢地以每天大约20英里的速度从扬子江峡谷往上行。我们最后一次乘船在江面上行驶了七英里,前往南岸的小市镇铁锅畔,如此命名是因为小镇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湍滩,此滩让汉族人看起来像是一口特大号的铁锅。船夫收取了我们每位36文铜钱,约合半个便士,小船上共有40个乘客。船夫告诉我们,以前他收的渡钱全归自己,现在一年则要付20万文钱给一位小官吏,此人垄断了这里的运输业。 结束了最后一段航行,我们的旅程将位于大江南岸。为了摆脱一个长长的江湾,攀过一片巨大的沼泽地的时候,在我们的视野中出现了激动人心的新景观,引起了我们强烈的兴趣。 在江的那一边,我们注意到有一座白色的巨大峭壁,并被告知那是一堵石膏悬崖,具有极大储量的石膏矿,矿石销往所有邻近区域。石膏的主要用途是凝固白色的豆浆,豆浆是用中国西部每个汉族农民家庭都拥有的小型手柄石磨研磨黄豆加水而制成。石膏的作用就想凝乳素,当豆浆被煮沸的时候,它可以很快从其中分离出凝乳,通过这种方式就生产出了“豆腐”豆腐是中国人所食用的最主要食品之一,对他们使用肉类的缺乏是一个大大的补充。在石膏峰的上面,绵延着一片精心耕作的山地,再往上还有另一片这样的高地。阳光灿烂、壮丽,我们长时间地眺望这些山地,对于那里的新景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阳光的照耀下,遍布各处高高的白色 碉楼闪闪发光,分外醒目,并与附近阴暗的黄褐色泥土房屋形成鲜明对比。我们数出在两块高地上有36座这样的碉楼,随之,在高地的南边,我们又数出64座类似的碉楼。在我们数那64座塔群时,天色已经有些不甚分明。如果太阳继续高照,我们将能看到上百座。所有这些防卫性的白塔意味着什么呢? 第三章 白色碉楼的秘密 乡间处处星罗棋布的白色碉楼意味着危险。这里属边界地带,存在着对突然袭击经久不变的恐惧,因为此类袭击伴随着焚烧、杀戮及俘获奴隶。如果你询问这些建筑的主人建碉楼的原因,他们总是一成不变地回答:“害怕蛮子。”最蛮子的恐惧充斥于所有乡村地方,并且延伸到三个省份。词语“蛮子”的意思是野蛮人,而你立刻就会产生一连串的疑问,谁是这些野蛮人,他们竟使一个巨大的区域感到如此的恐惧,还因之改变了三个省许多地方的建筑形状。你再问这些野蛮人居住在什么地方,提供消息给你的人会翘起下巴或伸出手指给你指扬子江背面群山的方向,就对着你正站立与提出问题的地方。 大江那边的山看起来与这边的山非常相似。两边的地质构造明显相同。为什么河的一边是所谓的野蛮人,而另一边是文明化的汉族人?如果你通晓说话人的语言1(汉语——译者),你就能很容易地让白色碉楼的主人们整小时地讲述有关“蛮子”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许多故事。在若干代人与甚至几个世纪的岁月里,扬子江北面群山里的野蛮人同定居在这些强硬的袭击者家乡附近的汉族人,一直都处于战争状态。 你在这里终于遇上了中国内地诸多最吸引人的奥秘中的一个。恰恰位于北京统治的疆域的腹心部位,虽然绝对不是省级建制,但其地域之广阔却相当于欧洲的一些国家,在这里居住着一个实际上自治的民族。在这个部落的地域内,汉族人心甘情愿地退居于第二等级的地位,但当在汉人自己的区域内,在与他持相同看法的人群乁,就有可能会对这些山里人表示出轻蔑的态度,称他们为“蛮子”和“罗罗”,此类称呼则最遭这些部落人的憎恨。如果一个汉人进入这些被蔑视的人们所生活的地区,他就会使自己的举止变的温良得体,在交谈时也会使用远为尊敬的术语称呼他们。他很清楚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面对这些人使用“蛮子”和“罗罗”之类的称谓,将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大争吵,并导致致命的危险后果。我就曾亲眼看到过这些山里人当面听到此类令人相当厌恶的称谓时,所表现出的伴随着满腔愤恨的勃然大怒。 遇见这种情况不由得使人大吃一惊,就在中国的腹心地带,一个相当大的区域的人们独立自主地生活着,保持着他们自己的习俗,自己管理自己,视汉族人为下等种族,只须向统治着十八个省份的中国政府缴纳一份象征性的贡品。 凡进入这片山地进行贸易或农业垦殖的汉族人的行为举止都非常谨慎小心,其谨慎程度远远甚于他们在上海或汉口的外国人住宅区、甚至在英国女王的殖民地香港的态度。在这三个地方,他们视自己为东方的最优秀的种族,虽然白色种性的欧洲人有时对中国人待之以有色的黄种人,但他们证明了自己的必不可少,并学会如何变得富裕和有力量。而在“蛮子”领地上的汉人就表现得相当谦卑,还不时地遭到这片自治土地上那些真正的统治者们某种程度上的训斥。无庸讳言,他们对这种情况不会感到高兴,但鼓起的钱袋让他们暗自得意,并继续他们赚钱的营生。 面对着眼前的神秘部族,使汉人颇感迷惑。就性格而言,他们或许不似印度人那样崇信宗教,但他们又表现出深深的迷信色彩,并且害怕未知的事物,生活在对未知力量经久不变的畏惧之中。许多关于神秘土地和它的居民的故事都在广泛流传。生活在山里人中的巫师们,以能掌握超自然的力量取得荣誉,而中国人总是在准备给予任何能与看不见的精神世界的无限威力沟通的人一处宽阔的容身之地。 没有预警,山里的汉子们随时都可能突然冲进来,袭击更为富裕的汉族村寨和垦殖点。他们的行动速度飞快,打击、抢掠、焚烧,毫不犹豫地牵走牲口,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又返回他们位于崇山峻岭的家中,并安全地甩掉尾追者。出击者乘小船在一些安全的地点穿越扬子江,这些小木船就在陆地上,在生活于南岸的汉族人远远的注视之下制造的。 保持汉人对他们的恐惧感,对山里人来说是有利的。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们也才能保证自己地域的安全。据说此地蕴藏着大量的黄金和其他贵重金属,汉族人非常清楚它们的价值,令人不解的是,在那么久远的时间里,人数众多的种族竟没有来到并征服这里的人们。 由于这些突然与杀气腾腾的袭击,山里人保持着无情与凶猛野性的名声。为使他们的出击不要太频繁,朝廷官员实际上一直在认真进行着彻底征服他们的努力,这个几乎是独立的地区毕竟正位于他们辖区的核心部位。当每次袭击结束之后,官员们即开始布置总是无法立即见效的针对下一次袭击的防范。作为对军事防范行动的补充,以往还经常采取收买敌方以为己用的作法。就是付补助金给山里的首领们,以使他们保持平静。随之这些山中的部落也送一些特产朝贡中央朝廷,同时,官员们代表朝廷赐给他们相当大数额的补助金或赏赐品。在对这种奇特交往的记录中,总是山里人一方得利。然而,一段时间过后,官员们的警惕性松懈了,因为在这些朝廷的代表看来,一切都已太平无事,也就没有必要从官府中付出全部数额的银两给那些人,于是补助金就不规则地降落下去。此种作法是山里人不能接受的,况且他们非常清楚如何改变目前的状态。他们的行动应合了那些被拖欠军饷的反叛的汉族士兵。一次新的突然行动的快速袭击开始了,在迟钝、松懈、贪婪的官员有所动作之前,一些毫无戒备的内地村寨遭到无情地毁灭,不少被俘获的村民成为山里人领地中的奴隶。然后,原来的收买程序又开始再来一遍。 知道永远也无法指望官府彻底免除这些灾难性的袭击的威胁,人们开始采取措施自己保护自己。云南省北部分布有许多石灰岩洞穴,可以或多或少地起到防御工事的作用。而更为普遍的是,在几乎攀登不上去的高处建筑壁垒,于是白色的碉楼就耸立在了各个地方。袒露于这些山里人出击所向的乡村地带,有成千上万座此种碉楼。一些碉楼是用采来的石料牢固地筑起,其他的则不过是泥土建筑,就好像在英格兰西部曾经相当流行的由晒干的泥砖修筑的农场建筑物。两种材料的建筑都非常适于抵抗那些不习惯长期停止他们凶恶营生的汉子们所发动的突然袭击。各种各样白色碉楼的高度从45至75英尺1(1英尺为30.48厘米——译者)不等。楼基大约20至25英尺见方,个别的甚至还要更大一些。墙壁通常达三英尺厚。由一个像小型号的中国城门那样的拱道进入楼内,拱道可由坚固的大门关闭,有效地保证了里面的安全。碉楼分为四层或五层,和平时期即用作谷仓,贮藏农田的收获物。大量的石块储备在顶楼上,是为了击退任何企图烧大门的人,要不对方就很容易得手。长矛、三叉戟、老式的枪炮,甚至现代化的步枪都装备在里面,以防万一发生的攻击。通常,碉楼与生活用房建在一起,有一个小入口与其中的某间屋子连通。一旦紧急情况发生,妻子和女儿们在短暂的报警时间里,进可能地抓上有价值的贵重物品,躲进碉楼的上层,同时,男人们则在为保护自己家园的完整而战斗。 偶然,碉楼和附近的房屋被牢固筑起的围墙所环绕,外面还有一道壕沟,着就强烈地提示着其主人的地位非同一般。碉楼的围墙在战斗是常常起到中国式城墙的作用。 那么,白色碉楼的秘密就是基于对部落人的恐惧,他们几乎是以一种独立的状态生活在扬子江北面的雄伟大山之中。名义上,他们归顺于中国中央政府的管辖,但是在实际上,他们得意于完全由自己治理家园的形式。 在发现了白色碉楼之后,我们继续沿江往上走了几天,又屡屡看到类似的白色碉楼。我们日复一日地眺望着那片居住着所谓“蛮子”的山野之人的土地,在望着它的时候,我们多么希望能够踏上那片土地,揭开中国内陆保留着神秘色彩的面纱中的这一幅。然而,江边的渡口戒备森严,有些时间对我们这种人是不开放的。每到傍晚,全部渡船都被拉到汉人一方的江岸边,这样做,是为了防备山里人利用船只尽心无论什么样的夜间袭击。显而易见,山里人的觉睡得很安稳,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象汉人会利用同样的木船越过大江对他们的家园施以报复,就像他们时常报复汉人家园一样。 江两边于耕作栽培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反差。在汉人居住的南边,整个乡村好象是一座宏大的精神细作的花园,棉花、甘蔗、稻谷、包谷、红苕、花生、柑橘、石榴、柿子树等等,等等,产出颇为丰裕的收获物。而就在于有的地方宽度还不足一百码1(91.4米——译者)的河对岸,在本应该产出同样丰裕的类似收获物的土地上,我们只看到了非常稀少的培植迹象。大部分土地是被忽略了的丛林。丛林对于汉族人来说永远是看起来不舒服的东西,眼前百般业,还是务农好,他们总是盘算着抽出时机去打被忽略的土地,丰富的硕果自然愿意奉献给那些耐心与善意培植它们的人。大江的一边是果园,另一边却是荒芜之地,然而两边的土质都相同。不知什么时候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山里人能对邻近省份过剩的人口洞开大门,看起来那一天的到来还很遥远。 有一天,我们继续沿着大江行走,同时以渴望的目光望着另一边未知的土地,我们就这样来到了豆沙山,回想起来,它是我在中国近二十年的生涯中走过的最糟糕的一个地方。这个去处具有可怕的名声,凡翻越过豆沙山的人,谈起它来就好像到了自己生命的末日。走在路上,狂风长时间前前后后绕着你的脸吹,要攀上高高的悬崖,有的地方路还不足一英尺宽。自始至终,路外边一侧没有保护性设施,如果跌倒,绝对要掉入下面咆哮的河水中丧命。当你沿小径行走或攀行的时候,峭壁看起来好像要倾倒并压向你的身体,就似乎下面阴险的激流在招募新鬼加盟,试图迫使你进入深渊,彻底毁灭。路途各处有若干稍微宽些的地点,使行路人可以坐下来安全地休息。不同的路段按照前往中国阎王殿的各程站点来命名,对于了解这些名称含意的人,不会给你增添任何轻松的感觉。这些名称有黄泉路、鬼门关、望乡台,足以提醒那些胆战丧魂的人正处于豆沙山的什么地点。有一个去处,大约在路途一半的地方,有人建成了一个小小的神龛,这里以往坐着位卖燕麦粥的老妇人.就令人想起所谓中国的地狱,在经历过许多处行刑室的拷打之后,饱受创伤的迷途孤魂靠近了轮回转世的大门口,准备再次投生到人世间去.恰在这个大门口坐着位老妇人,在卖”迷魂汤”,中国的迷魂汤即相当于”忘河水”1(希腊神话中有忘河,人饮其水后,就能忘记过去的一切——译者)。孤魂饮用了这种汤后,就会忘记所有关于他前世的事情,以及在地狱中许多历险的全部过程,以一种空白的意识状态再次转生于人间。 翻越豆沙山的行路人给卖燕麦粥的老妇人起了一个绰号,叫她“掌管迷魂汤婆婆”。每当行路人到达这里,据说他们之中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立即坐下忏悔,把他们所有的丑恶行径和罪孽坦白出来,这样就会鼓起健康的精神,帮助他们走完余下的危险路径。 那些惯于行山路的人走起这条路来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感觉,在我到达悬崖上的小路尽头之前的很长时间里,我的双腿都在发抖,心跳也非常剧烈,我必须蹦紧每一根神经以保持全身的稳定。我雇的苦力中有一位负责搬运我的行李及其他物件,把两个篮筐用绳栓在扁担的两头挑在肩上,似乎是带着极大的乐趣在走这段路,到终了时他还说:“我早就想会一会并降服这座人人都说个不停的豆沙山了。” 离开那个危险的场所几英里远,我们来到“大泉坝”,这是一个经常有从江对面山中过来的汉子们光顾的小集镇。我们在此镇待了两天,其中有一天是赶场日,就见到了相当数量的因为对山里人怀着恐惧心理而都建起了白色碉楼的男人慢。有位朋友说服这些男人中的四位面对着照相机,但在我按下快门之前,他们就从“洋人的新式枪”的枪口下溜走了,他们人人皆知,这种“枪”可能具有摄人魂魄的效力。其后,另外一伙人被用好话哄骗过来,这些人带着经受严峻考验的大丈夫气概站立着,但仍不免表露住相当害怕的神色,并在不断地发抖。 从大泉坝上行约20英里,即是另一个小集合镇,该镇以其跨越扬子江的第一桥而闻名,桥就建于河口上方。这个地方的江面大约有30码2(27.4米——译者)宽,人们采取与传输装置相同的原理建造了一座索桥。汉族人称这种运送设备为“溜”3(即当时西南常见的“溜索”——译者)。它通常的构成只不过是,将一条大竹缆栓在江西岸的岩石之上,在缆上吊一个圈状物,有时只是一个绳索圈,有时也就是在圈上多提供一个小座板。这些绳索传动装置在中国西部的许多河流上都十分普遍。过河人先缩进绳圈内,并沿着缆绳向下滑行,然后他就要开始自己向上拔,一把又一把,知道他抵达彼岸。有时,过河人在穿越时会得到河两岸管理索桥男子任意一方的帮助。这些汉子能够借助绑在绳圈上的细绳子,把它往某一方拉。当绳圈以倾斜的角度任意向下滑去的时候,你的第一感觉是特别奇异的。开始时剧烈的抖动自然会使你真正感到紧张。溜下去时倒是相当安逸,不过身下却是一派险恶的形势。“溜”时常要跨越凶险莫测的长长的水面,河中是咆哮的激流或者突立于江心的浪花飞溅的凶猛礁岩。它会干扰你,会令你为前面而担心,绳索会不会断开,会不会失去平衡。但如果你只是心系绳索,忘掉狂怒的江水和从身下慢慢移过的礁石,过索桥的感觉还是堪称惬意的。我头一次过这种桥时,还有一伙其他传教士作伴,率先示范过桥的是刚毅的英国男子汉约翰•布尔。我算是一路平安,但在拉绳圈的绳子收紧之前,我被吊在激流上面颤动悠荡了几秒钟的时间使我的神经顿然紧张起来,不由得放声大笑。我的伙伴却不那么走运了。他往下溜到桥当中的一切都还正常,然后对岸一个管事的汉子开始往上拉绳圈。往上的距离还没有拉到一半,拉圈的绳子断了,于是过河人又退回到索桥的中心处,他就在凶猛的江水上面被吊了很长时间。那是一个令人非常尴尬的位置,岸上所有的旁观者个个神情紧张。 那些经常采用这种方法穿越河流的人,很快就能学会自如与无忧无虑地驾驭形势。绵羊和山羊也常用此种方式穿运过河,在这里极少发生灾难性的事故。 跨越扬子江的第一座桥,那套竹缆装置,如今已不复存在。一天夜晚,一伙山里人从神秘莫测的山中悄悄地渡过江来,当小集市附近的汉人正在安稳地歇息的时候,山里人开始放火烧房子,并于一片混乱之中,偷走了若干名儿童,还抢到大量战利品。在对方能够采取措施制止他们之前,他们携带着掠夺物,利用“溜”干净利落地离去。第二天,集市上的人砍断了竹缆传送装置,跨越扬子江的第一桥,即从能够探寻到的这条伟大河流的源头算起,又往回倒退了几百英里。 沿这条河南岸旅行的日子使人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庞然巨人面对一个全副武装、体格健壮但在其他方面去枯萎、无效用的对手:南岸精耕细作,北边荒芜凋谢。传说中的午夜袭击、精神抖擞的冒险出山、一发之差的安然逸去,足以引起各个方面的关注。恐惧紧紧把握着害怕的南岸的所有人,然而土壤是那样肥沃,物产是那样丰富,因此汉族人准备冒任何风险亦不愿迁离。所以,这里有着许多离奇的两根丝弦的胡琴民谣和歌曲,都是歌唱也赞颂历经艰辛的先人。曾经有人告诉我,生活在这种危险地区的人们,都能把强烈的情感与悲哀汇入他们的歌中,在蹲坐着倾听叙述那些男女英雄遭受苦难的故事的歌曲时,旁观者们都不由得热泪盈眶。有那么一些人推测,汉族人缺乏激情,认为他们最为崇拜的神只不过是财神,如果他们认真反思一下汉族人的意识,自己就会大吃一惊。他们将会发觉眼前即存在着一个诗与激情的巨大源泉,它一旦喷发,就会产生不亚于南欧人民或热情的印度人那样的高歌和充满身心的欢乐。有时我们嘲笑这个东方种族的各种乐器,安有两根丝弦的胡琴发出的尖叫声足以使一个欧洲人感到不舒服。然而在乡村艺人的手中,这两根琴弦可以诉说出激情与阴谋,表达出爱情与失意,以某种奇妙的方式调动着听众的感情。那些人夜里入睡时,宏大的扬子江就在他们门外几码远的地方咆哮,他们几个世纪的梦境就是山里人将要发生的袭击,恐惧被强压在许多人的心底,生活在近乎于初始的情感中,他们在曲调和粗糙的乐器中学会了如何谱写情感的歌,及如何把他们的意思传达给自己的伙伴。扬子江上游汉子的歌是用他们的情感凝成,是真正的男子汉的歌,是属于他们的歌。 第四章 中国西南的土著居民 旅行者不管取哪条道路进入中国,他立刻就会觉察身处于一个看起来在衣食住行诸方面与欧洲和美国均截然不同的人群中。无论在什么地方踏上中国的土地,如果他牵着一条能给盲人引路的狗1(当时在欧美训练与使用犬为盲人导路已较为普遍——译者),这条狗则会引起人们对他的极大好奇。若是他取道于俄国天才人物的丰碑与坚韧精神的体现的西伯利亚铁路,铁路延伸穿越整个亚洲北部,由满洲里进入中国,他将会在火车站,在繁忙的市场看到蒙古人和满洲人、汉族人和日本人、俄国人和德国人相互混杂在一起,在这些种族的混合体中他将看出各种重要的政治问题在各自筹划运作之中,他将会奇怪导电是什么力量在不过一百年时间里最终将这些具有各自的理想和使命的种族混合到一起来。 若是他乘坐大型定期航船中的某一艘,经由上海进入中国,他将会对巨大的多种族混合群体产生更为深刻的印象。几乎来自地球上所有国家的人都在漫步于上海街头。锡克教教徒与菲律宾人混在一起,广东人同朝鲜人拥挤碰撞,来自中国十八个省的人都喜欢频繁光顾福州路上的茶馆和戏院,各个国家的水兵们则相互结为好朋友;日本人脚登着他们滑稽的的木屐步入虹口营生赚钱;英国人和美国人在兑换时不是有得就是有失,因为来自差不多欧洲所有国家的银行日常都才用世界价格报价。妇女也来自世界各国,白色、黄色和黑色皮肤的儿童于处处都可以看到。在这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种族混合与不同的利益纷争中,最敏锐的商人要数那些以往拖着长辫子,现在身着半西式服装,并意识到自己在全部身心上不逊于地球上任何种族的中国人。汇集来的各色人群挤满中国这个主要开放港口大街的情景,足以和聚居着多种族的耶路撒冷的彭蒂科斯特节1(“彭蒂科斯特”为音译,英文原型是Pentecost,它既是犹太人于逾越节后第五十天举行的五旬节,又是基督徒于复活节后第七个礼拜天举行的圣灵降临节——译者)温雅、混杂的人群相媲美,白人名义上在这里行使统治权,但实际上黄种人是最大的土地投机者和大多数政策的决定性因素。 若是旅行者进入位于广东南布的港口“公行”2(作者此处意指广州,清康熙年间设公行垄断对外贸易,乾隆时又规定外商只准在广州一口通商,公行即成为外国人对广州的代名词——译者),就会见到与上海非常相似的情景。这里同样集合着所有国家、所有种族、所有中国省份的代表人物,而步伐敏捷、目光锐利、见多识广的中国人正在忍受着压力,坚持到最后,他们定能取得支配地位。 至少还有另外两条大路可以进入中国,一条是从西方通过勉甸进入西部省份云南,另一条则是从法国殖民地东京3(越南的一个省——译者)铺过来的奇迹般的铁路线,它还是世界工程学的一项杰作。这条路也可进入云南省。旅行者无论走哪条路,同样都会剪刀明显的种族混合情况。汉族人的形迹相当明显,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民族。在城镇与乡村,在集市与路旁,都呈现出多民族群众交融的别致的情景。在这里所见到的是中国西部的土著民族,多少个世纪以来,他们居住在从与藏族人交界处直到中国海沿岸的广大区域内。 如果有一名人种学专业的学生来到中国西部人口稠密的省份,他就会发现自己正处在他要学习的学科要素之中。若他在赶场天身临某个重要的乡村集市,将会听到好多种不同语言的喧哗,将会看到若干不同种族的服饰身影,这种生机勃勃与情趣无穷的场景,正是他久已向往的。身着膨胀似囊裤子的汉族小脚妇女纵然是乡场里众多女人中的一道风景线,但是她们跛来跛去的不自然的扭捏动作,与行走快当、径直向前、身姿优美的山里妇女比起来就令人感到很不舒服,山里的女人根本不屑于缠起她们的双足,她们真是迈出了妇女胜利的步伐。苗族妇女1(似应为苗族姑娘——译者)梳着两条辫子,诺苏妇女身着几乎扫到地面的长裙,山里的少女穿着五彩斑斓的短裙和编成的发稍已变为金黄色的长长的辫子,高大强壮的民家2(白族的旧称——译者)妇女背负着几乎要遮住额头的巨大柴捆,处处可见阿普汉子忙着折来叠去地制作他们毡料长斗篷,有个地方的妇女在它们的头顶上梳起奇特的角式发型,其他人则把巨大的木梳反插于他们头发的后部,长裙与短裙,宽大的裤子与不习惯穿裤子,各种色彩与形状的鞋,而更为漂亮和舒适的是自然伸展的五个脚趾,显示出没有人为畸形的踪迹,也同样可以精神饱满地假如山坡上激动人心的舞蹈人群——旅行者在乡场上的这些见闻,正是中国西部社会的许多组成部分。混合的种族再次与他相遇。他也再次面对古老的世界问题。不过,在这里他不再惊奇为什么在一百年的时间里出现这样的后果。相反,他看到了一个耐心的态度与智慧的方式的奇妙榜样,作为这个榜样的中国已经解决了一些欧洲人和美国信奉基督教的人们完全未能解决的问题。如果美国政府在美洲或英国政府在南非,能够采取中国对待国内各少数民族那样的政策,世界上一些迫在眉睫的问题想必早就得到解决了。在中国,一旦征服了一群人,就立即按照同等的条款,将统治群体及其子辈们的特权给予他们。如在满清时期,中国的文职官员和由一系列僵硬的测验组成的政府科举考试就对所有人开放,一名黑苗或一名白诺苏1(白彝——译者)可以和一群自称继承了伟大先人所有优秀传统的汉族子弟坐在一起,并肩竞争。 曾经在中国西部任过职的最有能力的总督中有一位从广西省来的诺苏人2(据上、下文的内容,似是指龙云将军,他1884年出生于云南省昭通县炎山区松乐村下营盘——译者)龙将军,当时正致力于把支配权夸张到广东省,这里是袁世凯的地盘,不久前袁被彻底打倒,广州就成为所有革命力量的中心,而这场运动3(指龙云将军参加的护国运动——译者)起源于云南。属于云南和贵州教堂的几位基督教土著布道员,在公开举行的关于汉语言文学同样试题的竞争考试中,得到了他们的文学学士学位。在中国第一届国会议员中,有一些是来自中国西部的少数民族男子,他们是在同其他议员一样的选举过程中当选的。 中国实行共和之后,确定五色条带旗为民国的国旗,它有许多含意,我也身在其中,因为旗下部的黑色条带即代表着中国西部各少数民族。通过在上海的一位朋友,我得以向中国的大律师、前驻美国大使伍廷芳博士询问,云南和贵州的少数民族在国旗上处于什么位置。他复信给我说,依照他的看法,这些群体包含于红色的条带,即位于国旗顶端部首要地方的汉族条带中。因为很久以前,这些少数民族就曾上书中国政府,自然主题就是要求得到和普通汉族人一样的权利,作名副其实的中国人,他断言他们也人为自己是中国人。他说,他结识了几位这些部族的国会议员,给他的印象是他们与中国的政治立场是一致的。因而,这位见闻广博的法学家的观点是,西南的土著群体不要包括在藏族的黑色条带内,应处于汉族红色带幅里。我们很难设想,澳大利亚的白人能以这种方式对待他们的黑肤色土著人,英国的南非政府也不会这样对待契约印度人4(前往南非而与他人订立劳务契约的印度人——译者),虽然他们还是大不列颠国所统治的国民1(时印度为英国的殖民地——译者),但如果你仔细地研究中国相关的政治经验,即能很容易地明白伟大的帝国为何屹立了如此久远的时间,她经历了种种变迁,融化了所有的征服者,治理了全部被征服种族,于20世纪仍强壮地保持着以往的领先地位。当你开始试图对中国西南所有部族进行分类时可能会感到困惑难办。不过,经过长期调查,就会使你简单地将他们分为两个或顶多三个族系。我将会把所有这些群体分为诺苏、苗和掸。掸人居住在云南西部并延伸到缅甸。诺苏广布于整个云南、四川西部,还有一小部分在贵州。在贵州全境都能见到苗族人,云南有他们的一些部落,还居住于四川的少数地方。在西部三省中你能遇到的所有部族,都可划入这三个系统。如此划分的一个根据是同样类别不同的各分支的相同的习俗,也有部分基于不同部族语言所提供的证据。 诺苏和苗族的语言处于一个种类,掸语属于另外一类2(按当代的民族语言学标准:彝语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苗语属汉藏语系苗瑶语族苗语支;与掸人有血缘关系的云南傣族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傣语支——译者)。第一种类中几乎所有的词都是以元音结尾。只有少许以“ng”结尾的词例外于这个法则。这两种语言与日语看起来那么相似,都使用一些同样的语法,使人很容易将Yo-Ko-ha-ma与Na-ga-sa-ki这样的单词联想起来。有一些单词借用于汉语,汉语言和文学越过重洋对日本岛国产生过巨大影响,这种以元音结尾的法则已经被修改,它使语言能满足把主语和宾语连接起来的需要,且从不失去朴质的特色或自然表达的能力,直到所有操其他语言的人进入这个大舞台。如果在给中国西部许多部族中任何一个的定位问题上你还心存疑惑的话,请找一下动词在其语句中的位置,作为一条规律,将为你提供不会出错的线索,以解决这个问题。 于最近的十年之中,西方人已经深入接触到这些少数民族的许多部落。不管是基督教新教教会还是天主教教会的传教士们,就生活在这些人之中业已多年,他们长久被隐藏起来的奥秘,现在终于能够向希望了解它的所有人公开了。敢做人从来都没有自找大量麻烦去探寻这些不同民族的历史,同时乐意土著人走向他们,向他们学习,分享他们的特权,他们从来就没有向土著人学习的强烈敏锐性。或许孟子就是坚信汉族人应以这种态度对待部落人的榜样。此位古代哲学家曾说:“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1(见《孟子•腾文公章句上》——译者)上述句中的“夷”被转借来,于以往广泛地表示诺苏。尽管有孟子,但土著人所具有的许多优点,确实值得汉人向他们学习。 有一本相当有意思的汉文书籍,记述了云南的一些少数民族,然而作者对他所论述的主体却并不怎么热爱。书中有故事讲道,印度摩揭陀国的阿育王2(阿育王子公元前232年去世——译者),是一位生活在公元前四世纪的伟大的印度国王,他宠爱佛教,娶了一位云南当地姑娘为妻,她生了一个儿子名叫蒂默息。这个儿子又有九个儿子,其中第三位默息奈,成为汉族人的祖先。第九位儿子默息吐3(以上三人的名字皆系音译——译者)成为现今仍在把日语读音的那种法则完全使用的诺苏和苗族人的先人。这个事实或许支持了某些人所持的颇有几分道理的观点,即日本种族源自于中国东海岸,那是许多个世纪之前,苗民族在这一带占有优势地位。这种元音结尾规则,使语言成为一种非常好听的语调,让诺苏语、苗语是掸语方言的说法不能成立,使人立即就能得出结论,掸人是同于诺苏或苗的另一个种族。在比较诺苏和苗的不同分支所使用的各种各样的方言的时候,你会察觉这两个群体的人们都在随意地互相借用对方的字词。在诺苏语言中,宾语优先于动词紧跟着语。当首次接触到这种语言,其中的一些独特东西会在你脑海深处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是你许多年前的一个梦,并使你突然跑回梦中的地点和环境。回到梦境没多久,朱利叶斯•凯撒1(不罗马将军、政治家及历史家,其事迹常出现于西方的小学课本——译者)的幽灵浮现了,还有我们的小学时光记忆,在成为见习教士时苦读背的德•贝洛•加利科2(疑为法国天主教卢教派人物——译者)也逼真地返了回来。那些可恶的难以捉拿到的动词不到普天之下所有事物都露出身影就拒绝显现,并还在使出最后的手段要求它们在一切句子结尾的特权,多么令我们着急的童年岁月!而令我们多么兴奋地发现它在这种东方的语言中强烈地保持着牢固的地位,它拒绝出场直到主语、宾语和说明词全部显现。诺苏和朱利叶斯•凯撒为了一个动词的显著特有的表现法竟然联合起来!若是这位杰出的勇士果真再现于人世,他或许会发现中国西部刚毅的诺苏民族,诺苏善战的军队看来无法战胜此位罗马帝王,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坐在龙椅上的最广阔大陆上的伟大皇帝。 苗语中的动词就好似动词在英语中的情况。苗族与白诺苏的起源有关。两者的族源追述都有明显的错乱性疏忽,要么只能参考一些当地人家的谱系,后者的一个分支采用了汉族的习俗,看起来就像那个地区汉人的头领。诺苏的起源远远早于公元前4世纪。非常可能在汉人从西北方迁徙到陕西南部和河南北部建立基业之前很久,他们就在开拓中国大地了。 一些很有意思的土著人的故事是那本汉文书籍的作者记下的。有一二个故事听起来异常熟悉。如一位作为君长的寡妇,还有她作为王位继承人的儿子,被敌人紧紧追赶。有一天,儿子进入一座古老的庙宇中避难,没多久,想抓住他的那些人来到这座庙宇的入口处。他们发现一张巨大的扯不破的蜘蛛网覆盖于大门口,就立即撤走了,结果是再没有人能够进入那座庙宇。 还有一个旨在说明天赐良缘的古老格言的精彩故事。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代,天赐了一些姻缘,但今日无论在何地,大量的姻缘还是由天促成。蒙格洛封王有一个女儿,她长大以后,蒙格洛封王想为她选择一门亲事。姑娘拒绝这种包办她婚事的程序,说这不是选择丈夫的正确办法,而应由天意来作出决定。她告诉父亲,她希望坐在一头牛背上,让它随往哪里走。她说:“无论大公牛走进住着何等房屋的人家,不管这家人是穷还是富、是高贵还是低贱,我就与这家的人成婚。”最终父亲拗不过女儿,就由她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办了。妇女按照她们自己的方式行事甚至从那么遥远的时代即已开始。那么,姑娘将她的计划付诸实施。她坐在牛背上,而这头牲畜就载着它的浪漫的乘骑者,开始了它的注定命运的旅程。不久,在走下一条狭窄的小径的时候,老牛向一边转过头去,进入一座低矮的农舍。姑娘从牛背上下来,看见有位老妇人坐在屋中,就向她发问:“您有个儿子吗?”“有,他现在到外面砍柴去了。”妇人回答。随之公主即向老妇人鞠躬,就像平时女孩向她们的婆婆行礼那样,不久,当在外面打柴而竟全然不知家中有一桩天大的好事在等待着的妇人的儿子回来后,她就与他成了婚。得知这个消息时王爷非常生气,立刻和他的女儿断绝了关系。 有一天,丈夫注意到他妻子头上的饰物,就问她首饰是用什么做的。妻子告诉他那是用黄金制成。后来丈夫说:“在我打柴的地方,有许多像这种东西的石头。”他就出去带了一块回来,他们发现那的确是黄金。不久,女儿摆下一场宴席,邀请他的父亲。他拒绝前往,并送来口信说:“如果从我的宅院到你的家,你能为我建一座金桥并用银子铺路,我就前来,否则绝对不去。”借助在山坡上发现的金子,女儿实现了她父亲说的看起来不可能达到的要求。当她父亲走过黄金桥的时候,他不由得叹息道:“这真是一桩天赐的良缘。” 据同一位汉族作者所记,有一个部落,每位酋长都有几百个妻子,就是普通平民男子,每人也有几十个妻子。这不由令人惊异哪里会有这么多数量的女子,除非那个时代普遍盛行的杀婴风气是杀男婴而不杀女婴。据说该部落的妇女能使用一种魔法,令他们的丈夫即便在千里之外仍旧思念她们。结果“此法术令他们沉迷于家内再无外出者。”如果谁能够找到此项法术,并将它转而在一些东方国度里用之于商业交易,很可能要大获其利。 另外一个部落在迎亲的时候,新郎将新娘背在自己的背上返回。四卷本的记载充满汉族作者稍家润色的此类故事,就构成了他的《南国野史》1(为意译名,具体书名不详;疑为明•杨鼐的《南昭通记》或明•倪格的《南昭通史》——译者)。 第五章 走下渡口 时逢11月份2(1903年——译者),我进入扬子江北部区域尝试去揭开这片充满浓厚情趣的乡村土地上神秘面纱的时机终于来临。还没有欧洲人曾经横穿独立诺苏领地的腹心地带,自然可想而知,对于将要开始的冒险我相当激动。 那时我居住在云南省的第二大城市昭通,仅距我正在写这个故事的地方3(石门坎——译者)20英里远。 答应为我渴望已久的旅行作向导的朋友是一位家境富裕的姓龙的首领。这位龙先生生活于扬子江附近,他的家就在一座高山的斜坡上,面对生活着有名的、令人胆寒的部落人的土地。在早年,他曾经是此类冲突的中心人物,只是靠着他的母亲,一位最为非凡的土著妇女的智慧和巨大的影响力,才把他挽救过来。在龙先生只有两岁的时候,整个乡野处于以云南西部大理府为中心的大规模伊斯兰教起义的阵痛之中。在中央政府再度取得绝对控制权之前,暴动过程中有数百万人死于非命,艰苦的岁月延续了几十年。四面八方的战斗持续不断,许多土地被强占或侵吞。一位苏先生执意要得到龙的全部土地,龙的寡居母亲必须坚持不懈地为保有她的土地而战斗。她下定决心,待她的独生儿子长大成人后,把自家的财产完整无损地交给他。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的儿子从战火纷飞的地方送到一个能确保安全的去处。于是,她托付一个忠实的家奴,把幼小的儿子送过金沙江,到达位于自治的诺苏领地的一些亲友的家中。在这里他的敌人再也伤害不到他,而他的母亲也能够无牵无挂地进行战斗和策划,因为目前孩子的生命有了可靠的保障。现在母亲开始了打退她敌手的行动。一次又一次,他们试图占领她居住的筑有牢固防御工事的房屋,有两次他们设法攻进了外围墙。还有一次,敌方强行向里进攻,打到了宅院最深处房屋的门口,负责防卫的侍从们都主张撤离。然而,不屈不挠的妇人,并没有被吓倒。她要给她手下的男子指出应该如何战斗。她抓起一支枪,装上超量的火药,通过大门开枪射击,散弹正好击中一群敌人的脸。超量枪药的爆炸力具有巨大的危险,有可能伤到拼死抵抗的妇人。幸运的是这一枪只是打死了几个敌人,并打掉了他们进攻的士气。她自己手下则恢复了他们的勇气,彻底击退了来犯者。此后苏的人再也没敢发动这种功败垂成的进攻。其后,当伊斯兰教教徒最终被镇压下去,王法又开始恢复权威的时候,这位曾在她的敌人面前不屈不挠战斗的妇人又出现在另一种战场上。她进入法庭,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诉讼,直到最后她平静地离去。到末了,儿子开始经营这份在与它忠诚、勇敢的捍卫者的搏斗中没有哪个敌人能抢去的巨大产业。母亲还在另外一个方面显示出她的杰出才能。她希望确保在未来岁月里的田产所有权,因此为她的一个儿子选择了三位妻子,并在巨大的庄园内为了三位妻子各安置了一个独立的家,每家都用同样的高大围墙遮蔽分隔,并规定她的儿子只能轮流在每一家住一个月。这种设计取得相当不错的回报,在这种管理方式下三个儿媳妇和睦相处。大儿媳没有儿子,不过二儿媳却生了三个儿子。二儿媳就一直受到宠爱并成为最有权势的妻子。 鉴于龙先生的邀请,我前往他家中待了一段时间,以商讨尝试过一次江的打算。在前往龙先生家的途中,我们曾有一二次在生活于扬子江南岸诺苏房东的家中借宿,因此就有一次观察这些人家庭生活的机会。在每一个这样的人家,我们都受到最为好客的招待,每当这种场合,主人都要为我们宰一只绵羊。羊被杀后不久,我们所有人就可以围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羊肉了。几年之前,我时常思索从为客人宰杀牲畜开始,到短时间内客人吃到肉的《吉尼斯》记录是多少。在这种最为常规的待客过程中,我已经得到了答案。对于一个西方人而言,多方面感受中最突出的是,生活在中国西部的群山中就好似置身于亚伯拉罕1(基督教《圣经》中犹太人的先祖,以牧羊为业——译者)时代。有一次,款待客人的宴席由这些诺苏人相当珍视的一盘独特的菜开始。切碎的羊肝、胃、心等被非常巧妙地摆好,并充分用胡椒、干辣椒、洋葱、盐巴及其他调味品调好。这盘菜通常尝起来相当生,每位客人都用一根豪猪刺进食。这种方法听起来似有点不顺手,但实际上只要用起这根刺来,很快就能灵巧自如。比起生羊肉来,我倒是吃了许多其他更顺口的菜。然而对于诺苏人,特别喜欢的还是这一盘,并把它作为一种奢侈品献给他们的客人。 在前往龙先生家三天旅程的路上,我们必须穿过一个由许多山峰组成的很高的山脊,顶部有为众多的美丽的山泉泉水。下到低于这些山峰的峡谷,却又时常看到十分缺水的块块山地,这一带的高处很少有人居住,狼群出没很是普遍,我们走过多沼泽的高地,那里美丽清澈的道道溪流中涌动着大量的水。我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水的自然提升系统。 走下这些群山的高高山脊更远的一边,我们经过了一大片鲜嫩的火绒草草丛。这些被朵朵小花遮盖着的纤细小草远比那些成熟的山花美丽。当露水滴落在小小的花瓣上,再映照着早晨的阳光,这种景象令过路人清新振奋。这种境界中,我感到这些花朵似乎就直接来自仙境,并提示在这块天地中为了和平与美好,万物都应得到悉心照料。 在这些土著人的一间房屋内度过了一个夜晚之后,这种屋内通常都燃烧着松树圆木柴,且没有为浓厚的烟雾留下出口,我总是乐意回到自然的空气之中,那连绵的山岭,那铺满其上的山花,那初生的朝阳,都在以欢欣的问候迎接着我。我在夜晚则时时想从房门内的浓烟与脏乱中溜出去,去到月光之下和夜深的寂静中。但是我几乎没有胆量把这个想法付之于行动,乃因为那些狗,诺苏房东养的狗,总是如此可怕、凶猛,随时准备把一个陌生人撕成碎片。有时候,如果我进行跨出门外二英尺的冒险活动,就须有房东或他的一名仆人在我的身边,并持有一根大木棍防身。只有来回舞动着这根木棍,并伴随以气壮的吼叫与咒骂,才能制止这些狗攻击陌生人;它们看起来总是对房东手拿木棍予以干涉的作法心怀不满,好像它们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被以一种不正大光明的方式剥夺了合法的应予捕食的动物。给我们用豪猪刺享用美味大餐的房东养着十条狗,条条都像猛兽一般。它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想咬到我,我行动时总是带着要遭受突然袭击的巨大恐惧。关于这群狗,再补充一点,因为我们的房东养有100只绵羊、20头母牛、10匹马、20头猪、40只家禽,价值总计2000盎司1(56.7公斤——译者)白银。在我们访问他家时,他家里有六名男仆和七名女仆。 我们抵达龙先生家时受到特别热烈的欢迎,立即被安置进一座特意为客人建造的令人感到非常舒适的房屋。在这些当地人的首领中,有不少人充分知晓如何让客人们感到如归故里。恰好本月由第二位龙夫人当值,即由她负责照顾客人们,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位女士,不管是英国的还是中国的,比她能更好地了解如何料理客人了。从清晨直到夜晚,她和她的仆人们都在随时留心客人是否有所需求,也就自然使我显得相当笨拙,对如此东方式的友好应答无术。 晚饭后我们围坐在一大盆木炭火边聊天。龙先生说,汉人喜欢山羊,而诺苏喜欢绵羊。不久,汉人在遭到欺负的时候开始像山羊那样哭叫,足以引起全世界对他们的烦恼的关注。至于诺苏,他说,就像绵羊,你甚至可以宰杀它们,在你动刀切割的时候它们仍保持着平静。我倒是想听一下汉族人对于这段比喻将会有何评论。我记得有一次在经过一间农舍时,看见主人正在剥若干只小羊羔的皮。我停下来看他干活,心中不解为什么农民要这样做。我发问后他告诉我,夜里有一只狼进入羊圈,咬死了一大群绵羊和羊羔。我问他难道他就没有听到这场屠杀的动静,因为羊圈就是他所居住的房屋的一个组成部分。“没有,”这位男子说,“这些笨羊竟然让狼随意咬多少就咬死多少,从来也不叫一声。你看,如果它们是些山羊,就会发出一片叫声把我们都惊醒,那就不是狼吃羊而是我们剥狼皮了。”在如何判定绵羊与山羊的问题上,这件事情支持了龙先生的观点。 就在龙先生家中的第一个夜晚,即听到狼群于墙外的恐怖嚎叫。那突然爆发的长嚎简直令人毛发直竖。如果有三四只各自分散的这种动物,在开始互相呼唤的时候,发出的是一种最不寻常的神秘的声音。狼把它的头向下低沉,贴近地面,并开始发出音调也非常低的嚎叫。它逐渐向上抬头,直到鼻端指向天空,而嚎声的音调也越来越高直到最高点,这种声音的渐渐消失,就好像某个狂暴的三月之夜里一阵大风刮过的声音。墙内的够以它们持续不断的愤怒吠叫回答着在外面游荡的饥饿狼群的长嚎,似乎它们渴望和夜半入侵者试决胜负。不久以前,一条狼就设法进入了这个宅院。它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因此人们决心将其捉住。一头小猪被栓在篮筐内,篮筐就放在后来我住宿的那间房屋的下面。众位汉子按照不同的位置隐蔽好,待狼一出现就冲出来。在狼可能从其上溜掉的围墙的几处裂口附近撒上了灰,并在每个这种裂口处分派一名男子把守。如果狼得以逃脱,从灰上留下的足迹就可以知道它是从哪个裂口上出去,那么对让掳掠者跑掉负有责任的人,就会在次日上午遭一顿痛打。被不自在的小猪的嚎叫声所吸引,那条狼越过围墙进入客房外面的花园,想得到篮中的猪。一场嬉戏由此开始。穿着比较利索的裤子的汉子们冲了出来,关闭花园的大门,四处追逐饿狼。相当一阵追赶与欢笑之后,一根长矛刺中了垂涎猪肉的贪婪的夜半偷袭者。 礼拜日的早晨,我们出去坐在山坡上,专心致志地凝视着诺苏地域里的大山,心里思索着如果我们得以成功地从扬子江渡口过江,到那边究竟想发现什么?那边的山与我们现正坐在其上歇息的山非常相似,而事实上还没有欧洲人到他们之中并向他们投以浪漫的情怀,此种行为就好像我们对于这些山峰是那么有感情,却并不占有它们。那片未知的土地呼唤着我们,我们恨不得跳过巨大的峡谷与山坡,径直到达勇敢的人们之中,在那漫长的岁月中,他们抗击住任何想动摇他们的努力,保持着他们的自主。 礼拜一,我们做了一些精细的准备,并于礼拜二出发,走下长长的山坡,去渡口试一下我们的运气。傍晚之前,我们被一位高个子诺苏妇女的话吓了一跳,她有位亲戚从那边过江来看我们,并警告我们谨防被出卖。这位女士说,山里的汉子生性变化无常,即便我们成功地到达他们之中,他们也有可能改变注意向我们反目,或将我们囚禁并勒索大笔赎金,或将我们变为奴隶。听到高个子诺苏妇女的警告,我们几个人当即在一起商议,看究竟该怎么办。达成的结论是应该很好武装起来,以应付任何紧急情况。我拒绝了所有使用武器的建议,因为我知道我具有比能向我提供的任何武器都更为有效的某些东西。我决心如果有可能,就要赢得这些令外人惧怕的人的友谊,就要准备为日后在他们之中进行传教工作铺垫道路。由士兵为手持《圣经》的人开路,那是指若无士兵传教士就没有机会进入的地方,传教士会时常遭到猛烈的反对。这种作法可能使用于某些事例,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许多地方于其他欧洲人到来之前传教士业已生活了多年。除了别的物品我还带有一个望远镜和一台照相机,由此我很快就领会到这些物件将会分担我的同伴们决定的保护小团体的任务。一个人实际上所持有的武器不见得在任何场合都是武器,但一个人被当地有充分想象力的人猜想所具有的武器,才是有威力的武器。在汉语中望远镜的名字叫“千里镜”。而我的人将最后一个字改为“枪”,后来我才知晓了他们杜撰的关于这支“枪”效用的奇异故事。它可以杀死所有通过它看到的人,具有一千华里的有效射程。幸运的是这支枪一直没有开过火,因为沿途从来没有目标,甚至是假想的目标需要我们射击。至于照相机,它的作用被设想在必要时可以发挥机关枪的作用,还具有一种奇特的魔力,魔力的指向全把握于缩在那块黑布之下的男子1(旧时照相,摄影师都伏在相机上的一块黑布只之下——译者)。从我的伙伴编造的关于望远镜和照相机的海外奇谈之中,我能够轻易地看出,有一种自信的情感正在渐渐支配着他们,他们正在以一种比较轻松愉快的心境面对位置的种种危险。众伙伴自信他们将有能力吓退当他们出去时可能遇到的所有对立物和反对事件,这证明他们的信心已经很好地奠定。正是那些愚昧和迷信的人们造就了我们如此威力强大的武器。若是任何具有足够勇敢精神的人站在可怕的“千里枪”面前检验一下它的效力,将会使那些把自己的信心寄托其上的人多少有些尴尬。 攀行向下到扬子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有一些路被小石块所覆盖,若踩在石块上,它们会像滚球轴承一样滚动起来。滚动轴承对于机器而言应该是件好事情,但是人走在上面句会感到非常不舒服并有些危险。在接近大江江岸的地方,我们发现有很多柑橘树和胡椒树。棉花的花桃刚刚形成,同时一些黄花还在开放。江的那一边却恰恰相反,被一排排丛林所覆盖,然而它那异常的荒芜似乎在以更为坚决的要求召唤着我。往下走出一二英里,我们抵达一个小集镇新产沟——“新矿的峡谷”,它是个我们希望从这里过江的渡口小镇。然而我们成功停留在了那延误我们正进行的探险活动的成功的渡口。我们必须在集镇上过夜,并打算于次日上午过江。渡船船夫于天黑后前来告诉我们,他不可能在明天上午送我们过江,也实在无法在其他任何时间做这件事。他已经得到指示,决不能让我们过去,这番话几乎等于表明,他所谓的指示并不值得他的立场去服从。我们到现在遇上了第一个障碍,已经形成了国际象棋比赛那样一种态势,充当演员的船夫却是通人情的人。有些人准备按照规则进行比赛,但是我们的对手却追随别的一套规则,一套视人命如儿戏的规则。集镇上有另外一二个男子决心不惜任何明或暗的手段,阻止我们进入诺苏地域。他们是当地人的头领,其中一位是田先生,他在整个地区素以狂暴而著称。由于某些原因及其他方面的理由,他仇恨龙先生,而因为我与龙先生是一伙,他就将仇恨也分摊到我头上。我们让这些人很清楚地知晓我们将要在上午渡江,或许还要通过某种渠道了解目前症结的原因。在说明决心赢得这场比赛的同时,我们采取了以往面临各种困难时经常使用的老办法,就是在他们对面睡大觉。当你对敌手的各种反对手法采取如此的冷漠态度,即把他们丢在一边去安然歇息,将会使你的对立方感到摸不着头脑。我们把舞台让给他们,让他们随意表演,同时令他们明确感觉到,不管他们怎么做,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在这个舞台上与他们继续较量。虽然那时我们并不知道有多少拼死的敌人需要我们去对付,但是我们的信心是不可移置的。他们宁愿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即便这样做可能会使若干无辜的人丧失生命。阴谋者们去策划阴谋,我们则去坦然安歇,同时渡船仍旧被牢牢地栓在南岸,就离我们歇息的地方不远。 第六章 赢得我们的第一场竞赛 在我们抵达那个拥有最为重要的渡口的小集镇后1(“后”疑为“前”——译者)没几天,扬子江军事防务官陈大人,从他的总部驻地米贴出发巡视江南防务,来到此地。在新产沟他通过一些渠道或其他人,了解到有一位外国人正准备试着进入山里人的地域,就立刻指示看守渡口的人,绝对不准让这个外国人过扬子江。以往满清统治的那个时代,朝廷官员拥有极大权力,他们时常给那些努力实现自己愿望的人制造极端的不方便。还必须提及的是,该地区所有渡口都属官府规矩的人。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承租渡口的农民和他的帮工们都不想让陈大人给找任何麻烦,来到这个地方并面对着他们的外国人,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不知道如何轻松解决的问题。因此,很自然,他们会通知我他们不能够送我过去,他们所做的就是与我讨论我的打算。他们相当详细地讲述了山里诺苏不可靠的本性,说有可能将我们杀掉,或将我们关押起来索取巨额赎金,以及成百上千的未知的危险,汉族人太愿意猜测生活在一块知之甚少的土地上的人们了。若是我们相信了所有的的这些故事,摆渡的汉子们将十分高兴,并会长时间地嘲笑这个外国人,曾来到渡口后又给吓了回去。然而他们却很少知道,他们所讲述的全部离奇故事起到了与本意截然相反的效果,他们只是激起了我们去揭开那么长久地蒙在中华帝国这片未知部分上面纱的更为强烈的欲望。 在乡场的街上我有一位朋友罗先生,他从事着仲裁当地所有异议或争吵事件的特别行业。我们彼此认识已经多年,他也前来试着同我们讨论我们的冒险行动。他当然也怕把与田先生的关系搞僵,因为得罪那样一个当地权势人物是危险的。他想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急于过江去,当我告诉他除了其他事情外,我希望告诉山里人我相信的命里注定要改变世界的故事1(意指基督教教义——译者)时,他竟然十分开心地放声大笑。在他看来,这些山野之人能对一名传教士的布道得以理解并作出响应的想法确实是可笑的。 通过所有劝阻和恳求我们的人,我们送回同样的答复——我们打算于明日早上从这个渡口过江去。事情过后不久,我们即获知我们住在新产沟那晚对方密谋的全部内容。田先生决心阻止我们过江,决心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以实现他的意图。首先有人提出连夜将渡船毁坏,但因会中断白天的营运为被采纳。又有人建议敲坏一二块船底部的船板,让小船在水较浅处沉没。此办法直到今天尚未实施。那位农民船主对这个计划不怎么赞同,而决心要同我们干到底的人对它不甚激烈也不欣赏。最后田先生托出他的计划,它的确堪称为一项恶魔的策划,也暴露了我们的敌人不顾一切的心态。他提出,摆渡人先载上我们一伙人出发过江,当小船到达汇集危险水流的江中心时,几位船工就携浆跳水游回,让小船带着全部乘客漂向下游可怕的湍滩。它只要漂进这些险滩,必定被撞得粉碎,而所有乘船的人十有八九要淹死。在这些上游江段没有红色的救生专用船。虽然我们之中可能有一二位会游泳,但在这样凶险的激流中即便是一位游泳行家想逃生也非易事。田先生计划用这种方式阻止外国人去揭下面纱,同时向龙先生报仇雪恨。对于他来说,就是丢掉几条性命又能算得了什么?不管怎样,这是一个能除掉对手的计划,当然也是我绝对料想不到的一个计划。我或许会揣测,田先生将可能顾虑他的这个阴谋被泄露,或他要对一个英国人及几个汉族人和诺苏的死亡负责任。这一点,无论如何,对他而言也不怎么着急。他确信,在这个集镇上还没有哪一个人敢出卖他,至于在小船上的人,除去知情的船工外,都会被淹死,不会有被查明内情的危险性。也许,他的计划能恰如他所安排的那样执行,他将会上报这场可怕的大灾难,并装出一副大声悲哀的样子。但挡住他去路的障碍是他必须顾及的一个秘密会社。要想明了此地的环境,你必须知道存在于扬子江峡谷各处的帮会,他们之中有些势力十分强大。这些帮会划分为不同的“宫”或“山门”,一个宫的所有成员都以兄弟相称。帮会确实是巨大的兄弟关系团体,起源于中国历史上三位勇敢的男子在一所“桃园”内结拜兄弟的情景。后来,这三人中有一位成为中国西部汉朝1(三国蜀汉——译者)皇帝,其他两人则是他的主要军事将领。这种兄弟的平等关系紧紧把握住了汉族人的理想激情,这三位著名任务的奇功伟业即构成了中国出版的一部重要小说的创作基础。这本小说乃家喻户晓。它还被编成许多部戏剧,一直在遍及中国的几乎每一个城镇和较大的村寨再三演出。它在人们的生活及志气的激发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中央政府有时试图镇压帮会或兄弟结义团体,由于很久以前他们曾经在首都制造暴乱1(应指清嘉庆十八年即1813年天理教起义,林清率领众教攻入北京皇宫一事——译者)。但是这些努力全部归之于失败,并将继续失败,只要这部小说还存在,它就是准许广泛发行的《三国演义》。 一个宫或山门的成员,在每件事情上都要互相支持,其领导人称“老大”,亦正如此名称的含意,拥有巨大权力并经常使得甚至官府的干预都不见效果。 田先生是这些宫中某一宫的首领。幸运的是在我们团体里有一位是另外一宫的重要成员,也是龙先生的亲戚,如果小船失事,这位第二宫的首领被淹死,那么田先生很清楚,若一旦被获知此人的死是田违反帮规的做法而导致,第二宫首领的弟兄们将会对田先生采取可怕的报复行动。因此,田先生必须设法阻止这位陇绍先生与我们坐同一条船过江。他颇为自信他能够解决好这件小事,就此以为外国人要去诺苏领地的事必定解决了,之后,阴谋策划者们当晚就回去休息,酣睡的汉子可能认为他们已经完成此事并筹划了高明的一着。我们则安稳地入睡,怎么也没有梦想到几小时之前看起来那么友好的人实际上已经用残酷的死刑为我们定了罪。 次日清晨,我们很早就哄动起来。大家都很激动,想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事情。我们一共十四人,其中有几位是从江那边过来的诺苏汉子。后来三位加入者音调和谐的名字听起来令人欣喜:蚩惹勒哈、苏呷硕吐、阿粟吐特,这些名字与那些出生在汉族地区的诺苏人的差别很大。阿粟吐特是一位机智的汉子,有能力帮助他人解决几乎所有困难。我们开始吃早饭并准备过江事宜,就如头天晚上我们声明将要进行的那样,同时,阴谋家们也在忙碌着。他们现在的努力集中于想一些招数,以延迟第二宫的那位头领过江。田先生凑上去,使出浑身解数要他等一下,乘随后的船,但是陇绍先生拒绝同大伙分开。不加虚饰的花招没有合计好在邪恶行动的实施中,让那位在帮会兄弟内部过于举足轻重的头领如何摆脱淹溺之灾。当时我们对于这位年轻的伙伴没有丝毫轻视之意,即便他被公认为具有粗心大意的任性气质,却不知他对于我们全部人的性命还具有如此无限珍贵的价值。这就是平原上城市故事的重演,只不过为一种方向行动。阴谋家们受到挫折。田先生发觉他的设计没有如他预期的那样运作。他手下的人的阴险安排,就是要在棋盘上先扫清王后和象,恰于关键的点击倒一对马,最终取得永远将死对方的王的结局。阴谋家们退下去斟酌目前的形势,我们则继续打点行装。9点钟时我们离开小客店,走了一段时间的路,上到江堤上边的地方。小船也随着我们上来。这是因为要从高处出发,以免船在横渡时被往下冲得太远。当知道渡船距大险滩不远时,只要对安全能有所帮助,我们就不在乎多走几步的,但当时我们却不知有任何人急于要我们靠近险滩。在我们走过的那段路旁,有一古老银矿的若干个矿洞口,多年前曾盛产一时。我们被告知,由于矿井里冒出大量瓦斯,使几个矿工丧命,采矿活动就中止了。当地人还没有办法对付矿井毒气。 我们在沙滩上等待小船上来。阴谋家们最终放弃了造成船只失事的打算,决定采用其他方式进行报复。他们议定首先送一份报告给军事防务官,说我们强行夺取木船,并迫使守渡口的农民送我们过了江。他们毫不迟疑的呈报了这件事,目的是尽可能给我们在诺苏区域的活动制造不方便,并阻止我们再从这里返回。如果我们已从他们决心阻止我们渡江的渡口过了江,且在返回时又要由此处经过,他们又会如何密谋,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中说到。在沙滩上等船的那段时间里,我们向江对岸抛石块以自娱,似乎汉族人原本有一个不能扔石头的规矩 。若是在你的劝说下有一伙汉族布道员开始抛石块的时候,那情景是非常好笑的。几乎任何一个少数民族的小姑娘投石块的距离都能大大超过这些布道员们。然而山里的诺苏汉子才是了不起的石头投掷者。只是由于开始时我们被他们猛推了一下的借口,才为我们的成绩多少挽回了一点面子。他们以前从未有投石过江,在运用这种新方法时显得很不熟练。 现在,渡船来到我们这里。田先生最后对船老大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料想他会按其一惯本性说出许多关于龙先生和我这位英国传教士的祖先的词藻繁芜、贬抑性的话。那种行进,不管怎样,我是无所谓的,只希望没有使我的朋友感到不高兴。我们都上到船上,一共是20个人外加一头小牛。因为前面要走的路不宜于骑马,我们来时所乘的马匹被送了回去。在诺苏区域若能遇上能够乘骑的路段,则随时可以向部落人借马。好不容易!缆绳终于收起。用篙撑船的指令发出。小船开始了从汉人地界到诺苏领地的它的短暂但又特别重要的航程,在那边,汉人只居于第二等的地位,官府的告示政令也不得通行。此后不久,我们完全有理由发自内心地感激上述后者不得通行的情况。小船顺流掠过长长的一段水面,在十分靠近那些危险的湍滩的时候,我们登上了那一边的江岸。我们已经获得成功。在与田先生的第一场长时间较量中胜利归之于我们。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准备放弃较量,而希望在下一回合取得较为得意的成功。从人的角度上讲,我们的性命被救,要感激那位性情暴烈的小个子男人陇绍先生。事情经过一二年,我才得以报答了他。为执行帮会他那一宫的计划,他的作为更加不顾后果,致使昭通的行政长官注意上了他的行踪。行政长官有一天来拜访我,向我谈了有关这位男子的事,并对我透露一旦把此人抓住,就会立即下令将其斩首。该长官知道我与这个汉子关系亲密,因此过来通知我规劝他。陇绍先生并没有被抓住,当我后来听到有关于他的事情时,他的人头照样特别结实地长在他的双肩上。从我们在那个渡口过江时由于他的出场才拯救了众人生命的那个男子事业的展望中,可以说明中国的革命导致了许多的时运颠倒与惊人变化。我完成自己在诺苏抵御探险后,过了一段时间,这位年轻伙伴收集了一批制做棺材用的大板材,把货往下游运到扬子江的第一个大市场水富。此次木板交易他赚到300两纹银.几个月后,他从这个地方两手空空地转回.他几乎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向一位著名的拳师学习依照汉人法式传下来的拳术.我的朋友的事迹证明他在掌握武艺上是了不起的能手。革命之后,他进入了位于云南府的军事学校。现时正在接受被培训为军官的训练。他擅于拳术的名声很快在该城的所有学校传遍,军事首长对他表现出高度的兴趣。某一天,首长带来一名法国军官,要与陇绍先生比武。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高大的法国人同野性矮小的诺苏汉子将来的事业如何我无法预测。我只知道我与其他人都非常高兴他在我们的船上,将大家从新产沟狂怒险滩里的末日中拯救出来。 就当登上江岸的时候,我记起自己是一名传教士,因此所做的第一件事即摘下我的帽子,祈祷和平与灵魂的拯救早日来到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受到汉人蔑视的人们之中。 峭壁耸立于江两岸,这边的峭壁由红色砂岩组成,两岸的土壤非常相似。这边山峰的构造与那边的相同,气候也完全一样。不过每一件事情看起来都发生了变化。踏在诺苏土地上的感觉远比走在绝对汉人居住区域内要轻松。这种感觉差不多就像轮到了休假,你就要起程离开中国再次返回欧洲的情景。其中的意味只有在东方国度里生活了十年或更久的人,当这段时间要到尽头的时候才能体会得出。我们呼吸的空气是纯净的。周围的气氛已经改变。我记起如何在另外一个场合也有过同样的感觉。那是当我离开俄国进入德国的时候。在前一个国度里,你必须处处出示自己的护照,而不管你做什么,或者你去哪里,你总有处于一种对旅行者并不怎么友好的权力监视之下的感觉。这种感觉使我不由得回忆起我们在维多利亚女王时代1(1837—1901年——译者。)中期经常看到的印刷品中的一幅,这幅图画的顶部有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你。不管那幅画多么有意思,但那目光射向四方的一只大眼睛总是看着你,给你一种不安与不舒服的特别感觉。而一旦越过边界进入德国的列车,就会感觉到那是一个自由的国家,在那里,各种现代思想流行,只要你乐意,就可以自由地谈论和思考任何主题1(作者于1908年曾经由西伯利亚铁路经俄、德等国回英国度假,固有此感——译者。)。 这里,我们终于身临未知的诺苏地域,西部汉人所谓可怕的土地,中国西部令人惊奇的土地,它的居民扪实际上处于自治状态,在那里没有佛教寺庙,没有在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一层黑暗的阴曹地府,没有受缠足之害的小脚女人,没有轻视女性的溺婴现象,没有肆无忌惮地压榨百姓的有侍从簇拥着的官员们的高压。我们进入的这块新天地与云南省不同,就好比挪威不同于俄国,或苏格兰高地不同于“黑色国度”3(指英国英格兰中部以伯明翰为中心的工业区——译者。) 进入诺苏领地后我们的旅程最初几英里通过的地域是一片有争议的无主之地,在这块无主的土地上,有几个部落不断进行他们内部的战斗,没有武装的小旅行团也经常遭到悄然隐藏在高大的丛林中强盗的突然进攻。因此我们停下来片刻,商量作战准备。随身枪支都上好子弹。龙首领严格指示大家要保持队形紧凑。如果队伍散乱,隐藏在一边的单个强盗,即所称的魔鬼,就很可能将最后面的人抓走。龙首领在他的狩猎用的连发步枪中装进八颗子弹。他的表弟提出要求并被获许拿着望远镜,在行进中我听到他对几位跟我们一起的诺苏人说,在他的奇异的千里枪中装有20发子弹,若是到了情况需要的时候,它就能发出可怕的毁灭力。 还没有走出太远路程的时候,我们的团体开始喊出一种诺苏作战的呼号。呐喊的音量宏大无比,如果它在夜晚突然爆发于人们都已安然入睡的汉人村寨,你可以轻易地设想出人们将是何等的惊慌与恐惧。我们的人的呼号很快就得到从附近山中传来的应答。那是一伙在山里搬运大板材的诺苏汉子于归途的爬山中在回答我们的人的呐喊。他们告诉我不同的部族具有不同呼号,刚才的信息就是这些带有特定含意的声音所传达的。有时候表示某种尖锐嘲弄的意思也给输入呼号中。所有东方人都是嘲笑与咒骂敌手的大师。 我们经过的那片无主之地上布满长长的高及人脖颈的丛林野草。四处没有农田垦植的迹象。以前在这块土地上居住有4000家汉人,我们还被指点哪里曾经是一个交易非常繁忙的市场。这里昔日大量种植棉花、甘蔗、红召等等。后来,邻近区域的两个诺苏首领发生争吵,双方之间进行了持续不断的战斗。在长时间的冲突中,他们驱逐了全部汉族人,将他们赶过江去。看到这么一大片连绵不断的有价值的土地被荒芜,令人感到非常遗憾,而同时江南面却有着特别难以设法将他们完完全全团结起来的大批人众。 对于一种长着倒钩形状尖刺的草带来的麻烦我们切不可忽视。这些小小的棘刺不仅能扎进任何布料的衣服,还几乎会像昆虫一样刺进人的身体。它们就好似钓鱼似的扎在身上,若想拔出来就很困难,曾有此类的一根刺扎在某人的手臂上。把它拔出来后为消此恨,他即把它放入口中想咬为两段。结果消恨的打算不得不放弃,因为刺又扎进他的舌头,给他带来许多痛苦。最后,使用我的小折刀上的镊子,才把他拔出来。 沿途行走,我们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龙先生讲述了强盗在捕获人的过程中如何让被抓的人过程中如何让被抓的人不能出声的做法。为防止被捕获者呼叫可能就在附近的同伴,他们将一块石头塞进他的口中,再用一条带子缠绕捆住。这种塞口物是很有效力的。走出几英里,我们离开位于扬子江边的这片有争议的土地,转而向右,进入内陆。在部分路段上,我们的路线伴随着一条清澈的溪流。溪水银光闪烁,非常美丽,但是道路的状况却特别恶劣。有的地方,所谓的路只不过是在岩石表面凿成的为数不多的向外突出部位。在另外一些地方,是把一根大圆木靠放于岩石上。就是说在几个圆木连接的山谷处,我们只有攀登才能上去。此外,某个悬崖上一处又一处人凿突出部位是由乔木所延伸联起,要想过去,只好手脚并用。我们很为没有把自己的马匹带来而感到庆幸,它们从来没有面对过我们当时走或爬行的路。这并不是说这些马不能面对粗糙的路。我现在就有一匹小马,几乎能够应付我在中国崎岖山道上曾遇到过的任何情况。它一直毫不动摇或从不畏缩地载着我越过越过了我所经历的困难路段。有时候与它相比,我们倒像是一只怯懦的山羊。我知道它可以上到一座在某些部位我必须小心翼翼地手脚爬行的悬崖。但是就爬树而言,当然对于一匹即使是老练的、历经多次磨练的、灵巧的马来说,也未免有些过分了。 当我们在一处地点过河的时候,有位男子掉进水中,被泡了个透湿。于是我们一到达对岸,即用树枝燃起一堆大火,让那位被打湿的人在我们继续行进之前把衣服烤干。 继续前进,途径一片硕果累累的橄榄树。许多中国人都很喜欢这种水果。它乍咬一口是酸味,但很快就转为一种非常宜人的甜蜜感。 我们对杨先生种植的甘蔗十分感兴趣,但很快在这里发现了更令我们感兴趣的事情。正是他告诉我们在本书第一章中所提到的新闻的惊人细节。从他那里我们知晓,几位信使已经被送过江,来布置部落人谋杀英国人和他的主要同伙。他还进一步指出,可能要对我们群体进行攻击的地点就在他所居住的山谷稍往前一些,而诺苏首领选派来执行此事的人已经下到山谷中。这条惊人的消息令我们感到很不自在,并迟疑了片刻,考虑该怎么做?归根到底,我们认为这件事或许不真实,它可能只是那伙汉人的一个企图,企图把努力去揭开面纱的我从未知的地区吓回来。如果我们原路返回并于当天有出现于那个有名的渡口,田先生将会如何开心并怎样嘲讽我们!只要有可能,我们绝对不可让他如此得意。大家决定向前推进,去冒这个险。我们业已赢得一场竞赛,照样还可以赢得下一场竞赛。 沿着山谷再往前行,地势变得开阔起来,最后我们看到连接不断的稻田。稻谷已经收割过,但稻杆仍旧长在田里,只是割走了稻穗。在汉人那边,每根稻茎都被割走,用于做牲畜的粗饲料,或者制成几乎所有人都用来铺床的稻草垫子。而山里的诺苏男子却更喜欢用山上的野草作牲口的粗饲料,至于使用床垫,则是这些汉子们不习惯于放纵的一种奢侈,稻谷的茎叶都用犁再次翻入土中。 接近稻田的地方有几间房屋,居住着这些土地的耕作者。粗糙的墙围绕着农舍,显然是为了防御进攻而建。墙边坐着一对披着他们的毡料长斗篷的诺苏夫妇,当他们一看到我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对于部落的人们而言,我黑色的英国式服装是一场永无尽头的娱乐过程。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般穿戴。与这种装扮最为近似的就是黑熊,它们在这一带山中特别常见。人们一次又一次对我爆发出此类喊叫:“黑人熊。”一位猎手对我说,若是哪一天在树林中与我不其而遇,他会把我当作一只熊,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我很高兴这种友好场面的连续存在,从而防止了那类突然变故的出现。某个夜晚我将此事细想了一遍,我不得不指出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大欺骗。试想哪个猎手把这个男人当作熊来开枪,在剥去一层有一层的衣服后,最终他将会是何等的惊骇。我的出现总要激起会心的大笑,这是我的重要优势。能当着你会心大笑的人不可能对你大发雷霆,他即使想,也无法那么强硬。我们已不止一次听过此类精彩故事,即在华的外国人如何以能激起正要攻击他们的人的一阵甜蜜笑声而拯救了他们的生命。我们在诺苏地域的全部时间里,愉快的幽默和笑声支配着每一天。由此我下定决心,只要有可能,就去热爱每一件事物,让自己像他们那样友好地去对待每一个人。实际上这是一次从各方面看来都令人愉快的假日,自始至终就连客店老板与客人之间的低级幽默对话都没有。欢快的气氛使我们很快忘记了田先生与军事防备官的存在。 第一天夜晚我们歇宿于一座小农舍内,这里住着某位诺苏地主的一个汉人佃户。泥土墙环绕着几幢建筑物,一座干泥砖的大楼提示着危险的存在。那位佃农姓刘,他告诉我们他家共有六代人生活在诺苏的土地上了,他们以往的日子比现在要过得宽裕一些。大家全部都睡在小房间的泥土地面上。我们好笑地发现每一个部位都没有家具。屋内没有椅子,没有凳子,也没有床。这是人们相互报仇造成的一种简单生活。平时每个人都席地而坐。不过几乎每一家都给年长的家庭成员或客人提供黑熊皮以备坐。坐在这些熊皮上要比直接坐在泥土地面上稍微好一些,但过一阵后,就会发现熊皮照样十分坚硬。保持这种坐姿用不了几个小时,你的双腿就会疼痛异常。我带有一把汉人制作的小瞧的折叠椅,重约三四磅1(1.4—1.8公斤——译者。),它大大地减少了我须时不时就坐的苦楚。对于知道它是怎么回事的人,这把小椅子很容易打开或折合,但是那些山区的人们却认为非常难以弄懂如何将这个简单的机械装置打开和关闭。小椅子引起无尽的嬉笑,若是没有固定好,有时它就会垮下来,当大胆的年轻人此生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依次试着欢喜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的时候,旁观者们即发出一片呼喊和笑声。就在我回忆这些人和事的当儿,被那些如此频繁地出现在报纸上的广告所提醒,那些广告说找到了抵达中国西部这个地方的路,还有诸如“大学运动代表队”、所有规格的其他种类的椅子及慰问演出等,持续不断地引起很快就要承担起帝国责任的英国青年的注意。我们时常抱怨白人青年必须肩负的担子过于沉重,由此我却反过来思考,东方人在许多方面对于事物的简单化,从总体上看,倒是一种巨大的优势。 没有床和被褥是对我们的一个巨大的打击。在 我们进去过的房间里,往往可以发现作为整个建筑组成部分的长屋子的一头有个由帘字各开的角落,里面有一张专供家长就寝的制作粗糙的床。其他大多数家庭成员,不管是哪个,就围着木柴火塘睡在地上,脚朝向有火的暖和的一头。在他们一大家人就这样入睡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像一个巨大的车轮,火塘就似车毂的轴。男人和女人都围着火入睡,和白天一样穿着衣服,如果有的话就盖上自己的毡斗篷,若是没有就什么也不盖。他们显然都睡得很安稳。 这些人看不起汉人,认为汉人太娇气,贪图安逸,在他们改善住宅条件之前这种观念不会改变。我不知道他们怎样看我。我就寝时总是要找一些稻草铺在地上,然后把自己裹进我带来的用棉絮作填充料的被子里,汉人通常称被子为“铺盖”。龙先生和我时常在其他人都起来以后,仍躺在各自的安乐窝中谈论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正靠近第一夜我睡觉的地方有一只大篮子,里面休息着房东的一些家禽。这些室内过夜的家禽往往给疲劳的旅客造成巨大的烦恼。有时它们简直令我怒火万丈。在中国所谓的大路上行走一天后,往往投宿于某个食宿条件最为简陋的去处,然而当我发觉有一窝公鸡与母鸡都住在我的床下面时已为时太晚,补救无术。设想一下公鸡在黎明时分的啼叫,酒会意识到睡在这个地方是多么大的错误。我希望它们能这样做,即看来它们有时应学习一下世界各大港口的工作时间记录卡片,那些地方仅是天将破晓时才开始喧闹。然而据我所知,在中国西部有一只公鸡,当芝加哥黎明时1(芝加哥为美国城市,那里的黎明时中国正直黄昏——译者。)就开始啼叫,然后按照西方各大时区的顺序叫声不断,直到最终它迎来当地的黎明。当经理了一天艰苦与疲劳的跋涉之后处于甜美梦乡时,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就关在你的床下的、惯于如此操练的老公鸡的突然的雷鸣般的啼叫所惊醒,更能激怒你了。只有在朦胧中自以为还在握着那根指向位于房屋另一个角落的鸡窝的木棍时,你心中才会有相当不错的宽慰感!有时你不容易找到一种武器,并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群深更半夜狂欢者时,却发现它们被安全地壁虎在床下正中间的鸡笼里。任凭怎么努力,你也碰不到它。或许它以为自己的歌声打搅你一段时间之后,任你一觉睡到大约太阳笼照圣弗兰西斯科2(美国旧金山——译者。)时分3(时值中国时间的午后——译者。),然后就是震荡、打雷、闪电,全部再来一遍。你终于放弃了制服它的努力,强烈希望主人明天即把那些家禽杀掉,把啼叫的特权由它转给你,并请你吃掉它。自此以后你永远解决了这个问题,再也不必抱怨你在中国的那么多顿晚餐中食用的顽强的老公鸡了,不过还是修正一下你的念头为好,否则,你也会咯咯地笑个不止,也会像你被刺痛一样去刺痛每一个人,最好把少受打扰的午夜梦乡给这个世界。 不多时,龙先生和我都起来了,我们坐在火塘边的一张大竹席下面。席上有许多正利用火烘干的胡椒籽,因此我们必须坐在下面才能更暖和些。没多大一会二,我们等来了袭击两头母牛的豹子,当时刘先生的这两头牛正在山坡上吃草。人们追上去,当场杀死了一只,而另一只跑脱了。 我们原打算早上早一点动身离开这个地方,在吃早饭之前走出约10英里①(16.1公里——译者)。然而这个计划由于一位诺苏首领的出现而被搁置,此人坚持要扣留我们。他就是那位负责军事防务的陈试图说服的、如果我们坚持过了江即出面杀了我们的人。在我们面前的就是最终提名的谋杀者。这个诺苏首领看上去倔强不驯,足以成为造就任何一场惨剧的英雄。我事后获知,他在自己的生涯中也干过少许几件不光明的事情,因而陈大人的密使们劝说惹黑去执行他们的恶魔般的计划,似乎也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不过就我们的观察,这位首领对我们的扣留,并不存在见不得人的动机。当他与我们的团体相互沟通后,立即决定不再执行汉人的意思,总而言之,起码到目前是这样。所谓的扣留,只不过是在动身继续赶路之前,由首领出钱请我们吃早饭。我们很快就变得十分友好,没用多长时间,这位体格健壮、身材均匀的汉子就教我将全部诺苏文字单词表的内容②(具体应是彝文全部声母、韵母的符号——译者。)记在我的笔记本上。由于有龙先生担任翻译和中间人,掌握一些词汇就相当容易,少数单词在某些时候须发长音,若初学者读音时出了明显的错误,也不过是增加某些笑料。如果那些人听到我在试着用诺苏语向他们说几个简单而出了可笑的错误时,他们并不认为这是很开心的冒犯,当然我也根本不在乎他们对我的纵情大笑。这种事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他们都是很开心的乐趣。凡遇此种场合,我总能烦请这位首领当众学着说上几个英语单词。 一个小型的铁制智力测验玩具、一对软木塞及两个装有时钟机构那样的发条与齿轮的木偶,是我希望旅行途中引导同伴们进行有益娱乐的道具。两个木偶中一个是小提琴手,另一个是中国古代装束的士兵,他一手挥舞宝剑,一手持矛。无论走到哪里,关于两个木偶的传闻已先我到达,而所有人都要求将木偶表演一番。当玩偶在作为它们的舞台的浅盘子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周围蹲坐着的一群男人和妇女情不自禁地沉溺于几分钟的兴奋激动之中,这使我立刻象棋关于罗宾汉的剧情,一伙巨人在观看两位格列佛的运动。①(罗宾汉、格列佛都是英国的杰出讽刺作家斯威夫特《格列佛游记》中的角色——译者。)山里的人们显然认为小木偶身上具有某种生命力。有时间,当我倦于连续的兴奋场面时,常常就使我的“男孩”处于易于操纵的表演状态,自己抽空离开现场散散步。 我还带来几个衣着美丽的洋娃娃,希望能赢得一些诺苏地域的小姑娘的喜爱,并赠送给她们。但是,令我分外惊奇的是,这些布娃娃竟连一个也没有送出去。所有的孩子都对这些玩具娃娃露出渴望的眼神,有一天,有位相当勇敢的小姑娘从客人那里拿走了一只,但是没有几分钟,她的母亲又把玩具娃娃送了回来,我只好把它带走。这件事使我相当吃惊,真想知道导致这种行为的原因之所在。而在其他地方,我了解到甚至妇女都对一对布娃娃表现出狂热的反应。我带来的那两个布娃娃,由于不断地搂抱和好奇地拉扯,结果被损坏为碎片。我记得一天晚上,有位小女孩请求我让她把玩具娃娃拿回家只陪她过一个夜晚。次日她将它完好地送还,为同圣诞老人的最平常的这件礼物建立的仅仅一个夜晚的友情感到很高兴。 过了一阵子,我发现对于玩具娃娃的恐惧实际上是对于巫术的恐惧。一旦发生疾病,特别是当流行病发生的时候,巫师即被请来,他制作一个稻草或其他材料的小人,再运用符咒将病魔驱赶入人体内。然后把稻草人弃于寨外的路边。据说病魔不久就会进入某人或其他过客的体内,通过如此作法,原来的患者亦会迅速康复。正是由于对巫师稻草人的害怕,才使得我的衣着漂亮的洋娃娃才那么不受欢迎。我进而推测,在一些人的心中对我存有恐惧感,把我当成了能运用这些鲜血与蓝色的小人迷惑他人的某种魔力的草医。想想看竟有一块土地上的小女孩居然不敢耍布娃娃!相信走遍天涯海角再也找不到其他像这样的地方了。这件事使我领会到,任何在诺苏地域布道的传教士,都应估计到可能来自全能的巫师阶层的反对。我心甘情愿冒险去赢得小女孩们的欢迎,并释放她们心中那些不合人情的恐惧。 在我们欢娱于木偶表演时,首领手下的汉子一直在准备早餐。他的一个奴仆于上午9点用绳子牵来一只肥山羊,而到了11点,我们所有人已在享用由这只羊的肉做成的丰盛膳食。在家乡时尽管也去肉店买鲜肉,不过在食用之前通常喜欢把肉挂上一二天(更不用说有人要挂一二个月),因此这种做法就令人颇感奇异,即在第一个小时开始见到活生生的一只羊或一头猪,到第二个小时结束完成全部烹制与食用过程。尽管东方人做事情很少有时候迅于西方人。 在这顿丰盛早餐的影响下,我们之间变得更为亲密和友好。给我们准备了早餐的惹黑首领,为头一天没有迎接我们而道歉。他说,若是事先知道,他将率领七百人前来护卫我们。因为我们很有可能在那道溪流银波闪闪的峡谷里被强盗捕获,要是那样,他会感到非常缠愧。我说不必用七百人护送,只要不像汉人那样认为外国访问者怀有政治企图前来就很好了。 稍后,我们唱着两首汉文赞美歌越过一条河。我们的诺苏听众自始至终没有听懂。于是我们就开始试着将其中的一首翻译成诺苏语言。惹黑则从中帮忙。看到这位曾经被诱使变成我们致命敌人的山里强壮大汉,正在帮着把一首基督教赞美诗译成他自己的语言,真可谓天大的趣事。没有任何人群显示过如此尊重的态度。不尊重的态度没有让我们烦恼,至少在初期阶段是如此。如果做不到,我们想使每个人都以友好和愉快的心情感知访问者,我们也知道在类似的事例中,他们并不认为访问者的信息含有任何不友善的成分。同他们在一起是欢乐和友好的,若传教士的启示能以此种方式进入这些山里人的心中,我想它将是对某些更为初始和生硬的宣传方法的巨大改进。作为一名传教士的工作,我没有片刻放松以笑声、欢乐、激进与大量的嬉戏和儿童相处。 在这里的第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之后我们开始继续深入诺苏地域。面纱被十分缓慢地揭下,终究没有所谓的种种奥妙。 第九章 求婚与背水 那天在龙先生发觉他的大草帽掉在后面的路上之前,我们并没有走出多远。于是我们的人开始向后喊走在对面山梁上的一些人,请求他们把着件事传给更远处的其他人,这样草帽很可能给带上来。在等待草帽的时候,我给大家照了一张相,我这个传教士与曾被要求传教士的首领握手面对镜头。我们已经相处得非常亲密,向前发展,更有一个富于浪漫色彩的计划,意在使这位英国人与诺苏首领结为亲缘并友好终身,如果此项计划实施的话。 那些和我一道旅行的诺苏人称,我是一个与他们一样的诺苏人,我过江来是为看望我的兄弟们生活得如何,并带给他们一些惊奇的消息,这些消息改变了世界很大一部分的面貌,使人们梦想的那一天成为可能,到了这一天,所有人都将成为兄弟,实现“普天之下为一家。”人们很快知道我不是汉人,因此必定为诺苏。而当他们听说我旗妻子长着一双“大”脚,还穿长裙时,就对于我是诺苏人更加确信无疑。一个长着大脚并穿长裙的妻子的男人不是诺苏是哪个,于是我立即获准进入这里的社会阶层,被待之为一名“黑骨头”——山里人的等级。至于脚的大小,我在诺苏地域旅行中感到最令人欣慰的事情里,有一件就是体格健壮的妇女和姑娘们迈着一双双天生大脚轻快进行的情景。 凡是见到过缠了足的汉人小女孩如何永远也无法习惯那神圣的金莲,以及这些步履维艰的姐妹们的外国人,就绝对不会引起他对此种作法的赞美。汉族妇女,通常穿戴着美丽的绣花鞋、裹着高度着色的绑腿、穿着绣有精美花边的浓艳惊人的绸裤,试图创造她们的较低档次的最大吸引力,然而由于某种原因,在衣着方面做得不错的外国人并不能理解。甚至在乡间村寨,我原本期望时尚的在繁文缛节的控制不甚严格的地方,小伙子们寻找妻子也受到脚大小的影响。就婚姻行情而言,有着三寸金莲的脚和丑陋面容的姑娘比生有五寸脚板和一副像圣母玛利亚画像那样美丽面貌的姑娘的身价要高。对某些男子的鉴赏标准无法说清其原因。我们只有这样猜想,即所谓的风尚统治着妇女,而男人则正如风尚的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的奴隶。 如何让所有年轻的人都成就美满的婚姻,对于想使自己与群众合为一体的传教士来说,是个令人烦恼的问题。在我主管的教区内有无数儿童和青年,而教区的某些分区信教的姑娘比小伙子教徒的数目要多。异教徒男子倒是愿意娶信教的姑娘,不过沟通的渠道 不畅,仅有极少数事例获得成功。于是教会就倾其全部力量,把这个问题当作大事来处理。我们的一位基督教徒姑娘已年满28岁,快要称得上是老处女了。曾经有几个异教徒向她求婚,都被她统统拒绝。后来我们就试着从另外一个分区物色一位基督教徒求婚者。我们在圣诞节里从几个缺少适当男性求婚者的地方请了几位姑娘到中心站小住数日,期望她们精神饱满、充满魅力的形象能引发一些合乎东方正规法则的求婚活动。我们的一位布道员找到一个同乡佃户农民,试着劝说他向那位28岁的姑娘提出请求。甚至我们以为问题终于解决了。这个男子与上面提到的女子年龄也相当,然而最终没有达成婚约。不过,使我们大感意外的是,事情不成功与我们的策划并没有关系,恰如他给出的理由:“谁会娶一个穿那种花裙的女子?”原来那位姑娘的裙子上的刺绣式样不同于这个苟求的求婚者所在村寨姑娘与妇女们的式样,他感到自己没有胆量在自己的村寨的时尚方面进行此种改革 。看来有时候男人们在时尚问题上仍旧是大笨蛋。一双漂亮的褐色眼睛、乌黑的长发和优良的基督徒品德与奇异的裙子刺绣式样比起来竟然算不了什么! 正对着我们坐下休息、等待被遗忘的草帽给送上来的山坡,那边有一些高地,上面是若干座被烧毁的房屋废墟,可以明显看出这场纵火为时不久。几天路程以外的地方住着一位有权势的首领体久,他是一个土目,一个其所作所为足以写几本书的势力强大的封建领主。这位体久领主近几年来一直在争取成为诺苏领地南部区域所有部族的首领。许多势力较小的首领情愿向他缴纳税赋,但是现在他却要求上交对自己更有利的租金,此举引起那些人的强烈反对。今年春天,他率领上千名手下来到这里,烧毁了我们现在目光所及之地的全部房舍。他准备向腹地进军,并对反抗者实行同样作法,然而很多家支将他们的战士聚集到一起,在紧靠一座大悬崖的山下设下伏兵。显然体久领主的谨慎要胜于勇猛,他退却了。在这些关于土地的争夺最终将导致中央统治者摄取全部利益并摧毁诺苏地域的自治状态。几天前,我听到另一个少数民族关于类似结局的故事。有一只山雀与一只鹪莺为一窝小鸟争吵起来,每个都声称这是它的后代。它们最终无法自己解决这场争议,就找到鸟类的管理者黑色渡鸦公断。渡鸦吩咐它们把那窝小鸟带到它面前,而大家想听的故事的后半部分就发展为所罗门著名案例的一种变体①(所罗门是《圣经》记述的古代以色列的贤明国君,以智慧闻名。作者所指案例是,相传有二妇争夺一婴儿,都称自己为婴儿的生母,讼于其前;所罗门佯命要将婴儿劈为两半,分给二人;一妇同意,另一妇反对,表示宁将婴儿给对方,因此所罗门断后者为婴儿生母——译者。)。这里,必竟是中国而不是朱德阿②(为古罗马所统治的巴勒斯坦的一部分——译者。)。渡鸦立即吞食了全部小鸟,吃完后它说:“这就是诉讼的结果。”当山雀与鹪莺离去时,都比来的时候增长了智慧。 当我们在山中向高处攀行的时候,穿过了几片矮橡树丛林。这种矮橡树树林是中国西部山区许多地方的一种特色。我偶然也碰到过大的橡树,但它那可怕的疯狂生长的竞争状态压抑着其他所有中国树种,使周围很难有什么高大树木长出。我经常看见有人搬运打成捆的这些矮橡树的大叶子,但不知道他们将叶子作何用途。我们还发现在邻近诺苏地域的汉族人那边的扬子江对岸峡谷地带,有一种非常流行的由甘蔗制成的红糖。每个重约三四盎司的小小的红糖块颇受人们的喜爱,甚至被长途贩运,卖到销路极好的四川省,四川省是中国最富有和最大的省份,甘蔗是该省的主要农产品之一。但是四川的一些甘蔗的质地使其无法制成红糖,于是人们就采用了运煤到纽卡斯尔①(英国港口城市,以产煤著称;原意指费时费力的多此一举——译者)与寻找黄金销路相结合的作法,那些热切牟利的人就将云南的粗制红糖运到其邻近省份关阔的甘蔗园之中。而矮橡树树叶则用于包裹小小的红糖块。 与云南接壤的另外一个省②(疑指广西壮族自治区——译者。)内养殖的一种蚕,即饲用这些树叶,从此种蚕茧上可以抽出韧性极强的丝,几乎可以和欧洲人所熟知的山东蚕丝媲美,但是此类蚕茧的缫丝特别艰辛。我们曾把一些这种丝绸送给在英国的朋友们,他们把丝绸为孩子做成衣服,不过几乎不可能把它穿着出去。 我们看到与大群绵羊在诺苏的山上吃草,其中有许多是黑羊。黑色绵羊构成了山野中的一种非常醒目的特殊景观。这些羊的毛被诺苏用来制做他们有名气的毛毡斗篷。云南的汉人及其他少数民族群众在冬季或雨天也经常披毛毡斗篷,但是他们的斗篷比起自治区域内的诺苏人所穿的制作工艺就低劣多了。汉人一般披白色或染成蓝色的斗篷。诺苏的斗篷总为一种浅黑色,非常类似地吃完嫩胡桃后在手上留下的颜色。 在前往当晚住宿地的路上,我们遇到几位背水的姑娘和妇女。一个持续置于背上的大桶又绳索绕过肩膀固定住,桶的全部重量即负荷于腰背部。这种背水的活路是妇女必须承担的最沉重的家务之一,况且从家中到水源的距离时常很远。据我所知,一些地方的姑娘须背着装满水的桶走上近两个小时方得返回。她们背水同的技艺十分熟练,几乎不会从桶边上溅出任何水花。当然,也时有漏水的情况,衣服就会被打湿,背水者们往往不加注意,直到风湿病或其他痛苦发出警告,他们才知道自家的身体出了毛病。靠近有四季常流泉水的村寨在背水路程方面占了巨大的便宜。我听说姑娘们在对求婚者回答“同意‘或”不“的时候,要取决于未来新郎的村寨背水的路是近还是远。为我饲养马匹的男子就是在一天之中成了他现在的妻子的第二位求婚者。姑娘接受了第一家的求婚,但他哪里知道在同一天内还会有第二位提亲者来到。第二位来到后,她立即意识到第二个小伙子村寨背水的路程离家要近些,她对自己那么快就接受第一家的求婚感到后悔万分。于是,她以种种理由解除了与第一家的婚约,嫁给这位所拥有的最大财产即他们村寨背水近便的男子。或许在回忆自己如何设法赢得妻子芳心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也许有可能,对此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只满足于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再或许,他可能将他对竞争对手的胜利归之于自己超乎他人的英俊。谁知道呢?有谁敢于以教条主义的观点去对待关系到一位小伙子与一位姑娘,及后者心中非常难以捉摸的奥秘和吸取着她的诸多方面的问题? 我问我的伙伴兼向导龙先生,是否这些妇女和姑娘都不愿意去汉人地域生活,尽管那里有更多的人众、市场和城镇,并不容易添置衣服。他笑着告诉我,女人们更喜欢在远离汉族的山里的自由生活,她们将不会有什么改变,只要大家都来维护这种独立性的话。血统纯粹的诺苏女子永远也不考虑嫁给一个汉人。有过一些奴隶的女儿嫁给汉人的事例,主人不时鼓励这样做,因为成家后汉人亦有成为奴隶的倾向,当然控制权在于女方的主人。龙先生有一名女仆,属白诺苏,被许配给一个来龙家寻求活干的汉人裁缝。婚事议成时,裁缝同意每年给龙先生的第二任妻子免费做60天裁缝活,以报答她同意这桩婚事的恩惠。当裁缝攒了足够的钱,他就可以为妻子赎身,使她获得自由。他已经交付16盎司①(1盎司=28.35克——译者。)的银子,姑娘的主人却坚持要20盎司,我在龙家十双方的讨价还价尚未完成。气候听说那位姑娘对同意嫁给汉人裁缝的事已经反悔,但她还没有能够解除婚约。虽然有类似少数事例存在,但诺苏一般都实行在诺苏内部通婚。 继续不断地聊着天,我尽量从中学习所有关于这片土地和人民的知识,我们就这样开始接近当天行程的终点。后边行程的一些路非常难走。在一处岩石矗立的地方我们只有绕道而行,他们说就是猴子想从上面爬过去也必须先穿上铁鞋。我们没有给自己招致什么灾祸,设法躲过了智利南北杉①(又名智利松,其树枝丛生,树叶尖锐,就是猴子业无法爬上去——译者。)悬崖,不久之后就来到一棵80英尺高的大松树下。有位年近70岁的老人去年曾爬上这棵树为它修剪顶部的繁枝。爬树是这些中国西部少数民族群众十分擅长的一件事。我见到过男孩们像猴子那样爬上很高的树。当我瞧着一些男孩子敏捷地爬上高高的已砍所有下部树枝的松树时,认为他们简直活像能够灵巧和迅速地怕黑是哪个棕榈树的马来西亚诸邦的土著人。 傍晚时分开始降雪,我们冒着飘向山川田野的片片雪花结束了一天的旅行,这样就不可能为我们当晚歇脚的山寨拍照。坚固的围墙环抱着村寨,围墙四面都有对外成斜面的枪眼。这些枪眼大约齐肩高,似乎每一项设置都在随时准备鸡腿一次突然攻击。 在这个村寨,我们发现诺苏民众不使用在中国其他地方都流通的铜钱,而易货贸易却十分活跃。盐巴在我们所到的地方成为广泛的交易媒介物。使用的是自流井生产的一种黑盐巴,它在中国西部的一个很大幅度区域内都有销售。一斤盐可以购买四斤蜂蜜。二斤盐可购买一斤蜂蜡。二斤盐购买一斤小干蘑菇,这种干蘑菇常见于中国精美的风味盛宴上。二斤盐还可购得一张未经熟制的兽皮。劳务的抽酬金亦用盐巴支付。在我所访问的诺苏区域没有地方出产盐巴,相形比较之下它就显得十分珍贵,及时它成为一种若经常食用就未免显得太奢华的物品,但是没有了盐,人们大量需要的食物必然淡而无味。据说诺苏人说,汉人男子软弱无力,在吃苦耐劳上无法与诺苏人相比,就是因为盐巴吃得太多了。但是,现在中央政府业已开始课以非常重的盐税,并且有继续增加的趋势,中国西部的汉人很可能会更吝惜地运用食用盐与诺苏人打交道。盐对该地区的投入量将非常有分寸。政府的这个盐务政策在穷人的心中绝对不是一种福利,并很可能引发一些现在还没有清楚预见到的错综复杂的问题。在一个盐业资源丰富的国度里,如果一个人必须支付他一天半的工资区购买一磅盐①(0.454公斤——译者)的话,那肯定是有些政策出了差错。 第十章 一顿诺苏风味的晚餐 我们那晚借宿于蚩祖勒车②(音译,地名——译者),就是那个由开着狭长枪眼的围墙环绕的村寨。我们在主人家中受到热情款待,主人是与我们同行的一位诺苏人的叔父。穿过庭院,我们被领进一座几乎没有摆放什么家具的长型房屋。屋内的一端有一个相当大的石砌火塘,锅桩石上放着一个大号的餮制三脚架,其直径约为二英尺③(61厘米——译者。)三脚架上搁着一口巨型铁锅,它与乡村汉人普通使用的那种铁锅相似。火塘里的木柴冒着熊熊火焰,这种情景使从满天飞雪重进行的行路人感到特别愉快和满意。 房东女主人蹲坐在火塘一边的地面上。她长长的裙子覆盖着她四周的地面。另外还有两位妇女,围着火塘和三脚架上的大铁锅忙碌着。面对女主人的火塘边上放置着一张长型稻草垫,我饿每年就坐在垫子上,大家都 竭力靠近火塘,因为天气的确很冷。我饿每年坐在那里看着燃烧的火焰,同时心里盘算着,不知道放在大三脚架上铁锅里蒸气直冒的米饭什么时间能烧熟。 我注意到这个地方的男子竟没有一个长连鬓胡子或小胡子,发问后被告知,诺苏男子认为长这些东西不吉利。他们的胡须在青少年时期就全部拔掉,并不许它再长出来,只有极少数人例外,是为范某些特殊的令人讨厌的魔鬼,才准许这少数人的须发自然长出来。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敢违背掌管着全部此类事务的巫师的意志而行事。许多巫师的所说所为看起来都是荒谬的 ,并且时常十分可笑,但是他们具有自己的哲学体系和自己做事情的理由。我希望准许毛发长长的主意能够骗过魔鬼,使它一位披长毛发者不是诺苏人,就此逃脱可怕的黑暗世界关于户籍的特殊管辖。汉人则时常让一个男孩子穿上女孩的衣服,以致使罪恶的鬼怪把这个男孩当作不值得留意的女孩子。多数的恐惧就是未知世界的鬼怪,而他们的教育明显没有达到20世纪的标准。我差一点忍不住要问他们是否已经达到……——但我欲言而止。 差20分钟不到7点。屋内突然出现一场很大的混乱,男人和女人们开始兴奋地交谈。围绕放有三角架的火塘蹲坐着的几个人都站起来移到一边。这个场景好似他们再为另一位客人的到来而腾出地方。询问之下我被告知,他们正准备把我的晚饭带上来。当时我已是饥肠辘辘,晚饭这个词汇听起来乃多么迷人!大家都非常饿了,我则更想知道具有诺苏风味的晚餐到底是什么样。 就在我疑惑与等待的时候,几个汉子从门外进来,牵着一只洁净肥胖的山羊。由于这些当地人家饲养的姓畜夜里经常与主人睡再农舍的同一屋顶下,而且有时与主人家重的男男女女都相当接近,所以那只进入我及其他人歇息的房屋的山羊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这只山羊,不管怎样,对于来到这里全无忧虑之处,毕竟它的羊栏就是这座建筑的另一组成部分。不过,看来它没有任何想与我这位外国来访者结识的欲望,显然它只是想返回羊圈,羊栏里它的同志们正在休息,当外面白雪飘落之时它们挤成一团以求温暖。 它就是晚餐,活生生的且十分不情愿地来到大房间中央,朝着放置铁三角架的火塘。当你的晚饭迈动它自己的脚向你走来的时候,那真是一种最为可怕的感觉。我的确非常、非常饥饿,但我是一个人而非一条狼,不情愿像森林之王那样用餐和像山岭猛兽那样吃饭。我只想高高兴兴地坐下以另外的形式进晚餐,即好像走进斯特兰德①(伦敦的一重要街区——译者)某一家餐馆,我自信虽然食欲强烈,但仍然不失风范地面对站立旁边的侍者们。眼前却是多么不同的场景!长型、黑暗的房屋,没有灯光,只有火焰的闪亮;没有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没有玲珑剔透的玻璃杯和檫得明亮的调查道具!此刻 是一段虚弱的瞬间,正在写书的我时时要求自己拿那一时刻与目前的地位作一番鲜明的对比,让自己再浮想中漫游,回到一些再多年旅途中曾经驻足和自我更新过的地方。①(作者于1886年来华,1903年到了凉山彝族区域。他不辞艰辛去凉山的目的之一是打开传教局面,后不意1904年以后在苗族方面有了大进展,些此书时与进凉山时情景大不相同,故有拿凉山之行与目前地位对比之语——译者。)我多次回忆起在莫斯科曾经用过餐的一个地方,当时我向一位同伴大发感概,如果我顷刻间能吧一些我的中国西部的穷朋友带到我们正坐着吃饭的大厅内,他们会以为自己终于到达了他们的传教士不时给他们讲国的天国。你也许会认为这些都是顺便说说,与诺苏风味的晚餐无关。其实正是因为与主题无关,我才要多写几句。多推迟一会儿对走过来的晚餐的描述,会使我的心情不那么紧张。这与我有时间的想象截然相反,我原以为那些地方是由衣着清洁的侍者将晚餐奉上。这里的晚餐是晚餐自己将自己进上,而决心在探险搜寻中揭开面纱的外国人,在他与晚餐相互熟悉之前,就已经要休克了。 我怀着浓厚的兴趣瞧着面前的场景,不知道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简直无法形容,令人惊慌失措的恐怖!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再也没有时间奇怪不止了。他们 就再席地而坐于我们面前,动手把山羊推翻宰杀。屠刀特别钝,操刀的屠夫手脚又不灵活。整个操作均不规范。甚至屠夫杀到途中还要停下来磨刀。真是一种最令人作呕的情形,我真想撇下大家冲到雪雾中或自己逃离。但是我还是要求自己,不管出现什么情形,自始至终都不要发出任何怨言。我感到,无论怎么说,我都要向那只可怜的动物报以深深的歉意,它被如此好客地带到外国人的面前,而正式他的到来才给它带来如此大的灾难。 把目光离开屠宰场景,我朝着明快的火焰里面看去,揣测着其中呈现的幅幅画面,这些画面与正在附近进行的涂在场面截然不同。若哪个人能高高兴兴地
再一间屠宰室内进晚餐,就会对他访问诺苏领地大有好处,并找到赢得这些奇异、有趣、勇敢的人的心的渠道。 当着客人的面把为晚餐备食的动物宰杀掉,被认为是一种恰当的作法。这样客人就会清楚地了解到,这只牲畜是对他的特意恩惠,他还能确信将要食用的不是一只病山羊,而肉也不是上一位客人没有吃完的剩肉。如果同一天内有第二伙客人来到,那么就要举行同样的仪式,宰杀与烹煮第二只家畜。 差20分钟不到8点,整只羊的肉全部切碎,都被放入木柴火之上一口大铁锅沸水中。全部羊肉皆一次烹煮,如若可能,也最好一餐食完。一般不要有所剩留。在这种场合,主人只知道照料好他的客人,丝毫没有考虑他本人的需要。烹煮的时候,主人家的一位姑娘不时用一把大木勺翻搅锅里的羊肉。这种长柄木勺足有二英尺长,十英尺宽①(1英尺=30.48厘米,1英尺=2.54厘米-译者)。在英国可以用来作为一把大号果酱勺。 在晚饭的准备快要完成时,每个人都开始感到更为欣慰,精神相当振奋。这一家的姑娘和妇女都特别友好,非常乐意向我解释她们正在做的每一件事情,病演示所使用的任何一种工具。谈话变得活泼轻快,话到某些有趣之处,她们不时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呈现迷人的笑容,此乃与我久违的似曾相识的笑容。这里的妇女率直、大方,令人感到愉快,她们没有那种伴以虚伪羞怯的做法。在汉族地域最使人感到困窘的事情是,如果你向她们大厅任何一件事情时,几乎所有妇女都把她们的脸侧向一边,若是年轻妇女,或许还要向后看,再加上一点,即拒绝回答你的问题。这些诺苏妇女则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看着你,好像你就是她们家庭中的一员。此种经历使我不禁想起自己的家,并使我感到无限的安慰。 这家的女主人披着一件硕大的绵羊皮斗篷,羊毛一面外露,覆盖着他的衣服。她是一个寡妇,以其非常的仁慈和尊严料理着各种事物。她内心里的真正想法我不得而知,但我很高兴她以为我们目前的所为是对她的一次友好访问。这些人从来不喜欢孤独,他们的客人的数量与身份显示着他们在社会等级中所处的地位。这种对于孤独的恐惧感在中国的所有人群众中都很普遍。他们对团伙有着强烈的向往,而“冷清孤单“一词所形容的,正是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痛恨的境况。 恰在羊肉备认为彻底煮熟之前,他们搬进来几捆干冬青树枝,把冬青树枝投入火中。顿时,冬青的火焰与爆裂声把一种欢快明亮的气氛推向每个角落。这种情景就像是用嘹亮的喇叭声在欢呼一位最重要客人的来临。声音使每个在场的人都警觉起来。甚至那少数几个睡着的人,他们由于太疲劳,在屋子的另一头本已经入睡了,都被惊醒并准备应付夜间的突发事件。 晚饭就上在现场,没有给客人们专门准备的舒适座位。眼前的情景使我想到剑桥大学一年级新生“挤扁“就餐,当时各类每位菜肴就像这样随手可得地摆放在新生公寓中。首先把一个坚固的小型木制浅盘放在我们面前,浅盘内放有三个木饭盘。这几件餐具都用樟木制成,粗略地用几种颜色漆过。第一个饭盘盛满米饭,向上堆成金字塔状。第二个盆内放有8磅熟羊肉,羊肉已切成从半磅到一磅①(1磅=0.45公斤——译者)不等的肉块。第三个盆盛着肉汤。两把长约10英寸的木勺放在饭盆的两边。两位最尊贵的客人,即龙先生和我,首先被邀请用餐。然后其他客人及他们的侍从在附近席地而食,全家人则要等到每位来客都安置妥后才就餐。盐巴的食用很是节约,凡家庭成员往饭里所搀的肉汤中,连一点盐也没有放。 用我们的两把木勺去解决那堆金字塔的米饭不是件很轻松的任务。必须时时留意,以保持米不要从勺中撒出,也不要把米饭碰出木盆。借助于缓慢与小心。我们总算完成了系列项目中的这道程序。艰难的任务是对付羊肉。如何使用一把木勺,去吃那特大块的、每块重达半磅或更多的羊肉,很让我这位来客大伤脑筋。当然,只有一种方法②(即直接用手抓着吃——译者)可以解决问题,此法我们两人都采用了。那是最令人尴尬与最逗人发笑的场面。虽然不久之前还很不情愿,但在龙先生与我真正开始狼吞虎咽地啃咬诺苏风味的大块羊肉时,相互之间非常坚韧。而在这种时节,我真恨不得借来用一用那些隔着火堆正在嘲笑我这位穿一身黑衣服的活像头熊的男子的人可爱的洁白、发亮、锐利的牙齿。客人每啃完一块肉,即随手将剩下的骨头抛掷到门口,狂暴贪婪的看家狗正在那里急切地盼望着宴席中属于它们的那一份。看家狗当晚是喜出望外,而且还要连续惊喜几个晚上,即与我在这片最吸引人的乡村地带所停留的事件相始终。狗不仅得到人们啃得较干净的骨头,还常常吃到极好的完整块肉③(疑为让狗帮着完成一顿吃完肉的习俗要求——译者),对它们无疑是一个吃惊的变化。 许多年以前,在锡利群岛④(位于英格兰西南端——译者)有一位经常旅行的牧师,他对于兜圈子式的自己时常访问的各式各样人家的正餐已十分厌倦。金黄色的腌制肥猪肉是各道菜中永远不变的主菜,也是在食品世界中他最为厌恶的一种东西。但是他告诉我们,主人的狗吃饭时间一般都躺在洁白无暇的松木餐桌下休息。借助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就十分容易把好客的且特别诚恳的女主人的注意力引向另一边,此时狗在桌子下面则会惊喜异常,因为一片片油光光的肥猪肉从牧师的盘子上溜进它的口中。此般国内的记忆变戏法般地对我这位循道公会成员的旅程起到了巨大的帮助,并为我 了同看家狗之间的永久性的友谊。 只用去很短的时间晚餐即结束,那只走进来的山羊差不多已经被遗忘。客人们再次围到火塘边,所有人的唇舌都再飞快地翻动,这种对话没有尽头,将永远继续下去,它必将促使人间成为大家习以为常的有情趣的幸福之地。 晚餐结束以后,当天晚上的职责并没有完结。大约在11点的时候,我们放了一场幻灯。放映地点就是本书中描述过并用过令人满意的晚餐的房间。我很难表达出这种幻灯放映对诺苏地域的人们一位着什么。他们之间充满了迷信,所有人都在巫师的统治之下,巫师自称可以与魔鬼沟通,并能熟练地使用巫术。一位身穿黑衣的外国人带着他的幻灯机来到这样一种群体中间,你可以轻易地猜测到,会使人们感到何等惊奇,并起到一种震撼性的醒悟作用。欢欣的叫声、大笑的浪涛、惊异的感叹、恐惧的颤抖、好奇的大喊在观众中交互呼应,持续了一个小时。总体效果如何,我只能基于推测。至于巫师们怎么想。我更不得而知。如果你想在部落人中取得最佳影响,那就必须做到,不仅让他们确信你并不害怕巫师,还要让他们知晓,你比世世代代居住在自己底盘上的那些人要懂得多一些。最终,巫师在他们心目中就会完全降到二等位置。 第十一章 山谷中的庄园 悬挂着的灯笼约在午夜时分熄灭,我们躺在屋子的地上很快就入睡了。夜里特别冷,使一些人感到这一夜过起来相当漫长。次日早晨,我们六点半起来,走出门去,发现整个山野白雪皑皑。在这些山里人中有条规矩,即你在某一人家用过晚餐,就应该于次日早饭前离去。对于任何前来的客人都有这免费的一餐,但特别情况例外,这种情况并不多见。遵照当地习俗,我们赶早动身,希望在前面的某一个地方用早餐。我们沿途经过若干村寨,看到许多茂密的树林。我在云南的大路上旅行的时候,时常忧伤的怀念起绿色的树林。森林景色,恰在此时如比肯斯菲尔德议员所反指出,永不令人厌倦,但几乎就要消失。虽然不乏巨大的悬崖、石灰岩奇石、激荡的山间你急流,但这些都无法补偿树林的缺乏。在这里的诺苏地域,我们发现大片长满参天大树的森林。针对这些森林的争夺战业已开始。这里的许多大树被砍倒,锯成石灰岩在、厚重的棺木板,往下运到扬子江边,卖给汉族人。第一道买者再把木板运往云南北部繁忙的交易中心,因此获得丰厚的利润。由于诺苏实行火葬,不重视用那些愚笨的棺椁保存遗体,树林就得以在在此地长期憩息。现在,汉人已经把广布于他们自己山上的树林滥伐殆尽,就开始向远方寻求,情愿以特别慷慨的价格向诺苏人购买生长于扬子江北岸的木材。 为什么汉族人如此珍视这些巨大、难看的棺材,我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死者躺在一英尺厚的木板制成的棺材中要比在一英寸厚的木板的棺材中更幸福些,对于一个西方人来说也真弄不明白,每当你看到那些背负着无比沉重的巨大木材板的乡下汉子,步履艰辛地从江边爬到昭通附过七八千英尺①(1英尺=30.48厘米——译者)的高山上时,当你看到过分的劳累使们们衰老不堪时,就会从心底期望汉人在殡葬仪礼方面不要再像奴隶那样被束缚于旧的传统。或许目前各地都正在发生许多迅捷的变化,其中葬事务的改革可能会取得一些进展。我们看见由于对大棺飘摇需求导致诺苏地域森林中许多最有价值的树木被砍倒,感到十分遗憾。 由于在雪地中行走,长统靴级及长袜均被浸湿透,我们终于到达于西台谷的一座农舍。这里居住着一位精通诺苏民间传说与传统习俗的老人。我们已经商定在他的庄园小住几日,以期搜集关于山里人的大量知识性资料。老人名叫阿坡,他的老伴叫阿勒。很多男子等候在我们必定经过的他家大门外,当前来阿坡家作客的奇异黑熊出现时,他们响起一片欢笑与喊叫声。我们亦加入欢笑者的行列之中,与能这样的衷心欢笑的人们在一起感受到分外安全。我从来没有料想到套黑色衣服还能招致如此趣事。如果有人能够总是依靠这样一套服装产生似上述场合那样有利于健康、创造友情的欢笑,我将会对它倍加珍爱,永远保留。 我们被引进一座长50英尺的房子,除去位于中央部位的门之外,整幢建筑再没有洞开其他采光设备。我们发现室内的一切都十分黑暗,在眼睛适应缺光的环境之前,相互之间谁也看不清楚。我们试着移向锅桩,即通常在泥地上挖成一个穴的那种火塘。大家高兴地蹲坐在温暖的圆木火堆旁边。燃得很旺的火是对我们的特意款待,让我们把鞋和袜子脱下,在温暖的火上把脚烤热。家庭的主人与女主人都已是70多高龄,二位老人身体高大,体格匀称。他们的儿媳妇不久也进来,和我们一块儿围坐在火边。她穿着蓝色短上衣和自己缝制的衬衫,戴着巨大的头饰。头饰是用暗青色土布围着一个小框架一层又一层缠裹而成。有时要把差不多一百英尺的此种土布按这种方法缠绕在头上。土布的宽幅为一英尺稍多一点。一个头饰将近六磅①(2.7公斤——译者)重,在没有适应之前肯定是佩戴者的巨大负担。与一些西方妇女所戴的轻如羽毛的有边帽子相比,它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以致我暗自猜测会不会导致许多人患头疼症。然而,诺苏妇女看来却毫不在意,她们高高的身材再加上头饰,不好像戴着一顶王冠,二者交映,显得醒目与别致。 事先我们就得到欢度,要在阿坡家住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搜集所有能得到的民间传说故事、传奇及资料。然而我们在作出这项决定时实在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阿坡老人十分溺爱于白酒,我们过江的那个渡口集镇上的汉人已经派出一名奸细,刺探外国人在诺苏地域干些什么。派往别处的几位信使都在策划反对我们的行动,给我们制造麻烦。田先生已很不情愿地输掉第一场较量,现在他要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把主动权从输掉的牌局中扳回来。在得以安全返回家之前,我们还会听到关于这个敌人的更活动。那个奸细抄了一条比我们所走的更为近便的路赶往西台,在我们之前到达目的地。他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法就阻止了我们计划的执,此人只不这是送给老人一坛三烧酒作礼物。老人家面对着眼前的诱惑,很快就屈服了,当我们到达时,他已经是沉醉不省,我们在他家停留的差不多全部时间里,老人都没有醒过来。其后,当家里人试着告诉他关于奇异的幻灯时,他回答:“我一点儿也不稀奇那玩艺儿,我只想‘再给我一点酒。’”眼看着我们的信息源泉就这样被有效地堵住,真让人万分失望。此事已无法可想,在老人没出场的情况下我们尽全力与其家人友好相处。至于那位田先生,恐怕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对他不会有什么太好的感觉。 当天在前往阿坡家的路上,与我们同行的一位诺苏人指着一个地方说,几年之前他在那里目堵过一场大型审判并亲身经历了严峻的考验。每当对任何人提出一项控诉,往往就要诉诸于这样的审判。如查这事涉及两个家支,每方各挑选出一名奴隶,这两名奴隶就必须经受审判中痛苦的考验。审判时双方人众聚集到共同商定好的某个地点,由不巫师指导操作。先将一大堆木柴燃起来,火上架着一口盛满水的铁锅。这锅水要一直烧到热气腾腾。然后把一个鸡蛋丢入滚沸的水中。此时命令代表着双方的奴隶战士走上前来。他们必须轮流试着将鸡蛋从水中抓出来,操作时只准赤裸手臂。在运作中首先抢到鸡蛋的即被现场指导的巫师高呼确认,并成为此项控诉中清白的一方。人们认为天意也会偏袒索然无辜的一方,具体表现为将水蒸气从这一方战士身边吹开,吹向另外一边,同时沸水剧烈翻动把鸡蛋冲向距这位战士最近的铁锅边缘。在这种情况下某位战士就比较容易将鸡蛋从水抓起,同时也不受伤害。如若手或臂遭汤伤,则被视为乃有罪过的标记。 诺苏人这种经由严峻考验的审判与汉族人中相当普遍的一种作法有点相似。在后者那里,取代沸水的一般为食用油。汉人勇士必须把手臂猛插入滚沸的油中,若未遭烫伤者则相同地被视为清白的象征。不用多说,实际上决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我们舒舒服服的住进阿坡的家中之后,也就习惯了室内的暗淡光线,亦开始去了解一些这个地方人们的群体特色。我们获知,阿坡现有二个在世的儿子、五个孙子和两孙女。他的属于罗洪家支的家族有近600名能投入战斗的青年男子。邻接的拉芝家支则可召集1500名。这两个家支的人们都渴望有效地防范体久首领,体久是一场端恶劣的大规模袭击的领导人,他想通过这种行动来对他们称王称霸。们们特别急于知道我是否能够促使事态好转,使他们可以过上像往常那样的平静日子。出乎我们的最初设想,捂为这件事的发展形势使我轻易需知了他们的忙。自那次袭击之后,体久首领也没有活太久的时间,我们现在访问的一些村寨就自然不再受到他的野心勃勃的计划成本的威胁。 幻灯机、望远镜、照相机及我的同伴讲述的夸大其词的孟豪森①(德国军人及冒险家、困他本夸大的冒险故事而闻名——译者)式的故事,显然使人们确信这位从日落之国来的像熊一样的诺苏是一个可以运用强大威力的男子,他们能这样的幸运地得到他的帮助,真乃一件天大的好事。在周围的人把人想象成某种你并不是的人的时候,就会置身于一种可笑的情形之中。们们会热切希望你去扮演在他们想象之中分派给你的角色。在中国我记不清有多少次被置身于此类情形之中!因为是你中国朋友的托付,也出于一名传教士心中的仁爱,然而在尝试扮演被指派的角色时又不知有多少次遭到惨败。我从心中太乐意并且准备从行动上对好客的山里人提供全部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我希望提供给他们的最大帮助却不是当时他们所想要的。他们之中许多人有这样的一种观点,即他们只有得到一位没卷入任何他们的土地纷争事件、希望他们一切平安的友好的外来者时,或许这位公平的朋友能将他们撮合到一块儿、解决他们持续不断的家族间战斗,这种观点说明一些人相当明智地看出他们都在被削弱下去。不久之后,他们的计划由他们自己更为清晰地阐明,这个计划由一些想实际推行他们观点的明智的人所设计。 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由他们家族的某一氏族将我领养,给我取一个诺苏语名字。对此提议欣然接受,高高兴兴地成为了不起的罗洪氏族的一名养子,陶醉于自己的诺苏语名字“罗洪呷呷”①(意为“罗洪的”——译者)。对于一位中国西部传教士的生活而言,这个复合词的名字无疑具有新奇特色。国内的朋友们通过很久以前我父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来认识我。而我此生一多半时间与之生活在的人们从来不知道我在国内的姓名,他们则通过一个无论的我父亲还是我母亲都一无所知的名字来了解我。后来,由于工作的改变将我引进另外一个人群中,他们则立即用他们的语言赐给我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同样又不为汉族人所知晓,直到现在,诺苏人还是以为那四个字组成的名号称呼我,这件事最富有情趣,却又相当使人为难。自从罗洪呷呷一出现,便为那些自治的诺苏人所知晓,在我将此引为荣的同时,他们自己人中的某一位甚至会把我当作一个凡客人来到即开怀畅饮的往日罪人那样的男亲属。然而他不仅仅是通过领养的亲戚;还具有洞开其他特点,他便为富有情趣,他一点也不带有往日的痕迹,他一点也不讨魔鬼的喜欢。 外面天气很冷,由于客人的到来,招致室内火塘边上聚集了许多人。我们大约十多个人坐在火边开有成里圈,还有更多人站在我们背后形成第二圈,对于下面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大家都表现出在浓厚的兴趣。我们很高兴阿坡寡居的大女儿不久也加入进来,她是专程赶来看望客人们的。她的衣着富丽堂皇,为三个儿子的母亲。毫无凝问,这些诺苏女士都知道如何装扮自己。她的每只耳朵上有十多条银链垂下来,而且,令我最为吃惊的是,有一枚银质胸针钉在她长外衣的前面。所有妇女最佩戴这些胸针。奴仆所戴的为黄铜质,主人身份的为银质。如果我有一副黄金的胸针送给这位寡居的女士,我想可能会赢她永久的敬意。 但是,在我赞美富丽堂皇的衣着、银光闪闪的耳环和胸针、冠于头顶的巨型包头时,却有一件关于女士的事情不敢称道。她们吸烟,并且显然非常喜欢自己五英尺①(1。5米——译者)长的烟杆。一根五英尺长的烟杆放在衣饰华贵的美丽的女人樱桃小口中,真是令人震惊的场面。我们联想到国内吸烟的女士,她们抽的是精制纸烟,发优雅的神态吐出缕缕圈状白色烟雾。但是在这里她们展示了许久发前初始的吸烟形态,使用五英尺长的烟杆。姑娘的母亲也吸一根烟杆,而她的仅有四英尺长。有几位男子用带有宽口碗状烟锅的短炽杆吸烟,与英国人有的那种相似,她们的烟锅一般都非常小,只能装得下一小撮剪细的烟叶。一个汉族男子即使处于经济困难的时候,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抽上几口烟。某日一些轿夫停在路边休息,其中有一人烟瘾早已发作,但没带能让他尽情享受一下的烟杆。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在关系重大的吸烟问题上,他不愧为一名机智的、不容易被困难吓倒的男子汉。他走进附近的菜园,折下一段南瓜的藤茎②,(此类茎为中空——译者)他把一撮烟叶塞进瓜茎的一端,下一个步骤即为点火,用他当场发明的烟杆喜形于色的抽了起来。 那位寡妇告诉我们,她的一个兄弟几年前被沙马家支的一位成员杀死。从那时起,罗洪家支一直在伺机抓住凶手,让他为自己的行为负刑事责任。血亲复仇的法律支配着所有部落,被十分严格地执行着。寡妇对我们说,虽然她的兄弟已经死去好几年,如果她们家支的任何成员遇上杀她兄弟的男子,就会立即向他发起攻击,争取报仇雪耻,血债要以血来加倍偿还。后来没几年,就发动了一次对沙马家支的恐怖的联合攻击,进行了可怕的复仇。然而,关于这个故事,放到后面再交代。 当我正在火边一面念叨一面补写日记的时候,龙先生用飞快的语速,向他们滔滔不绝的讲起江南诺苏聚居地的种种奇闻异事。那位寡妇听到聚精会神。我告诉龙先生,我就好像是一个聋子,只瞧见他们的嘴在动,但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周围不时发出一阵非常开心的大笑,我不由也加入进去,虽然说些什么我还没有半点主意,但至少可以讲讲笑话。当然若不介入交谈,我就可以更贴切地观察周围那些人的表情与服饰。我发现没有成婚的姑娘只梳一条辫子,成婚的女子却有两条辫子。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在家,果然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我能够想象得出,如果汉人妇妇在场的谈论中涉及到这样的话题,她们将会何等惊慌失措。这些微诺苏妇女与英国女性一样,完全可以尽情说笑,并在谈笑风生中显现出何等之快活。 我请求铁向导向人们说明,在我之前还没有向其他人提检供来到他们家乡的机会,这种机会在我的生平中恐怕也不过仅此一次,所以我想充分使用它。我接着说,许多西方人想了解关于英勇的诺苏民族的全面情况,如果我不能带去他们所盼望的消息,他们会取笑我的。其实在这里并不需要道歉性的解释,因为他们十分乐意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每一件事情。 跟随我们的侍者们借宿于另外一座房屋,其中有一人乃属于阿坡家族的奴隶。我走下去同其家人坐了一会儿。他的住在一所小房屋里妻子特别友好,问了我许多问题。她的女儿同她坐在一起,同时照料着一个六个月的婴儿。她们都无拘无束的同我们相处。那个做密探的汉人也在这家待过,不过他与奴隶的妻子处得并不怎么相投。她曾要求从他贩运的贷物中给两块一英尺长的灯芯绒布,但遭到拒绝。随后,他过来自己动手舀桶里的水喝,当然水是这位妇妇背来的。她立即制止了她,说他身强力壮,有足够的力气自己背水喝。很显然,没有灯芯绒布,也就没有随意喝的水。汉子无法相信妇女话中的意思,企图再次去舀水。然而,这位诺苏妇女,却威风健壮地站在他的面前,咻他试着动手取水,她就把他推到一边。对于那个汉人来说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因为他来自于妇女历来都处于低下地位的地主,那个地方有句谚语将妻子比喻为洗脚盆里的水,即丈夫可以在这盆水中洗脚,洗耳恭听完后再将它泼出去。 我们下午3点吃早饭。这次不是山羊,是一头宰杀好的肥猪,大约在12点的时候,我听到猪被杀时发出的刺耳的长声尖叫。他们把经常见一的那种木盘放在地上,里面还是两把卵子与三个木盘。一个盘中放有十磅猪肉,另一个盆盛肉汁,第三个盆中是每个约半磅重的荞麦面饼。我们放手饱吃一顿,心中盘算它倒不如是晚餐的好。因此向主人暗示说,这顿饭足以顶到明天早餐的时间了。 在让人们面对照相机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只是运用策略才拍下几张照片。或许汉人奸细已经告诉他们,我将用照相机把他们的魂魄摄走。他们大多数估面对这种严峻考验时都显得过于紧张。然而,当后来我通过幻灯向他们展示我两个儿子的照片时,他们得出结论,如果有什么邪恶的魔法在照片里面,我绝不会把它用于我亲生儿子。 随着活动木偶更快与更强烈地运动,欢乐的笑声也一阵高似一阵。然而我们在诺苏地域期间所激发的欢笑,日后却遭受到许多摧残。人们变得那么友好,他们请求我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接过来,就在他们之中定居。在这种事务方面,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做到这一步。由于有龙先生的同行,使我占据了无限的优势,虽然他过的是完全汉人的生活方式,但他毕竟操着和他们一样的语言,是他们种族中的一员。如果没有这种巨大的帮助,我可能会遭遇到与第二个进入诺苏领地腹心地带的英国人同样糟糕的命运。这位不走运的旅行者曾抵北部地域,距西台农舍还是有些距离,我的许多当地朋友对这件事深憾,他们都希望导致他丧生的那场争吵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北边的人坚持说,如果大家都能听懂对方的语言,那场麻烦就绝不会发生。除非具备无限的耐心与机智,他就绝不应该到他对那里人们的语言一无所知的地方去冒险。平时几句的话的地方,不久之后就会发生意味着要丧生宝贵生命悲剧,这种人际交流的困难历经多年尚未得到解决。第一个骑自行车穿越中国西部的男子是位德裔美国人。他来到时恰值中国一些地区反对外国人的运动相当普遍。他独自一人,不懂有关中国的任何语言,但他却设法顺利通过了这个国家,虽然他所到之处都引起一片哗然,但是要么没有遇到凶险,要么逢凶化吉。凡当身处险境,他就在众人凶狠的目光之下掏出他的口琴吹奏起来。几乎在每一次危险的场合,这种简单的表演都可使人们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口琴、不变的微笑有及巨大的耐心带领他安然地通过每一次若是其他人将会招致暴乱的危险场面。 龙先生的同行,日日不改的的微笑及精彩的幽默的把我从我的在所谓山野之人中间每每面临的严峻形势前拯救出来。如果找到细心、恰当的译员,而且他们是诺苏人而非汉人,这样作任何未来的旅行者就不大可能出现令人那么可怕和深深遗憾的结局,即如勇敢的富于冒险精神的刘特南特•布鲁克所遇到的不幸。 第十二章 火塘边的奇谈 在我饭厅①(石门坎—译者)里,摆放着一对中国式花瓶,有时花瓶中塞满了富丽堂皇的木兰花花束,是从我们对面山上的一棵树上采来的。若你不多看几眼那几束怒放的白木兰花花束,似乎心中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而到另一种的时候,当白雪覆盖着大地,同样的两个花瓶则插着野生的粉红色山茶花,若逢山茶花半开,花丛中处处交映着绿叶,你会认为这是生平从未见过的最为美丽的束花。在另一种时间里,同样的花瓶中则是将香豌豆和蓝芙蓉的花、野玫瑰和蓝色龙胆及其他几种野花都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永远看不够的完美的协调景观。我确实不知道哪一束花要更漂亮一点,是纯一种类的花束,或是将许多种类混合为一体花束。 当我阅读我在诺苏地域旅行期间记下的全部笔记时,心中一直在思索用哪一种方式把它们献给读者更好一点,是否将与一个主题有关的所有信息和故事都抽出来,把它们组合到一起,就像一束粉红色的山茶花或白色的木兰花,抑或让故事情结就按它们本来的顺序发展,即似篱笆边或山坡上采摘来的一束野花。或许将它们归结为某一主题的作法要好一些,这样读者就可能更容易与我分享我作为未知中国人倍的一名过客的乐趣。 围坐在火塘边,我们随意谈起诺苏的丧葬习俗。在这些山里人中间,火葬是普遍实行的规则,以往在汉人区域生活的诺苏人也采用此种葬礼。在古代某个时期,当汉族人巩固了在南部的统治地位后,大惊小怪的官员们即下决心停止用这种简单、自然的方式对待死者,强迫所有土著居民效仿汉族的方法实行土葬,虽然这种丧葬的过程让人看起来不卫生,又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怖感。其实还存在着其他相关方法,若是汉人能够采用火葬,将会在多方面获得巨大的益处。在中国的城市,死人远比活人占用的土地多,而且花费在死者身上的钱,又是高得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数额。不知有什么事情能比下面的经历更令人感到恐怖与厌倦了:你走进某位汉人朋友家的客厅,被让到靠近屋地中央隆起的一座土丘旁边的座位上,然后将茶送到你手中,你一边品茶,一边向房主问起全家老小的安康情况,同是神志清楚地闻到一股不中意的气味,这种气味令你浑身起鸡皮疙瘩,使你有一种大病在身的感觉。最终你了解到,在客厅中央土堆的下面具置于地面上的棺材,棺材里面躺着房主的主父亲的尸体,他于六个月前去世而尚未抬出去安葬,此时你会感到一种强烈的头晕目眩。竟然能把某人的父亲或丈夫的尸体放在起居室里长达十二个月或更久,真是可笑至极! 山野部落的方法显然更好。对于那些大限降临、启程去探求另一个世界的重大奥秘者,他们更信任明快熊熊的火焰与山风欢愉的呼啸,至于另一个世界的奥秘,尽管多少个世纪以来,有多少个国家的哲学家、巫师、圣人及其他中介人物都在这方面作出努力,试图解开它,但它一直被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解决重大奥秘的方法只能有一个,只有等待伟大的耶稣再次降临人间时赐予。 凡诺苏人家的父母中有一位去世,必举行超过其他任何庆典的葬礼。欢欣热闹的婚礼与因为一位登上漫长、未知旅程的父亲或母亲的手忙脚乱相比,就显得相当平静无奇了。亲戚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为死者的痛哭声简直令人吃惊。西方人容易误解这种葬礼与高声哀号,其实东方人就是把他们的尽情悲痛限定在这些时间之内。因为只能恸哭于适当的场合,不管怎么说这应是一种感情的表述,我们却喜欢给所有人都分派一种虚构的气氛。说真的,现实中的事物则决非如此。我们在国内大教堂的礼拜式上的规定时间才唱赞美歌,而在这里,路边用石灰刷白地循道公会的小教堂里更为虔诚的礼拜式上,就没有人会由于圣歌未按定时间爆发而认为崇拜者们搞错了。东方人限定了他们表达悲哀的时间,就像我们限定了表达我们的欢乐与礼拜时间一样。 在诺苏人为死者举行的这些葬礼上,必有无处不在的“巫师”到场,诵唱他们的赞美歌①(指路经——译者)与经文。经过少许几日的诵颂、哀悼及盛馔祭享以后,遗体被抬到山坡上,安放于巨大的供火葬用的柴堆顶端。总是为死者穿好他的衣服,有时也置于一口棺材之内。洒上祭奠用的酒,然后把火种放在柴堆上。如果尸体容易焚化,即被看作死者是个好人的迹象。若尸体不易燃烧,这种现象被归之为死者生前有罪过。他们告诉我,心脏和臀部是尸体最难烧尽的部位。待到除去一点骨灰之外再没有什么留下,就把骨灰装入一个袋子里,再把袋子放在一个小盒子内,埋葬于本家支的坟山上。葬骨的灰处不留标志,没有盛行于汉人中的象征着死者住所的特意筑起的土堆。在那里没有墓碑,没有详尽阐述死者功德的碑文,只是让死者在火焰的提炼与友好山风的吹拂下行完最后一段路程,然后即长久、宽心地安眠于大地母亲的怀抱之中。比起环绕在汉人城镇周围巨大的坟场来,这种方法乃何其洁净,何其利索,何其裨益!昭通城外覆盖着棺材的坟堆往往筑得比较单薄,因此常常还不以一个夜晚,路过的狼群或狗群就会把坟墓和棺材刨开,把尸体的部分或全部吞食。此类情况经常遇到,几乎在任何时节都可以见到惨遭劫掠的坟墓和被撕烂的死人的衣服。在诺苏地域我根本没有看见此种情景,欣喜与衷心地感谢上帝不让这种情景出现于此时此地我的眼前。夭折的儿童也同他们父母一样的方式实行火葬。在这一点上,诺苏又能给汉族上一堂课。后者通常不允许把儿童葬于祖先的坟地内。对于死亡的年轻人,他们臆想死者会变成不吉利的鬼怪,因此就根本不应该让死者进入居住着年高德劭的列祖列宗的坟场内。坚持讲究教责任感的人竟然能如此反常地对待过早“回老家”的小生命。这种致命的缺点,使与中国最伟大的圣人的名字相联系的庞大的哲学体系,永远也不能变为一种伟大的世界性宗教的根基。由于他们父母亲所信奉的虚伪哲理观念,让汉人儿童的生活及遭遇到全部见闻。我相当深沉地敬重甚至热爱汉人,对他们的将来充满信心,我不愿意在这一点上,即在这个伟大群体性格的这点污渍上细想提太多。 山里的汉子们有时要渡过扬子江,去看望住在云南的朋友或亲戚,就有病倒在汉人区域的情况。每遇到这种事情,他们就害怕会客死他乡,并偈被汉人那样土葬。他们认为那一种缺少火葬的温暖、舒适火焰的冰冷的掩埋,恐惧感深深的印入这些诺苏人的心中,他们渴望死在家乡,因为那里有着充裕的木柴,可以现成地点燃熊熊大火。 在阿坡家停留的那段时间里,有许多人从附近赶来拜访我们。在些来访者中,有位衣着整齐的纨绔子弟,穿着一硕大的杂色裤子。衣服为红底色上衬托着蓝色图案。这身穿戴使他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醒目。我们不久之后就发现,除了炫耀自己华丽的裤子以外,他还有一手其他方面的功夫。他与一位朋友为我表演了长矛对抗赛。两人使用的矛有9码①(1码=0.914米——译者)长。那里还有一些12码长及甚至更长的矛。两位男子各自抓起长矛,在一块地上来往奔跑,作遭遇敌人状。整个比赛期间,两人作战的呐喊声不断。他们挺矛向前猛刺,以攻击假想的敌人,然后跳到一边或跃入凌空,以躲避对方的刺击。挡开长矛的最佳武器是形状奇特的三叉戟,它总会使我想起尼普顿①(罗马神话中手执三股神叉的海神——译者)与大海。记得最令我惊奇的是读到玛尔斯②(罗马神话中的战神——译者)盗走尼普顿的武器的章节。在比赛中,如果用三叉戟的一方能把矛打开,并乘势向前冲过矛尖之所向,他将对使用长长的难以操纵的武器的敌手占有巨大优势。当纨绔儿与他的伙伴相互对攻的时候,穿杂色裤子的小伙子显然比对方更为敏捷与轻快。他腾空跃起、避开攻击的一招一式,都显得那么灵巧。这些年轻人惯于打赤脚行走,无论什么样的路都习以为常。他们能够赤脚穿行崎岖不平的山野,就像汉人穿着草鞋走在人们常来常往的大路上一般轻松。 长矛演试结束后,他们又为我们进行了投石示范。在火器扩散进这一带山区之前,投掷石块是他们战争中的常规组成部。汉人中流传着许多关于诺苏这种招数的故事,说他们占据着某一制高点,如何仅仅借助抛击飞石就打退了一帮汉人的进攻。纨绔儿的对手上到山坡高处,然后以土块向他抛击,就像在实战中使用石块击打敌人那样。所有这些射来的土块都被纨绔用他的护手皮筒③(彝语称“扁布”——译者)拨挡到一边,或仅以躲闪避开。全部的小伙子都在左前臂佩戴护手皮筒,皮筒由牛皮制成,外面上着一层中国产的黑玉色的油漆。这种牛皮坚韧异常,他们用它能够轻易地挡开砍来的刀剑或击落飞来的石块。我注视着眼前的男子把掷来的土块挡到一边,这个场面突然启发了我,我也能做得到。我请求他们拿我试一试。因为我是他们的客人,他们本不愿让我干这件事,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当土块不断向我飞来的时候,我不是把它们击到一边,而是像在板球场上截球那样,接住后尽快将土块反抛回去。我设想如果有我们的一位灵巧的板球三柱门的守门员,再加上一副院长好用的手套,接起土块来定会让这些人大吃一惊。由于他们认为手抓飞来的土块很精彩,故事往下展开就是九个汉子同时用土块飞击外国人,结果都未命中。我倒是很高兴他们从不拿自己的信念像土块一样随手抛出经受试验。 当我们正在观看勇士们的投石示范时,有几匹待售的马被赶了上来。是因为龙生先的一位朋友想买几匹马,试马的过程,也令我们好一阵兴奋。就在西台居民住房下面,有一条椭圆形的赛马路线,小伙子们经常到这里骑着他们的怪马飞跑。这些男子是我在中国所看到的最优秀的骑手,他们屡屡骑着不备鞍的马以惊人的速度狂奔,但一般则在马上备有非常坚韧的黑色牛皮马鞍。令我特别感兴趣的是马镫,这些马镫是一种打磨得乌黑发亮的沉重木屐。其大小与笨重程度看起来与牛仔马镫差不太多。在此我再一次注意到,诺苏没有追随汉人的路走,他们有一条自己的路。他们总是把脚尖部放入马镫,似西方人的那种作法,而不像大多数汉人,把脚后跟蹬在马镫里。据说有时汉人的方法要有利一些。中国西部的道路相当崎岖难行,走在这种路上有时刻都有马匹滑倒的危险,在此危急时刻的马镫里,若是脚后跟就比脚尖具有许多优势。如要马摔倒,骑马人可以跳离脱身,以避免一场可怕的事故。我骑乘时原来总习惯于脚前部入镫,直到有一天我的骡子摔倒,我由于脚卡在马镫里,自己就未能及时脱身。自从那次脱险之后,我学会了汉人的方法,虽然也朋那么不多的几次意外,但当我的马滑倒时,我都能够轻松地与马脱离。我目睹过一二次严重事故,当时如果骑马人使人用汉人的办法或许可以幸免于难。然而若逢赛马的场合,脚踵人镫者决赶不上脚尖入镫的骑手,不过在延亘不断的平整路面上,即使是脚后跟入镫,只要有一匹优良的矮种马乘骑,你照样可以以相当的速度行进。 我所见过的最出色的诺苏骑手是一个腿有残疾的男子,平时他要拄上一根长手杖才能走动。若他依靠双脚,走起来缓慢笨拙,但把他扶到一匹稍微有些生气的马上,他即将双腿抬高,几乎达到马脖颈的高度,身体则尽量后倾,这样,马立刻就像闪电一样飞奔起来。用这种方式,他能驾驶性最野的马,也能驯服诺苏或汉人地域最为暴烈的野马。 带来供我们挑选的马要价十分公道。那些马中最好的每匹为10盎司①(283.5克——译者)银子,当时约值30先令。我买了一匹毛色黑白相间的小马,它有以后几年的时间里为我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它驮着我在我的教区翻山越岭,从未出过差错。当开始一趟它以前走过的旅程时,我即把缰绳搭在它的脖颈上,取出我的书或报纸来连续看上几个小时。这期间只须间或注意一下路,偶然给马发一句简单的指令。在我的驱使下它敢于面对任何困难,没有丝毫的畏缩。在最终它死去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这一天,很多人都在谈起他们的老师骑了几年的“黑与白” 诺苏地区出产一种小型矮种马,站在那里只有桌子一般高,体型比一头驴要小得多。他们给我们也带来一匹,索价五盎司银子。在中国其他地方我还没见如此小巧玲珑的马匹。可谓是诺苏地域的一大特产。一位昭通的布道员买下一匹小矮种马,以供他的儿子乘骑。它比一只大个的山羊也大不了许多。 那天赶来各类的马匹向我们兜售的人,给我讲了一个飞马的故事,这匹会飞的矮种马最初属于叫瓦撒诺的人。这匹马能够在天空腾云驾雾,达到极快的速度。骑上它不消两个时辰即可抵达北京,办理完事情后,又以同样的速度返回家中。与瓦撒诺所骑的神奇飞马的速度相比,我们的现代飞艇恐怕都不得不屈居第二。有一次过大年,瓦撕诺的女婿欧蒙去给岳父拜年,得到了飞马这件礼物。欧蒙骑马返回家,他的下属都争着要看一看这匹马是什么模样。在众人的评论中有一项建议,说马的毛过于 粗浓蓬松,若将鬃毛剪去,其外观则会大为改善。此项建议被采纳,但是就像《旧约》中的英雄参孙的事例②(参孙为《圣经》故事中古犹太人的领袖,以身强力大著称,曾徒手击毙狮子;后被非利士女子大利来探知其力大的秘密在于蓄发不剃,乃乘他酣睡时将其头发剃光,令其超人之力消失,非利士人缚之挖去又目,投放狱中;后发再生,大力复至,乃得复仇——译者),随着绺绺卷毛的剪去,马的神力亦随之消失。而随着神力的消失,再没有人珍视这匹可怜的马。于是它漫步向它原来主人家的方向走去。有一天,老主人的儿子看见它立于巨大深谷另一侧的崖边上。儿子冲回家中,告诉他的母亲飞马回来了,他的这番话受到不相信的嘲笑。尽管不相信,母亲还是不由得出来打探一番,果然看到深谷对面的马。这个男孩即像往日一样吹响口哨呼唤神马,那马听到哨声后立即躁动不安起来,长啸作答。男孩不是绕道过去将马平安地引回家来,而是继续吹口哨呼唤。马忆起自己往日的神威,纵身试图飞越峡谷。最终归于失败,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估计扬子江北边的诺苏每年应向北京送48匹马作为贡品,先要转道四川省省会成都。至于这些马有多少匹能送达成都,以及是否能有马送达北京,我不得而知。他们还告诉我,每年还要帮助西藏转运三蒲式耳又三加仑①(122.7——译者)的碎金块贡品。近些年来,汉人钱币渗放西藏的,比西藏输出的要多。一则传闻说这些金块采自己某个山洞,此洞穴每年所产正好够交纳贡赋。另一个故事则云,藏人乘小船到达一座黄金峭壁,敲下足以付贡品的金块。若是他们的运气好,就能采足数额。如果他们的运气差,即会有一块巨大的黄金圆石滚下,将船砸得粉碎,人亦沉放入江底。一次多以富丽辉煌的葬礼!当然据我所知,很多人宁愿毫不价值地活着,也不想死于金山之下。我一再听汉人谈到,在诺苏地盘内有一片想象中的黄金之国。他们把这个虚构的地方称作万担坪——产一万担粮食的坝子,我想就是足以栽种产一万担稻谷的巨在平原。他们还唱着这样的歌谣: 有谁开出万担坪 世间再也无穷人 这种黄金之国被说成是地黄金和宝石令人难以置信的丰富蕴藏。我对此一再询问,会但无人知道何处。如果这种地方确实存在,这里的人们就必然知道,抑或会明智地保守秘密。世界并不开想有更多大储量的黄金被发现,那样会使这种金属贬值,还会令几乎所有商品的价格上升。我曾经听说过和被指点过当地人自称发现过银子的地方,但对汉族人则隐瞒着相关消息,他们惟恐周围汇集来洪水一般的采矿者,这样一种涌动的人流对习惯于自己平静生活的人群意喷水着极大的不安。 第十三章 封建体制 在诺苏领地期间,我们注意到所停留过的每户人家中都有奴隶或奴仆。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在中国这个未知部分保持着它自己的完整封建体系。位于这个体系顶端的是土目,或者土司,与欧洲封建体系的第一等男爵相当。往下是黑诺苏,经常被不恰当地称为黑骨头。若称他们为黑色血统或许更正确。低于他们的是白诺苏,也被不尽恰当地称为白骨头。继续往下的是奴隶,他们有少是没有人身自由的白诺苏,但也不全是白诺苏。 关于在民族内部的这三个阶级之间通婚的问题,社会等级体制受到非常严格的保护,实际上并没有相互通婚的情况,任何在这方面的尝试都会受到猛烈的反对。我手头有封一二年前某位土目①(非四川凉山的土目——译者)写给我的信,问我是否能帮助他解决一个难题。他娶过一二位妻子,她们都没有孩子,在正娶的妻子去世后,他深深地喜欢上一个奴隶身份的姑娘,令他与自己同居生活。后来,一个儿子出生了,他就想正娶奴隶的女儿为妻。于是在他的亲戚中引起一场狂风骤雨。其实他可以保持这种非正式的同居关系,他愿意保持多久都可以,但若提出诸如同这个低等级的女人结为合法夫妻,并让她的后代继承财产的事情来,简直就是不能容忍的时刻了。土目乞求我为他提供援助,他认为若成为一名基督徒,自己就能使家中的奴隶妻子成为正式妻子。如果我肯帮助他做这件事情,并准许他继承祭拜祖先神灵的话,他就情愿加入教会。信的字里行间透出一种深沉妻惨的呼声。后来我去拜访他,看望了那位奴隶妻子。由于信中所提的条件,当然就未能实现加入教会的事。又过了不久,土目的亲戚们抓到这个女奴,毒打之后,把她抛入一个深深的岩坑,遍体鳞伤的姑娘终于惨死其中。近乎疯狂的土目四处寻找,但他发现她时已经太晚了。他心痛欲碎,因为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诺苏人居住区域的大多数土地,无论是在自治的诺苏领地,还是在云南省和贵州省,都控制在土目的手中。在这些地方,土目们适当地服从于中央政府的管辖并向地方官员缴纳例行的土地税。对于土目中的许多人而言,缴纳这种土地税历来都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中央政府首次任命的管辖诺苏拥有土地所有权区域官员,都存在着语言障碍问题。很多黑血统的诺苏人对汉人所知甚少,对于在收税时节与官员们当面打资产的事情颇感紧张。许多土目早就着手学习汉人,对衙门官员的那些套数已经相当熟悉。当这种关键时刻来临,他们就友好地表示要帮助黑血统的人,对此后者自然是感激不尽。于是在收税的时间,土目为其他人交上税款,当然作为这种好意的酬谢,一只山羊或绵羊的礼品是不可少的。税额缴清后,官员们要求将所有土地登记造册,此时土目不仅将他们的土地登记在自己名下,而且把托他们交税的黑血统人的土地也登记于自己名下。不久以后,他们就声称这些土地归他们的所有,并且请求以官方的登记册来确认他们的声称。通过这种方式,黑血统人的大量土地被无偿地剥夺。而一旦由某些软弱的土目当政,黑血统的人们就会试图夺回他们的土地,各地都有他们获得成功的事例。 一般说来,土目要保留土地的一部分作为他们直接经营领地。其余的有一部分租给佃户们,佃户对土地的租期都相当稳定,余下的土地就以十分轻微的租金分配给黑诺苏们,除租金外,黑诺苏必须为自己的领主提供各种役使,缴纳微不足道的贡赋,经常为实物贡赋。租赋仅仅不到足以保持显示出领主对于土地名义上的所有权。在一些事例中,黑诺苏必须每代人献给领主一匹马或一头公牛,每三年献上一只山羊。 黑诺苏们必须效忠于封建土目,当土目访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向领主行叩头礼。土目可以在任何时间要求他们服兵役,无论有什么战事发生,他们必须率领自己全副武装的手下,随时听候差遣,准备去捍卫遭到攻击的土目,或为了他的利益去攻击别人。现在,中央政府更为牢固地控制着诺苏占有大多数土地的区域,战斗在总体上比以往少多了,但是时至今日,在流官全面管辖的地区内,还从未有过不发生部族冲突记录的年份,这类冲突往往有很多人参加,有时还要出人出命。作为赐与他们土地的回报,黑诺苏必须在人身与役使方面从领主的支配,这种支配有时是残暴统治。我认识一位黑血统的人,他从来不敢在自己生活的区域内骑马,这是因为他的领主禁止第二等级的诺苏人具有此种特权。在他的邻近地区对我谈起这件事情时,为顾全自己的面了子,他找了其他一些理由,发解释为何没有骑马。我认为这是一种真正的剥夺,因为马对于诺苏人来说,几乎就你沙漠里的阿拉伯人离不开马一样。 差不多所有土目和黑诺苏都占有一定数目的白血统侍从,侍卫之中有一些人是奴隶,他们的财产、人身和家庭全处于自己主人的绝对控制之下。这些侍卫从也有分给他们的份地,得到份地的代价是人身役使。他们还必须随时处于待命状态,响应主人投入战斗的招唤,甚至是为他而赴死的命令。我访问过一些奴隶人家,看到每家人的墙上都挂着武器与一袋燕麦炒面。炒面袋里还装有一个轻巧的铜盆与一把饭匙。武器要时刻备好,炒面也要装满。无论什么时候出现情况,或领主需要人手投入战斗,就会从他的城堡或住宅中传出羊角号声,只要一听到报警的声音,侍从们立刻抓起燕麦炒面袋,把它系在肩膀上,手持自己的武器,急速向羊角号声音的方向奔去。这些号声传播之远令人吃惊。在一些地方,少数民族群从成为基督徒后,即吹响这种号角召集会众做礼拜。号角的作用尚未讲完,在另一场合,一些顽童也时时吹响号角,令声音传出很远很远的距离。 在领主的住地的号角响起后的极短时间里,就会集合起一群男子,他们全副武装,并备有四五天的口粮。由于大数战斗都发生在附近,顶多不过在二三天路程之外,一袋燕麦炒面足够应付一次突然组织的袭击或击退一次这样的袭击行动了。 除了服兵役之外,侍从们必须为领主耕种其直接占有的土地,犁田、播种、锄草、收割与打晒。他们每年必须提供相当多的木柴,还有领主餐桌上的大量猪、羊及各类家禽。若后者是一个常常宾客满堂的主人,他为了满足需要,就祭断地滥加索求。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除了侍从,还有一定数量的家仆或奴隶,他们必须时刻侍奉在领主和女主人身边。如果主人比较仁慈和宽宏,他们的日子就会相当好过,然而奴仆中有许多宁愿不获得自由,如果这种自由意味着他们要离开主人的话。我知道他们的一些人之所以拒绝的得人身自由,是因为得到自由的奴仆随时都容易遭到他们的攻击,再也没有人保护他们。领主有可能介入他的手下与别人的争吵,若他诊断理在手下人一方,还会为他们发动战斗。手下人可能随时向主人告状,于是发生在两个土目的奴隶之间的一场小争吵,经常会演变为两位领主之间的一场大争吵。 领主有时会把他的侍从和奴隶的义务折合为贷币数目。通过这种作法,侍从和奴隶就可以购得在他们领主田地服劳役这一项上的解除,领主则补充了他的日常开销或丰富了他餐桌上的内容,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任何若干数目钱币折合兵役的事例。当然,如果奴隶们赎回他们的全部自由并离开部族,领主就再也没有向他们提出任何役使要求的资源共享格。不过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这么做;他们都习惯于某个主要权威提出的一些需求。 奴隶们长到成婚的年龄,即遵从他们的领主或女主人的安排结婚成家。从很多事例表现出,主人的注意力集中于对他们有利的配偶组合。这种组合产生后代自然成为领主的奴隶,由他任意红驱使。我没有发现经常性的把奴隶卖出部族的情况,但是存在着某位土目击者或某个黑诺苏人的女儿成婚时,将几名奴隶作为她嫁妆的一部分陪嫁出去的事例。按照这种类假装的惯例,勒比家支与拉惹家支的女儿就带着她们的奴隶进入吉伙家支。这些作为嫁妆奴隶姑娘后就在在她们小姐嫁下马看花家支部族内结婚成家。有时,这些侍女要伺候那种暴君式的女主人。一位有过此种遭遇的女人,怀抱幼儿于某日找到我的住处。据她诉说,她容貌丑陋的女主人听信了另一个奴仆讲的一些闲话。流言和阴谋在这些诺苏人家内很有市场,就像在靠近西部的其他族类人家中一样兴盛,女主人通过这类渠道听到关于她女仆的坏话。女暴君立即勃然大怒,派人将这个女仆叫来,把烧红的烙铁放在她的脸上,永远毁坏了她美丽的面容。盛怒之下的泼妇还以同样方式损坏了她的幼小孩子的脸。在领主和女主人的对于冒犯他们的奴隶的处罚方法中,相比之下上述做法还算是轻微的。我听到过一些更残酷的细节,根本不能写入基督教徒的任何一种出版物。 偶尔发生奴隶逃亡,立即会响起一片追捕逃犯的喊声。人们流传着一种说法,说主人为追回逃犯的奴隶,甚至可以不惜跑遍帝国的九大行政区域。据我所知在某土目那里,有个奴隶撇下妻子逃走,他很喜欢未能带走的妻子。主人也了解逃奴对他妻子的感情,料想他会返回带她离开。于是土目什么都不说,只是等待。果然如其所料,逃奴在一个夜晚潜回家中。一些奸人给报了信,结果逃奴被捕获。次日上午,土目将这名奴隶押到城堡外,来到一座长满草的土堆旁边。在这里,土目击者强迫冒犯者跪下下,挥动自己的长剑把他的人头砍下。在当地,这个案例不会平反,任何类似的案例也不会纠正。颇为有趣、值得一提的是,此事过后一段时间,同一位领主的另一名奴隶,赢得了主人幺女儿的芳心,两人竟然一同私奔。结果姑娘被抓回,那个奴隶却终得逃脱。 侍从们除了要提供我们提到的所有役差之外,作为附庸,还必须在某些固定的时节缴纳指派的钱赋,领主另外还有其他很多不固定时节凭借权强行摊派。此类不定期的摊派诸如他家中任何一拉成员的结婚、死亡及葬礼。由侍从和奴隶负担近种聚敛,从某一次看似乎并沉重,但是我次不固定的负担汇集起来,就成为一种源源不断的榨取。 每当一位领主去世,其后嗣继承遗产,周围又要被搅忧一番。搅忧的借口源于叫作“租佃转手”的惯例。即每一个佃户和侍从都必须从新主人那里都到更新的田地租期。这就常常为提高租金或勒索一笔银两制造了借口。由于是一次赚钱的好机会,领主甚至在去世之前就收取了“租佃转手”费。然而,有时会出现众佃户顽强而领主虚弱的情况,那么主人就人发现很难将他该收的租赋征集上来。偶然,佃户作也会拒交所有的租赋,如果他们强大到把这种消极抵抗策略坚持下去的话,最终他们会取得自己对田地的所有权。若干个封建田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被瓦解,但往往到此时此刻,即舒服某个佃户或侍人强大起来,取代领主的位置,并迫与他同等到的人向自己效忠。另一位土目击者就这样产生,往日的故事也就开始重演。 我就此想起一个佃户把他们的领主从牢狱中赎回的故事。扬子江南边的一位土目触怒了官府,被抓起来关入监牢。官员们向他索要高得几乎不可能拿得出的赎金数目。不过土目的家人还是在作出努力,向他们土地上的佃户征集赎金,有一个佃户村寨的人就去猎捕麝香鹿,并在狩猎中大交好运。他们竟然得到20磅①(9.1公斤—译者)重的麝香,就此满足了贪婪官吏们的索求。作为对提供这笔赎金贡赋的部他佃户村寨的回报,土目将他自己土地中相当大一部分的所有权送明这位土目家支的认可。②(土目对土地所有权转送的认可,非官府的认可—译者)那些麝香的价值大约相当于一万盎司③(283.5公斤—译者)银子。的确是一笔豪华的赎金! 从相关的几桩事件事可以轻易地看出,存在于扬子江北岸和南岸诺苏人中的封建体制,与欧洲中世纪的封建体制颇为相似。然而,这种体制的一个特点是它本身并不完全。在此体系中没有保持国王的位置。将领主之上国王的作用转换为一般朝廷官员的统治。这种体制的又一特色,例如在扬子江南边,它与中国国家土地体制相并存,即土地在名义上为国家所有,田赋作为国家的主要税种来缴纳。私人所有存在于国家所有之中,它有点像英国或美国的个人所有权,但是在公共事来需要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以微不足道的赔偿费将土地征用。如果英国的土地问题也时处于这种状况,那么我们一直在兴建的铁路与公共建筑将会何等的便宜。不幸的是,我们英国的土目于很早之前就开始这些工程索要通行费,不久后国家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其实在土地问题上,英国向来不如是中国那样明智。 位于扬子江南部地区的封建体制不久之前已经土崩瓦解。它或许还要在自治的诺苏地域存在几十年,可能要延续几代人。加速这种制度在南部区域结束的一种力量,是很多封建领主即土目本身品质的不负责任。这些章节中都是真实的故事,也正是由于能够写才写下来,关于最后的50年,只有让它自己去显示真实鲜明的可读性了。如果它能够被有理性的中国人所彻底了解,他们就会立即要求废止这种不规则的体制,并引进一种通行的体制。若是无法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改良,就只有付出诸如激烈的革命之类的代价,像法国那样一次性改变全部带有压迫性质的土地制度。 第十四章 土目的故事 这里是一些土目的故事,是从我近几年与他们有过往来的土目中采摭,就在孙逸仙博士造就1911年发生在中国的他的伟大革命之前,满清王朝已经走上它的末日,此时有一位土目在诺苏地域中,正致力于一场同其他土著人的关于永无休止的土地问题的旷日持久斗争。他的土地与宁远府①(宁远府—辖今冕宁、德昌等地—译者)汉人官员管辖的区域接壤,不久之后,官员们插手介入这场部族内部纷争。他们参加到反对这位名叫老七②(老七:若按凉日习谷亦可译为“罗曲”。现从其长期住地贵州省威宁县习俗译—译者)的土目的一方。随官吏员的卷入,阴谋活动诡计亦开始引入这种冲突之外中。情场战场,各显所长①(西方格言,意指在一切竟争中,如恋爱、战争,均可不择手段—译者),官员们认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只人能够捕获敌手,使用什么手段都是合法的。看来中国官员只是、只是在同其他列强刹斗争的时候顾及到了西方文明,遵从游戏规则。但在解决自己内部困难时,为了占据优势可以采用任何方法,并不必考虑遵守对敌方立下的诺言。不久,老七就中一圈套,让士兵押送到守远城。他在那里被判处20年监禁,关入一所官府的监狱,此类监狱似乎当时就已存在,这种刑罚实际上意味着无期徒刑。这条消息传到扬子江南边的一些地方后,很多人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自从地主阶级产生以来,这个地主可谓该阶级中最为残忍者之一,他的敌人也就数不胜数。在他的位于这条大江南面的城堡之中,我第一次见到她,并察觉到他是一种什么样的人。他的地盘内居住有大量基督徒,他们都是刚刚开始读到《圣经》,希望建立一座小教堂,供他们集中起来做礼拜之用。然而,老七却强烈反对朝着这个方向的任何努力,不时对敢于接受外国人布道的一些人施加残酷迫害。考虑到这项长期监禁的宣判或许会缓和他的抵触礁情绪,我往宁远的监狱发去一封信,请求他准许他的佃户们盖一栋他们渴望见到的建筑。答复及时收到,说如果我能运用我的影响使他获释出狱,他将自己出资建一座小教堂,并为我所主持的工作捐献1000盎司银子。当然这种条件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使我愿意满足的话。使其从狱中获释要归功于这位男子的曾祖父,因老人送上20磅的麝香为走运的村寨猎手所猎得。这些猎手的子孙现在已经加入教会,正谋求创建他们礼拜与读书的场所。在第一次出现教会的皈依者时,他们的领主即这个土目,表示出非常严厉的态度,威胁要使用所有刑罚来对付敢于违背他意愿的佃户。因此我与我的一些助手前去访问他,看是否能劝说他采取一种友善的态度来对待他下面的人们。我作为一名客人在他的城堡里停留了三天,这位引人注目的人物理取得相当透彻的认识。他对我本人予最为盛情的款待,但是对我从事的工作却表现出强烈的敌意。我见到了这位33岁的汉子,此人既是一个酒鬼,又是一位鸦片吸食者。他有过四位诺苏妻子,都已去世,又娶了三房,现仍在世。在我们讨论过的许多问题中,有一项是“妇女”的问题。他看见我正在给我的妻子写一封希望就从他的城堡送出去的信。即对我正在做的事情感到好笑,嘲讽我是一个怕自家的老婆的男人。我笑而不答,心想如果他有像我妻子那样的一位夫人,将会是会什么样子。片刻之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当他在阅读一本劝导母亲如何教育小孩子的医学小册子时,看见书本的扉页上印有令他诅咒的让我害怕的那位女人的中国名字,立即大发感慨:“哈哈,若是我有一位能像这样写书的老婆,我照样也会敬重她。” 当她在问我讲述他统治妻妾的严厉方式时,我提醒有些女人如果实在不堪忍受,可能会模仿汉人妇女,以自杀来寻求解脱。他对此提醒竟勃然大怒,说若是他的哪一个老婆敢玩这种把戏,定会把她碎尸万段。他告诉我,他和几个妻子都睡在一个房间内,这座房子里存有多种武器,以备随时对付领先地位可突然或阴谋性攻击。在历次战斗中,他杀死那么多的敌对者,因此他总是害怕遭到报复,无论白天或夜晚从不离开武器。在其卧室的墙上面精心开设有枪眼,里面的枪中时刻子弹都上膛。几位妻子也被训练后会往这些枪杆子中装子弹,以便在必要时能帮上忙。通过他的窗户,这位土目能够眺望大片山野,而每到夜晚,若从哪个方向听以不同寻常的沙沙声响,他就会立即向相关方向开枪,因为声音首先响起处有可能出现敌人。众人都知道他这小小的习惯后,除了视野清楚的大白天,其城堡周围就成为一片宽阔的禁区。他心中最为担心的是出自家内的暗杀者,认为这种人容易得手。因此就在卧室门内设置有一个深深厚感情陷阱,陷阱地板门于白天牢固地关闭着。于夜晚张开,若有人试图进入门内,很可能立即成为落入阱中的囚犯,还是感谢上苍仁慈,到目前尚未有人以身试阱。有三个汉子受雇于另一位土目,前来刺杀老七。他们设法成功地进入城堡,但最终在下手之前被捕获。雇佣他们的土目许诺,如果行刺老七成功,他将赏给他们每人两“听”①(泛指马口铁罐装物品的量词—译者)银子。所谓听银的形状像切开的半个柑橘,其重量超过10盎司②。(1盎司=28.35克—译者)通过严刑拷打式的审讯,几位刺客供他们系受何人指使,事成之后拥金很多。土目听完代词后说,他们的两听银子还是应该得到的,并且由他本人奉送给他们。随之,他吩咐家丁们割下三个被抓获的男子每人的膝盖骨。刑毕,老七看过之后,将膝盖骨分别丢入受戕残男子长袍的衣兜之中,并告诉他们,可以拿着他们的报酬离开了。刺客们在苦恼烦闷中最后死去。当然,在这些地方,是不会有人对该土目的野蛮风尚提出控诉的。不过每个人的关注却使消息广为传开,令其他潜在的暗杀者勇气大消。被他施过此种残酷膑刑的还有两位穆斯林男子。老七在早年伊期兰教徙发生过多次纷争,穆期林中很多人都在等待时机,以便跟这个给他们那么多人带来痛苦的男子算账。 在停留于这位土目家中的那几天里,我自然是从始至终不断地试图劝说他接受基督教。他几乎每次都立即回复我,他宁肯掉脑袋也不加入教会。他说,就是中国皇帝接受了基督教,并且发布诏书命令全国臣民追随他的榜样,有违反者以死刑论处,他仍将是拒不从命者。“如果到那时候,”他说,“官府抓到我,押解行刑,在往刑场的路上我会走一步就诅咒你们的耶稣一声。”就我的生活经历而言,我搞不懂此人为什么如此激烈地坚持他的反对立场,我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是是否遇到过基督徙。很可能他的这种观念是在许多谣言的作用下形成的,这类谣言于满清最后的日子里曾广泛流传于帝国境内。当时盛行于各地的关于外国人和他们所推行宗教的可怕故事,让人一想起来就会战栗不已。如果我是一个相信这些所有故事的中国人,我也会强烈反对任何外国人进入我的国家。培育这些残忍诺言的责任应该由中国的统治阶级来负,他们试图传播此类故事来消除外国的全部影响,而在那昔日岁月中此类故事的传播就恰似燎原的野火。无论其观念形成的原因如何,老七阻止教会对他的无限权力施加影响的决心是太为明显了。 小时候,这位男子是个孤儿,后来他全面控制属于自己的全部产业,并尽量把家业治理得与邻近的地主的一样有生气。他率领的一帮手下从不离他左右,无论在哪里发现敌人,他就消灭他们。据估计,他烧掉了那些被害人的尸体。难怪他畏惧复仇法则的运行,这项法则在任何诺苏聚居区域都有那么强大的威力。他与另一位姓安①(平安的意思)的土目也进行过长期的争斗。起因是双方都声称有主权的一片有争议的土地,为此他们之前发生过几次战斗,两家都有侍从战死。终于,有一位惯于中饱私囊的汉人官员出面,劝说两位汉子把该案诉诸于他的大堂,许诺一定会公道裁决。两拉土目接受了此项建议。安先生通晓一此官府审案子门道,给那位官员送去800盎司纹银。老七也被及时地告知这条消息,他亦奉上同样数目的银两。之后,安又加码送去1000盎司纹银,诉讼的另一方则随之跟上。又之后,安再加码1200盎司,因此那位拍卖商似的官员决搁下案子,让悬而未决,以待重新考虑。官员明显企盼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老七立刻行动,更以大额的贿赂抽向他的对手打出王牌。自然,老七发现他到底让公道转向自己一边,那片有争议的土地判裁定怎样才能执行。因此,这件事情,仍旧保持着当初的态势,除非哪一家嫌自己的钱袋太重了,才会再去讨个说法。 就在那位官员试着插手案件以掏空两位土目钱袋的时候,他的儿子访问了老七,由于看到城堡里有很多年轻的女奴,就要求送给他一名。老七我们答应了这项请求,将大宅院内的全部丫头召集到一块。让官员的儿子自己去挑选。然而,姑娘们却拒不从命。她们拼死搅市闹,大声吵嚷。她们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坚决不跟从这个汉人。或许她们知道主人在内心中是同情她们的,不过对于顽强抵制成为官员儿子盼望得到的礼物一事,她们很可能当从遭到主人责骂。为抚慰那位公子心中的不快,老七购得一个汉人姑娘送往昭通城,作为礼物献给他。 再往南走40英里①(64.4公里—译者)开外,就会发现一位与老七的境况截然相反相反的土目。他,具有其阶组成员的一般本性,并在许多说方面显得更为突出,他的脾气一贯暴躁、残忍,但却无法成功地将它始终不渝地展现出来。结果,他的一此佃户五子离开了他,他们不仅拒绝缴纳封建制度所规定的常规租赋,甚至不屑于租佃他的土地去耕种。当我第一次访问这位安业先生时,发现他城堡处于一 种最为破败的状况,在整栋宅院里连一间体面的房屋也没有。像所有其他诺苏人一样,他十分钟爱马。于某种时候,我可以看到他的马厩里一匹烈马吸烟草烟雾的情景,那马高兴地发出低微而和缓的嘶嘶叫声,有一种似乎久被禁吸的委屈样子。这位土目经常不到马厩,立在槽头,手拿长烟杆吸起来。马立即伸长脖颈,分外贪婪地吸进主人吐出的叶子烟烟雾,此时它就显露出特别快乐的神态。这种嗜好的形成,恐怕要归于它主人的恩惠,而当时这头牲畜的外观却是瘦骨嶙峋。 安来土目有两儿一女,女儿长大成人后,即引起一些求婚者的注目。一位年轻的土目非常想知道姑娘的模样,就决定对她家进行一次掩饰性的访问。由此于某日,一帮杂耍和变戏法的艺人巡回到这个大院中,为安业和这他的家人举行娱乐性演出。全家老小都来到院子里,他们之中自然包括那位年轻姑娘。她与其他人一样都在尽情的欢笑。当艺人们离去之后,安业才发觉想娶他女儿的青年土目就混在杂技班子里。在得知杂技班子获准前往他的岳父家中演出时,这位有心计的小伙子贿赂了江湖艺人,让他充当他们班子的临时演员。他对这趟冒险十分得意,因为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姑娘的父亲对此举却暴跳如雷,声称是大辱门风,说若是他能当场发现小伙子,定给这位求婚者一顿响亮的皮鞭。我不知道那位姑娘对于她的心上人暗中探访时自己不是盛装打扮亮相是否感到遗憾。后来,那位有心计的年轻人得到一个可怕的结局,他朝思暮想的姑娘竟然作为二房夫人嫁给了他叔父,一位老到足可以作她父亲的男人。 当逗留在安业家时,风注意到有个裁缝在制做几件衣服。其中一件红色法兰绒衣服的前面绣着若干诺苏文字。安业告诉我这些文字是符号咒,在穿这件衣服的人身临战场或遇到大难时可以起某种保护作用的需要,恐怕就连送衣人也不会相信他告诉我的关于红色外衣的神奇法力。 这些高贵的土目常常向巫师求神问卜。老七,尽管娶过七位夫人,却仍然没有儿子。经一个能向亡魂问卜的巫师看过风水之后,其结论是这座堡建错了地方,因此暗中妨碍了万物的滋生。这位当初曾断然拒绝基督徙请徙拆毁城堡所有劝谕的严厉的土目,却服从巫师的断言做了这件事,不过又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在不足半英里远的地方新建了一座城堡。自听从巫师的劝告搬家以来,他的妻妾果然怀孕生下一二胎,每次都宣称生了儿子。老七的这些儿子不知什么奇怪的原因,长大之后都变成女儿。去年又有一项宣称传出来,说得力于老七的一位夫人,为她的丈夫生下一个儿子。对于此项宣称,将来会不会发生重大转变,现在想说清楚尚为时过早。让我们期待,为了他的父亲的缘由,愿它还是保持为一个男孩。或许田产有了一位继承人后,这个权力巨大的土目将会多讲一些道理,多服从一些人性的驱使。 第十五章 再谈土目 另有一位与我关系非常友好的诺苏土目名字叫安荣之①(平安与光荣)。就是他曾和老七发生过那长期纷争,又将案子投诉于前面提到过的拍卖商式的官员。我若将他宅院里的故事充分写出来,各种素材足以写成几本书。他声称自己是古代诺苏最重要家支的后裔,当时先人们有力控制着中国疆域的很大一部分。那个时代如果产生一名诺苏国王的话,就必定是他的家支成员坐上宝座。然而,一旦一人成王,即或有百人想效仿,对于任何提出称王者总不是一件非常安宁的事情。安的母亲是被他的父亲偷来的。当她还待闺未许配人家的时候,他父亲决心要这位年轻姑娘成为他的妻子,尽管遭到女方父母的全面反对,他们只打算把女儿嫁给那位付出巨大数额彩礼的求婚者。而这位求婚者却派出他的几名间谍,成功地贿赂了姑娘家中的一些奴隶,通过他们获知,这家重要的男性成员因为一些紧急事务将士地某段时间内离家外出。此种天赐良机来临,安的父亲率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凭借着他们闯进姑娘父亲的城堡,绑架走了这位大闺女,也就是他的心上人。归根结底,她成为他即便法理上不算、也是事实上的妻子,在那些现代法律管不着的诺苏人中,事情只能就这么着吧。当姑娘的父亲转回家后,自然是大吵大嚷一通,准备采取措施报仇雪恨。不过却发现对方赔礼道歉的表示。不久以后,事情终于解决,这位姑娘就成为一个最重要的诺苏道领宅院的女主人。此种类型的绑架活动非常普遍,甚至连变为诺苏地主佃户的穷苦汉人也仿效行之。某日,当我正往一座山上攀行的时候,遇到一伙手持长矛和大刀的汉子走下来。他们看上去没有什么杀气,倒似乎要像聚众嬉耍。问他们要去哪里,给我的答复是他们要去偷一个老婆。我并不认为是受到诱惑才加入他们之中,好像只是想看一下他们如何进行,看一下现实情景与我们小学时代被描绘过的故事是否有相似之处,当看那此严肃的英语课男教师教我们唱道: 哦,谁会自由自在地跑下山岗, 哦,谁会与我同骑一匹马上, 哦,谁会对我紧紧追随, 难道不应该去赢得芳龄的新娘? 现实情况与我们童年之梦并不怎么想像。计划被偷的新娘住在另一个地主的地盘内。虽然我一贯抵制实施海盗原则的诱惑,并在多年前还在被灌输说这是一种相当不体面的行为,却仍旧兴致勃勃寺追随着事情的发展,最终十分高兴地看以他们将姑娘抢到手,真希望他们从今以后永远幸褔地生活在一起。当地很多小伙子都喜欢这种婚姻方式;他们由此可以摆脱沉重的婚礼开销与许多麻烦事宜。有此姑娘也喜欢这种方式。它使人幸福地生活于一种浪漫的命运未卜的状态,企盼着不知哪天有一帮武装男人和一位热切的新郎来抢她,而一般容易成为被抢的新娘,都是那此德行贞操与治家能力名声远扬的姑娘。即便在中国西部的崇山峻岭之中,青春岁月照样是浪漫时代,在这种浪漫情怀上,富有阶层没有成为自私的垄断者。 安先生成人以后,他开始学习汉语,后来,他到临近的一座城市,专门准备获取举人资格的考试,举人出身在满清统治时期具有很重的分量。他在奋斗中获得成功,并为自己的文学水平感到非常自豪。借某个场合,我送给他一本《圣经》。后来他将《圣经》退还给我,并说相比之下他能够写一本更好的书,请求我改换一把新式手枪作为礼物送给他。此举足挫败某位意气风发的传教士的气焰。然而,对于这类断然拒绝的态度,却没有令我失去信心,由于我习惯于把它们当作日常工作与乐趣的组成部他分。况且结识一位从自己的各种文化造诣中形成某种崇高理念的人,毕竟是件好事。归根到底,视战争武器的价值高于《圣经》的人并不在少见,这些人也并不都生活于欧洲和基督教世界之外。不过,对于个姓名的意思为“和平即光荣”的男子如此渴望得到一把新式手枪,倒多少令我有点吃惊。 1910年休假返回后,十分遗憾地听到土目安先生逝世的消息。他的巨额家产就留给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儿子。关于兄弟两人中的弟弟,这位年轻土目的经历,是我曾经听到过的,及在中国西部生活期间知晓的大量事件中最悲惨的故事之一。就是他曾经假扮成江湖艺人,成功地相看了安业的俊俏女儿。当他父亲在世期间,年轻人尚能适当地自我约束,而谁也想不到等待着他是一种什么命运,反思一下发展成一大悲剧的人生,就会恍然明白其起因在于人的骄奢。他的父亲死后,对于小伙子而言再也没有任何约束力,他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放荡生活。他来到并居住在距我正在写个故事的住处不远的地方,立刻就使整个乡野陷入一种恐布的状态。一旦他成为这巨大产业的领主,他就几乎可以在一百多个村寨和乡场的范围内内为所欲为,没有哪个敢抗拒。他曾多次袭击人们的住宅,组织可怕放荡的狂饮,这些事情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但件件都是确凿无疑。一天,他试图去绑架一位新娘,这倒促使对方家支的人团结起来,打算只要他敢露面,就把他杀掉。人们被逼铤而走险。面对被自己激起的反抗,他只得暂时退却。不久,即传出兄弟之间出现大麻烦忧的流言,关系到哥哥最近才成婚,而弟弟则以新娘子太随便。跟着发生了两人的大争吵,据产后来年轻浪子暗地里策划要杀死他的哥哥,以便名正言顺地把新娘子得到手。哥哥则迅速拿定主意,决心如果有一个必须要死的话,绝对不能是自己。于是他雇用拳师得到许诺,如果他能将弟弟刺杀,就会收到大笔酬金。他同意了哥哥的条件,于某个夜晚,在城堡中开始实施可怕的行动。最初,年轻人顽强战斗,看起来几乎就要成功地脱身了。但随后其他人上来协助拳师,尽管年轻的小伙子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大孩子,苦苦哀求告饶,他还是被毫不犹豫地杀害。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止该隐①(意为“杀害兄弟者”;该隐为《圣经》中亚当的长子,曾杀害他的弟弟亚伯—率译者)和他的帮凶爪牙。残暴的行动结束后,拳师消失了一段时间,死者亦被及时埋葬。不过该隐的故事还要由它自己往下重演。我曾拜访过他,发现此人充满恐惧感,据说城堡中每晚都有鬼魂出现。被谋害男子的孤魂时常在这里出没。于恐怖心理的左右下,活着的哥哥看上去差不多就要发疯了。我从未听他说过关于自己残忍行为忏悔的话。纯粹反应出他对死者亡灵的害怕。之后一此施魔法的巫师来到了,说血债只能用血债还,除非将这种祭物献给他,否则死去的男子永远不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其坟墓之中。巫师的指未被遵从,下面开始寻取祭品的行动。先是派人去叫拳师彭先生来取应付凶手酬金的差额部分,他毫不怀疑地当面答应了。他及时来到曾经实施过残忍行来的城堡,住在围墙外面的一座庙宇中。拳师在这里好吃好喝,受到殷勤款待,被答应该说明天即付酬金。由旅途劳顿,他很快就醋然入睡,或许这怀着对马上要到手的银两的憧憬。当黑夜还要延续几个小时的时候,数名该隐土目的仆人爬墙进入庙中,迅速地突然将熟睡中的拳师捆住。如果在他清醒时下手,他势必进行为保全性命的殊死博斗,于不数占优势的走卒制服他以前,可能还要流更多的血。赫赫有名的拳师彭先生,就像被绑住在一头猪,在深更半夜时给带到遭谋杀的土目坟前。在这里将他祭献给死者。首先的步骤是将他全身剥光,然后用刀在他背上划开一些切口。再往这些切口中插上祭奠用蜡烛,这些蜡烛旨在为死者照亮。当时那活生生的祭品到底有何感受,我们简直不能设想。当蜡烛燃尽之后,就把拳师切为六块,按规矩卸下的各块尸体被四外抛开,供狼或狗吞食。通过这种方式,就认为将拳师的灵魂送入地下世界,令它去和被谋杀土目的亡魂作伴。那里是这些人想象的哈得斯的极乐世界①(意指地狱;哈斯得是希腊神话中主宰阴间的冥王—译者)! 关于这此残忍的罪恶行径,政府官员从来不过问,亲戚们齐声责骂哥哥,要为弟弟报仇的威胁背后暗藏着他们想勒索一把的念头。当哥哥将其巨大产为中某块土地作为礼物送上去后,这些义愤填膺的亲戚们即按安抚下去。 平静,不管怎样都没有回到这位现代该隐的身上。他从一个地方游荡到另一个地方,还经常到我这里作客。两年以前,他与我们一同过圣诞节,并帮我们分担了英国式圣诞晚餐的费用。当时还有另外一位土目在同一张桌上用餐 ,那人也是一个杀人犯——更确切地说,由于他的行为,导致一些人命丧黄泉,此种行为举止在中国西部山区区小事土豪劣绅之中相当普遍。就是那么一对很不令人清新振奋的综合组合在分享美味的葡萄干布丁。我的妻子,无论如何,尽量使他们感到满意,虽然这顿晚餐让人感觉似乎是彼拉多和希律王①(本丢•彼拉多,罗马帝国总督,据《新约圣经》载,耶稣是由他判决而钉死于十字架的;希律王,古代犹太之王,以残暴 而闻名,见《新约•马太福音》—译者)共同围坐在加利②(地名,位于古代巴勒斯坦北部,以耶稣童年时代的故乡和他主要的传教地点而闻名—译者)农伯餐桌边,我们在眼前的欢乐时光里,还是设法忘掉过去那么多的不愉快。 圣诞晚餐桌旁的第二位土目在一个场合被政府派人去抓去了,关进昭通府的监狱。在他之前不久,还有另一位土目在同一座城中,以同一种手段被捕获,并被即刻处决。难怪这些地主都将政府机构所在的城市视之为禁区。官员们充分了解,这些地主中几乎每个人都犯过足以判死刑的罪行。当与我们共进圣诞晚餐的第二位土目体尝到长监禁的恶劣环境时,便决心想尽办法逃跑。他设法买通周围的一些人,作好了逃跑的种种安排。一天夜里,他的几个侍从带来龙去他最为得意的快马,等候在城墙外边。在位同伙挖通了监牢的墙壁,这位囚犯即从墙洞爬出。片刻功夫,同伙即带他轻手轻脚地路到城墙上,城墙不高,爬上爬下没有什么大困难。他终于跨上神力无比的座骑,那马深知主人脾气,且一直在等候主人,越狱的土目击者就这样逃生去了。若是这次再被抓住,他很有可能当天就要被砍头。,因此巨大的恐惧感整夜都笼罩着逃亡的汉子。他所信任的那匹马也特别卖力,好像明白主人的安危全系于它的努力上,到次日清晨,马与骑马人都跨过了区界,进入另一省份,也就安全地摆脱了昭通官员的追赶。被监禁的土目中,极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强行逃脱。逃脱的成功使人想起那匹可怜马竭尽生命之力的不停奔跑。我们曾是在一块儿并辔而行,土目骑在他那匹忠诚的快马上,我身下则是诺苏领地出产的小马“黑与白”。 悲剧性地发生争吵的两兄弟还有一位同胞姐妹。她也经历足够的麻烦,在决不止一次的可怕事变中扮演一位女主人公。她嫁给了一个名字可怕的“手黑”①(疑为彝、汉语转换时的音误,实际应为“硕黑”或“灼黑”—译者)家支。她丈夫为娶她作新娘花费了一万盎司银子。在她们过门后不久,我在她丈夫的城堡里住过一个晚上,在那里受到了友好接待。 她的婆婆在客厅中会见了我们,当我对她讲话的时候,那位婆婆蹲坐在地上,抽着她的长烟杆。由于在此之前从未有外国人到过自己家里,她看上去有些紧张。年轻的丈夫结婚后很快就染上重病,从症状上看他得的是急性肺结核。因为他是独儿子,且刚刚成婚,万一他死去,这份家产将面临严重侵扰的威胁。采胜过许多疗法,但是无一见效,患结核病的土目幼稚病地撒手而去,他的新娘子顷刻间变为寡妇。由于缺乏男性继承人,一位叔父站出来声称拥有这份家产,从此就开始了无休止的战斗与麻烦。叔父召集起全体佃户,要求他们效忠,并威胁说若有拒绝者,必将遭到严惩罚,老寡妇与年轻富孀对这些企图抵制了很长时间,不过这两位妇人显然没有龙先生母亲般的刚强性格,她与所有对她土地存有觊觎之心的人都进行了那么成功的战斗。在丈夫死后几个月,据说他的遗孀生下一个儿子,自然就使斗争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叔父及其同伙宣称,说婴儿是从一户贫穷的汉人家中买来的,两妇人则要求他们给好出这家汉人所在村寨的名称。他们都说不出来,因此,实际上承认了这份产业的新继承人。就在这个时刻,官员们开始介入该案。他们总在用一只敏锐的眼睛盯着那此诉讼双方口袋里装着诱人金钱的案了,同时又对发生在村寨乡野间让那么多人饱受耻辱的最为恐怖的件件惨案却铁石心肠般地置之不理。争执者们出现在官府的大堂上,因此,斗争继续进行。所有人都认为寡妇只有一种方法才能证明幼儿是她自己亲生,即让她当堂为孩喂奶。知府同意同此种方云验证,但即便是这种方法,一些旁观人员仍认为不足信。显然人们盲文忘记了,官吏中的某些人根本不想让这桩轰动一时的诉讼案件太快地了结。在把奶牛放回牧场之前,必须把它的奶彻底挤干。知府当堂宣布,小儿确实吃的是寡妇的奶水,所以必定是她亲生的。另外一方则声称,知府喝醉了说疯话,必定是吞下了大数目贿赂,并没有提供奶水出自寡妇乳房的证据。不管怎样,寡妇暂时赢得这场官司。然而,她意识到,事情并没有到头,这场争斗还会继续很长一段时间。她决心寻求比她当时所拥有的更有力的保护者。在几天路程之外的地方,有另一位名叫博伙约的土目。他是那一带最强大的人,手中握有几乎是绝对的统治权,保持着由数百名武装侍从和奴隶组成的服从他命令的队伍。有些中介人找到了他,告诉他这位寡妇在保住丈夫遗产方面了多么大的困难。博伙约先生提出只要寡妇嫁给他,就保证她的土地不受任何人的侵犯。事实上他异常强烈的求婚心情已经使保护协议无关紧要了。威武雄壮的保护者来到,先与寡妇完婚,随之率领他那一帮强大的武装男子,很快就击退了所有对寡妇地产产权提出要求的人。他对付敌手的残忍手段,立刻在整个区域形成恐怖的反响。他的手下把他的话奉为法律。无论任何人,或是对他的裁决表示异议,或是对他无处不在的手下表示下自主性,都会给自己招致灾难。有两名当地男子引起他的一些随从的敌意,随从们为敌意采取了可怕的报复行动。这两位男子的住房在夜里即被包围,天刚一破晓,博伙约的手下突然闯进来,抓住两名冒犯过他们的人,随之就地杀害。往下还有无法无天的野蛮行径,他们将死者的心脏与舌头剖出来。就在杀人作案件的房间里,把用火烧过的心与舌头吃掉。他们清楚这种行为的消息会立即传遍四周,把所有怯懦者践吓得心惊。过了段时间,寡妇嫁给的这位可怕的土目的举从她的敌人方面转移到其他的人身上,不过看起来没有人敢再对她名义下的地产进行争执,也没有人敢再对她可能拥有任何后代的纯正性提异议。但是在许多似专制统治者的事例之中,博伙约表现得太过分了。于1911年革命的时候,新政权开始调查这位凶恶汉子的种种劣迹。他怨恨任何意在迫使他多少规矩一点的尝试,并抗拒临时政府的管辖。在满清时代,他曾经设法按照自己的的套方式安全通过了因官府干涉而形成的所有暗礁与浅滩,并自以为能够以同样的手法对付共和政任府。因此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为商议某些事务,一位长官带着几名随员到他的城堡访问。谈话没多久就出现歧见,并爆发一场争吵。由于官员的随从人少力单,博伙约变得不可一世,发出威胁性的话语。最终,他吩咐自己的手下全体集合,并发出将官员处死的命令。起初,这位男子几乎不明白土目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当他开始醒悟到对方郑重其事的态度时,新生共和政府的官员立即变换腔调,哀求饶他一条性命。通过一种最为诚恳的求告方式后,大地主态度变得温和博伙约即持这种想法,他们推测下一帮纺织者或许比较容易对付,或许就像满清王朝见钱眼开的拍卖商式的官吏。那位不人长官没有忘记他曾给一个诺苏土目下跪磕头,决心雪洗这个耻辱。他发誓要报此仇,不实现誓言决不罢休。在他发出给上级的一份有关报告后不久,大批军队被派下来,以结束这位长期在邻近区域称王称霸的土目统治。几场战斗发生于靠近博伙约城堡的地方,军队在这些战斗中并不总是占上风,进攻受阻。然而,这本身就是他们的任务,再加上决心雪洗耳恭听侮辱的地方长官鼓励。最后,博伙约被迫撤到一个大岩洞中避难,在这里,他进行了殊死抵抗。什么手都用过,但是,全无作用。他现在面对的不是腐败的满清官吏,那些人除了钱什么都不要,那些人愿意将这些祸患保留,这样就为日后留下更多收入的财源。而他现在所面对的人们将会剥夺他的一切:土地、钱财、性命全都要。彻底消灭和决不妥协的命令一直执行到战斗结束。所有的礼物和恳求都被拒绝,终于,一颗子弹击中这位可怕的土目,使他失去战斗力。之后,军队冲进岩洞,赫赫有名的首领被斩首。其首级即悬于受辱长官所在城市未众,城里的人或许都知道他已经完全洗清了一位诺苏人曾给一位汉人政府长官带来的耻辱。大首领的所有土地均没收充公并出售。于是“平安与光荣”女儿的土地也包括在内。她亦发现,令邻近区域都感到恐怖的那位首领强大保护,终究使自己再也没有一个安全的避难所。现在她带着自己的儿子到处漂泊,试图将形势再翻转过来。我最后听到的有关消息是,她正在试着让老七与她结婚,加入到他其他妻子的队伍中去,她将她已被宣布充公的土地作为自己的嫁妆。难道老七那里就不会遇上政府的又一次改变,那种改变的后果又要给年轻的寡妇带来麻烦,她本来就一直处在充满战斗与悲剧的生活之中。 年轻寡妇洋位叔父也姓安①(意为平安),他就是在自己侄子被谋杀的事件中,让该隐土目以土地作礼物安抚下来的那些人中的一位。他先是义正辞严地谴责这次谋杀活动,而当他自己得到实惠之后,就心安理得地践踏了法律的准则。他先娶了两姐妹中的姐姐为妻,但后来听说拉结比利亚长的更漂亮②(利亚、拉结是亲姐妹,利亚为犹太人第三代祖宗雅各的原配,拉结为雅各之爱妻,见《旧约圣经•创世纪》)。他就开始行动,打起妹妹的主意,他劝说妻子邀请她的妹妹来做客。年轻的姑娘才十几岁,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因为这样可以高高兴兴地调节以下自己家中的单调生活。在她前往的途中,距离她已婚姐姐家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一帮武装男子迎上姑娘乘坐的轿子,并替换了姑娘的随行人员。一长段红布被抛盖到轿子上,这是里面坐着新娘而不是姑娘的标志。孤立无援的姑娘百般抗议,但毫无作用,因为她在一帮武装汉子的控制之下,干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是老于此道的。姑娘原指望作以一位客人到达城堡,现在却被强行作为一名不情愿的新娘。客人被当作她姐夫的第二位妻子来绑架。当有关这桩暴行的消息传到姑娘家中的时候,自然发出一片吵闹,若是这位作为姑娘给另外一个丈夫,将会得到几千盎司银两的聘礼。但是恰如一句谚语所说,占有者在诉讼中总占上风,土目坚持不放手,姑娘终于大吃一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来到姐姐的家。安持续不断地向到的新人求爱,最好她只好同意他的安排,两姐妹就这样成为同一个丈夫的妻子。或许由于姐妹之间的友情,她们设想能把家庭生活安排的平静坦然。如果她们都这样想,既说明她们均被欺瞒了,因为事实上只是无穷无尽的烦恼与妒忌。姑娘的父亲狂怒至极。不过在这些诺苏首领之中,狂怒往往可以转化为成千上百盎司之多的纹银。随着许多盎司银子的送上,友情随之换来,只留下利亚和拉结在那里煞费苦心地去解决一个人们从未能解决的简单问题。随着土目的爱越来越集中到姐妹俩面容更漂亮的一位上身时,事情就变得有几分悲剧色彩了。没过几年,拉结的死去使这个家庭又回到毫无戒心的客人被绑架之前的状态。然而这位丈夫可能再也无法重新得到第一位妻子的满腔爱心了。 有两位土目的儿子在我正在此写作的教会学校中读书。其中一位是文雅、聪明的少年,立志今后去英国的一所大学中完成他的学业。另一位是个野性十足的淘气鬼,甚至现在就是有能力干出什么坏事来。然而,不管怎么说,于他身上还是透出一些灵气,在他所遇到的许多麻烦中,我们所以人都愿意提供帮助。他的伯母试图将他谋杀掉,这样就能以最近亲属的名义顺理成章地为自己的两个儿子把他的地产夺到手。伯母已经设法让他的哥哥判了终身监禁,现在只剩下这个小伙子成为她与她野心实现之间的障碍。借某个场合,当另一个诺苏人来到学校时发生了一场大骚动,过后不久有人怀疑,此人前来的主要目的是刺杀妨碍他伯母霸占地产的小伙子。把人行凶的匕首尚完好地保存在一位布道员那里,它好象是一种丑陋的、但又十分锋利的长剑的配对物,上面布满了干血痂,这是一位老年男子的血,他就住在与学校相望的山谷对面,靠近木兰树,在杀人之后,凶手逃跑时扔掉了长剑。 由诺苏土目统治的土地,意味着一片充满阴谋、法律不行、道德败坏、劫掠、强奸、谋杀及大量其他类似行为的土地,它的恐怖气氛不由令人沉思,若是贴近它去体验一下,还将感知更大的恐怖气氛。今天,高高位于政府官员头上的满清小王朝的腐败统治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是中国政府彻底粉碎这些无法无天的土目的全部权利的时候了。它是中国文明中的一处污漬,如果中国还想自立于世界列强之中的话,就必须把它清除。 第十六章 原住民的品行 跟我们一块儿过扬子江来的一位诺苏人,他有一家亲戚就住在西台农舍。乘一个机会我走到室外,看见这个大家庭的很多奴隶姑娘正在“戏弄”那位亲年亲戚,她们那种看上去比他更为活泼的方法充满着乐趣。姑娘们相当粗暴地把小伙子推来推去,显现出十分开心的欢乐的情绪。小伙子则势单力薄,不是这群生气勃勃的农家姑娘的对手。戏闹在东方人之间比我们所想象的要更为普通。我可以随手举出许多主人家的fvnv戏弄汉族新郎的生动故事,这些事多发生在婚后第三天新郎和新娘回娘家拜望她亲友的时候。在诺苏地域又看到这种情景,据我们旁观,小伙子在戏闹中处于最为不利的情况,这也符合诺苏的习俗。若有一位诺苏青年男子去拜望他的任何一家亲戚,这一家的妇女和姑娘们即可以与来访者开任何形式的玩笑。如果他表示抗议,对于戏闹的激烈程度无异于火上加油。如果他坦坦然然地加入,并和其他人一样尽情地玩耍,就会赢得姑娘们的敬意,对此即使有所付出也是相当值得的。这种戏闹的一个内容就是舀上一瓢水,试着将水全泼到客人的身上。当然,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会作好防范准备,并尽其所能将水反泼在来人的身上。 我的一位汉族“男仆”①(作者雇用的脚夫——译者),也在观看这嬉戏的进展,搞不懂诺苏亲年亲戚为什么在此种情况下竟然那样逆来顺受。于是他决定前往援救。此人持有汉族通常的妇女低人一等的观念,尽管他本人的妻子远比他厉害,并且通晓如何当好一家之主,但是他仍旧强撑着妇女低劣、应当永远屈从于她们的丈夫的虚构。然而,一旦这位汉人男子前往营救被戏弄的诺苏青年,姑娘们就让他置于这么一种境地,即如果他是一个聪明点的人,就应该尽快退出游戏场。她们对那个亲戚表现出满腔的欢乐,但对这位汉人却冷淡至极,他理当知趣地领会到其中的含意。他最好恪守不干预家支事务的推测,即便在他的汉人场合中这种冒然介入被认为是恰当的。 在姓别问题上中国西部少数民族与汉族人的做法大不相同。在前这中没有听说深闺制度与闺房的存在。男男女女可以毫不拘束地在一起自由交往、谈话。因此在较大的部落和氏族之间会导致某些男女的不正经行为。汉族人如此蔑视少数民族的一条理由,是后者竟然公开主张汉人伦理纲常所不容的男女无别观念,并把它付诸实际。汉族人对土著人的如此蔑视,并没有给他们自己带来片刻的纯洁和道义。汉族人崇尚一种纯洁的理想,理想促成了永久的荣誉,即所谓从来不令人得以于或神化恶习劣迹。你可以信步进入他们遍布于各地的随便一座庙宇,那里除去让你不失礼仪地暗自震惊的各类神怪塑像外别无他物。其实在西方国家的画廊里你可以感受到比任何一座中国庙宇中的更大震惊。私塾里的圣人之言、官府的告示规劝、乡村中的村规民俗,似乎都站在西方人的天使一边,若仅仅了解到这些事情的人,自然会得出汉族人地域是一片道德净土的结论。 然而笔者却了解这些场景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医疗救助工作中的隐情,他曾经住在村寨里,围坐在火塘边听到许多故事,他清楚小小男女学童入学堂后被教诲的第一篇誓言是什么,他见到两位妇女的争吵,并听得懂他们全部话语的内容,他深知通过道德纲常与不断的教谕,已经将一个巨大的外罩盖在所有的事物上,并将不停搏动的强烈情感压在下面,控制着相当的中国社会生活。 几年之前,在中国西部最美丽得城市成都的一些街道上,我注意到不少人家的大门上,用浆糊贴着鲜艳的红纸,纸上写有各类关于道德贞操的格言。这些格言所表达的思想情操,使人相信此类房屋中的居民不愧为追求真理与荣誉的最高境界的人。但是往这些大门旁边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座城市中一些房屋最为低矮、品格最为卑劣的巢窟,鸦片的奴隶们正在里面完完全全地毁灭着自己。当然,即使是追求真理和纯洁的一点火星,也比不道德和罪恶的烈焰要好。但是。事情不变得更坏就算运气了,实际上它多到了不可胜数的地步。 少数民族则没有色彩艳丽的纸上格言。他们一切都公开,而汉人却把某些东西掩藏起来。据我的看法,汉人其实背离了他们自己的定论,就像从不把茶壶称之为黑壶。然而茶壶与水壶都布满烟黑和水垢,均需要清洗。 我所熟悉的四个家支在性别关系方面非常不规范,当然,一些恶劣的罪孽也在很大范围内存在于汉族人中,据说在某些统治阶级成员中亦很盛行,就像在古希腊人中盛行的那样,显然这些成员并不知道古希腊。 如何与这些罪孽活动展开斗争,如何让这些部落人成为过着纯洁生活的基督徒,是传教人员将要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若经过十年这样的努力,我可以断言,在许多次失败的同时也会取得许多次成功。基督教将会赋予这些男子和妇女一种他们从来未有过得权利,即崇拜妇女和儿童的伟大的朋友耶稣的权力,还将把他们的思想与感情汇集于这位伟大的朋友,并把眼前存在的那些不纯彻底烧光。 关于这个问题的探讨,我感到我们在自行处理所面临的事务的时候,作为对耶稣纯净精神影响即我们最有威力的武器的补充,所有来华的西方传教士都应该在全部基督教教徒的学校和社区中致力于培养对于运动和体育的爱好。多年以前,社会上对敢于介入体育事业的部分中国青年男女尚存有巨大的偏见,现在人们的立场正在发生着特别大的变化,若干年后对于某些人而言,如果获得世界足球冠军的球队几乎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总而言之现在所做的只是表面上的工作。引进各种各样的运动和体育项目,除了能直接培养强健的身体,同样,我认为,可以大大促使中国青年,无论是汉族还是各少数民族的后代,在痛已经给他们带来如此伤害的低级情趣的战斗中获取胜利。 诺诉男子都乐意参加各种运动运动项目。加上他们的出色的矮种马,人意几乎尽在这种马的理解中,它们十分容易对骑手的指令作出反应,因此我设想马球可以在这里非常普遍的推广。他们没有罪恶的赌博因素在内的赛马,能把山野搅闹得惊天动地,其呼喊声远远超过一次最大规模的部落战争,若在汉族人地域响起,人们多会认为一场袭击又发生了。西方式的赛马在中国西部尚未出现,在一次这种马术的测验中,我的朋友龙先生的一批诺苏地域的马,轻易地击败了所有参赛马匹。负责共和纪念运动会的官员准备的奖品很小,龙先生根本就没有去领。他只是用长幅红布把马装饰起来,环行于观众面前,让它们一睹马的风采。还有个部落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斗牛比赛,届时附近村寨的所有公牛都要参加。最终得胜的牛也是用红布来装饰。在征得当地人同意的前提下,传教士终止了这种流血的习俗活动。 我们停留在西台的某个夜晚,围在火塘边的摆谈被突然打断,原来是来了两位民间歌手,急着要为客人表演他们的节目。在门外稍立片刻,有一位歌手便唱了起来: 我是一个并不灵巧的年轻人, 天空上压下来多多黑云, 有一群乌鸦叫个不停: 哪里是长着些浆果的树林? 我的手镯子用的料都是纯金。 讲到屋里的民谣歌手已经得到保证会有一些浆果在树上,即他们会得到一些赏钱。他们缠着男用头巾,一个巨大的用布绕成的角①(英雄髻——译者)从头巾的一边伸出。主唱开始演唱,他以缓慢的步调在屋里穿行,穿行时变换着身体的各种动作。之后,主歌手的动作和歌唱由第二位歌手重复表演一遍,看得出来他是师傅的一种见习演员。第一位脚穿毛毡短袜和稻草鞋,另一位则打着赤脚。他们都披着常见的黑色斗篷。他们的歌声赞颂美好的往日时光,那时候他们如此富有,甚至可以把银子剁碎用来喂自家的猪,那时候他们的主人是全世界最为尊贵和愉快的人。 这种表演晚会对我而言感到十分平淡,但是它让其他人都感到高兴,我自然也就高兴起来。两位歌手拿着我的表看了一看,标的滴答声把他们吓了一跳。身穿豪华长袍的寡妇对手表也深感兴趣,并试着劝其他一些妇女把它放到耳朵上听一听。她们对魔法的恐惧感太强烈了。然而好奇心还是胜过了迷信对于她们的迷惑。 我的一桩行动实实在在令他们兴奋不已。那是当我躲在我睡觉用的棉被下面想给照相机换感光板的时候。他们大为好奇我藏于棉被下面究竟在干什么,即大声喊起来:“他还在这里。”他显然以为我具有隐身的诀窍。如果他们之中有些人在几年前随我到了埃及神庙,又不知会作何感想? 室内早上的温度为华氏42度①(摄氏5.6度——译者)。过了一会儿走到外面,看见白雪布满大地,我发现有一个小伙子,盖着他的披毡,躺在地上正酣然熟睡。能坦然露宿于这种环境得人,的确称得上异常勇敢。 刮脸是一件引起人们很大兴趣的事情,刮完脸后,我坐下来写自己的日记。在我写日记的同时,来了一个巫师,带着一皮袋酒献给阿坡和他的客人们。他把皮袋放在地上的一个木盘前面,然后他舀出满满一盆酒,再把酒倒入其他盆中。接着,巫师的侄子将一盆酒献给作为一家之主的老汉。如果女主人,即阿勒在场,他就应该把第一盆献给她,由于她不在场,并小心翼翼地将头偏向一边,以避免自己呼吸时无意把气吹到酒面上。把第一盆酒呈奉给阿坡后,侄子将一盆盆酒一次献给客人,也是按照同样的礼仪姿势进行。再往下,就轮到在场的侍从和其他人,此时侄子就站起来敬酒。主人与客人们可以慢慢地喝,而侍从和奴隶们则必须端起酒盆一饮而尽 。否则,就会被视为对主人不尊重,他们的主人阿坡,一共喝下了四盆酒。 献酒仪式完毕,巫师开始说明他的来意。他正在为自己的儿子操办婚事,目前缺少足够的羊只举行婚礼盛宴。他期盼有大量客人参加婚礼,因此希望老乡绅帮助他解决这个困难。人们认为,以酒作为礼品可以开启慷概大度的心怀,使献酒者提出的要求更有可能得到满足。一份酒礼通常意味着一番欢心之后的必有所求。就是某位领主想给他的佃户和侍从增加额外的租赋,也要仿效那位巫师,采取相同的程序,他将把他们都召集拢来,给他们好言好语地灌上一通酒,往往是让他们喝的晕晕糊糊,然后再讲出他的打算。因此经常是当场通通快快答应,而在头脑清醒时缴纳贡赋,此刻对于领主的利益再也没有同样的热情了。我料想,巫师在将要举行婚礼方面予以帮助的要求已得到满意的答复。作为领主的一条规则,主人会得心应手地使用这种献酒方法,从他的佃户及侍从那里得到已经许诺出的东西,再转手交出去。 围绕着农舍,长出一些野漆树,树上栖有一群喜鹊,再我们靠近之前它们就会飞走,当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时,我数了一下,足有五十多只。有个传说讲道,以前喜鹊全身长着白色羽毛,作为对经常传播坏消息的报应,它们失去了一部分白羽毛。这些鸟很温顺,而它们的另一亲族乌鸦,则是彻头彻尾的贼鸟。 那个巫师离去后,有人给我们带来一个消息,说在与我们正访问的人们不友好的一些家支中,酝酿着一个阴谋,准备于我们稍后返回金沙江的时候抓获龙先生和我本人。这是与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有关的第一条新闻,阴谋出台的根本原因还在于那个渡口集镇的田先生和其他汉人。看来他们将要同我们展开另一场竞赛,并企图在这一次让我们成为灾难性的输家。两个持敌意的强大部落有他们的土地与进出诺苏领地的渡口相邻接,因此那帮人设想,若是预先将消息通知这些部落,部落人就能从容地召集足够的人手,在渡口将我们捕获,并以我们勒索一笔赎金,即给抓住我们的部落首领带来一笔财富。这个消息使我们正在访问的朋友十分不安,为解决眼前的麻烦,他们表示在必要时不惜以兵戎相见。他们认为,如果让仇敌把自家的客人绑架或抓获,那将是他们永世的耻辱。倒有一些小伙子渴望发生一场大骚动。他们对于袭击活动和部落战斗总是十分开心。上个世纪,当规模宏大的穆斯林斗争使云南全省处于动荡不安的情况时,汉人曾过江来招募了一千多名诺苏人为他们作战。在这场斗争的前期,官府军队根本没有办法抵挡造反者的攻势。我曾一再听人讲过,十个穆罕默德的信徒能打败并穷追不舍一百多名汉人官兵。山里的汉子则具有一种非同寻常的特征,包括我们东道主阿坡在内的他们,曾经几次打败穆斯林队伍。然而,这些胜利并没有给山里人带来什么实惠,因为汉人官员愚不可及地遵循他们惯用的疯狂做法,侵吞了发给诺苏方面的军饷。诺苏战士们自然对此感到怨恨,决心对压榨他们的人以牙还牙。某日,在一场大规模战斗中,诺苏联军从战场上退却,留下那些令他厌恶的汉族人官员单独面对敌方。这次穆斯林军队轻而易举地获胜,杀死他们的很多敌人,包括导致变故的几名男子。这次战斗之后,山里人返回家中,他们从自己轻而易举地战胜穆斯林队伍这件事上有所领悟,决定由他们发动一次大规模袭击活动。北部的马家支和阿勒家支也参加进来,组成几千人的队伍,进入汉人地界的东川地区。在他们返回的时候,都携带着特别多的战利品。穆斯林造反的那些年代里,普通老百姓生活在非常可怜的状态中。直到今天上年纪的人还在传说当时的艰苦日子。有些老者给我讲述过有关诺苏袭击的情况,往往房屋被烧毁,年轻人给掠走成为奴隶,为避免行进时拖累队伍,俘虏中的婴儿被摔死在石头上。那都是些往日的悲惨岁月,但不是没有重演的可能。 第十七章 神秘的三重奏 在那些诺苏文字的书籍中,我选了一本试着阅读,当然是在一位不懂汉语的巫师帮助之下,我偶然发现书中有一幅带着说明的示意图,它看上去就像我们的一张颠倒运行的航海图。图中假设出一条有代表性的河流的全部流程,河床标明不同人等和各类动物专用的许多饮水点。 位于溪流的源头处,河水清洁,没有被污染,是领主即土目们自己的饮水地点。往下按照他们的社会阶层是黑血统的人,随之是白诺苏,即土目或黑血统人的普通佃户。以上的内容均一目了然并容易理解。但是图解上的下一阶梯则令人大吃一惊。这里的一个饮水点标出的是喇嘛,或给出全名为奥芝喇嘛。我问我那位神秘的博学老师,到底谁是喇嘛,到底是谁排在白诺苏之下而又高于奴隶阶层。他告诉我,排在这里的是西藏人,是诺苏发生演变的分支。在这些人对我所讲的种种事情中,此项声明是最为引人注意的观点之一。我不止一次听到诺苏人说明,西藏人就是诺苏,有一位生在汉人地域又死在那个地方的富有的诺苏人的墓碑上,就镌刻有此项观点的内容。他们的一些巫师有时戴的头饰,就很像某些西藏人喇嘛在庆典上所戴的帽子。同神秘的老师及其他诺苏朋友们探讨过这个问题后不久,有一个藏人基督徒随一位在与西藏毗邻地区待了几年的传教士来我家访问。我请一位来自扬子江北边诺苏自治地域的诺苏人同这个西藏人住在一起,并且下功夫去观察他们在言谈话语方面是否存在任何的共同之处。无论怎么努力,我们都没有成功。他们一点也听不懂对方讲的话,最后,两人都放弃了相互沟通的尝试,并认为在他们之间没有共同之处。这位西藏人来自拉萨邻近区域,与自己的部落居住在西藏东部,最近几年一直在同政府开展斗争。随同前来的传教士同事在边界地带和当地人知识方面是一位权威人士,他满有把握地告诉我,事实与我们的试验结果不大相同。他对我说,这些西藏人和诺苏人在言谈方面有很多相似之处。若是这样,诺苏人的观点就有可能是正确的。那么,包含在诺苏人之中的一个与亚洲某个非常久远的种族有联系的群体。然而,还存在着一个与这项假设有关的无法轻易回答的问题。佛教强有力地遍布与西藏各地。在诺苏地域我却找不到佛教的丝毫踪迹。在那里设有寺庙,没有和尚,没有偶像与一妻多夫制,至于大喇嘛台地的古怪习俗,在勇敢的山里部落间全无所闻。在许多风俗习惯方面几乎是截然相反。 另外,西藏人的文字和文学作品与诺苏的也不大相同。即便如此,这一点或许不能成为两个人群起源不同的想当然的根据,因为藏族人的文字不是起源于他们自己○1。【○1 藏文是7世纪时参照梵文创制的一种文字——译者。】 无论如何,在诺苏文字的某一部典籍中,将喇嘛阶层作为诺苏人的一部分,排在社会等级里相当低的位置上。 从一些诺苏人聚居地的山上,可以望见西藏地域宏伟的白雪覆盖的山脉,若是天气晴好,这些雪山能在非常远的距离之外被看到,此种景象只要看到一次便会终身难忘。由于这些远方群山顶峰的积雪从未融化过,诺苏人就以为它们不是雪。他们传说这些山是魔幻之山,在那里居住着众多的白衣少女。他们说,已婚女子从来无法翻越那些白色山脊。不管什么时间,只要有一位新娘子逼近,白衣少女们即会出来,使用幻术将她赶走。或许此类故事是针对汉人官员和他们的随员,他们经常作为中央政府的代表进驻西藏,就娶当地的女子为妻。总而言之,他们在西藏期间,有土著人作为妻子侍奉他们。这些妇女看来并不反对组成此种临时性的家庭。与近来汉人战争时○2【○21913年】驻藏的一位官员告诉我,当汉人军队攻占了一个城镇后,作为战利品,部队的司令官分到十二个藏族女子。 逗留在西台农舍的时间终于快要结束了。当告别的时候我们感到撇下了许多朋友在身后,我们答应不久后再来看望他们。在啊坡的儿子中,有一位友善的体态匀称的青年名叫热体。他是整个地区所公认的领导人物,受到每一个人的尊重。由于他宣布来到他地盘内的这位英国人是他本人的朋友,在那个区域内就没有人敢于出卖我们。当地的人们持续不变的友情很大程度上归功与热体所表示的态度。他已经成家,有一个小女儿,当时小女儿已经大到能够与客人打招呼。不管什么时候,凡是人们要决定一项重大行动,最终都要听取这个小姑娘父亲的意见。当我记叙这位优秀男子的时候,不由想起《旧约圣经》中一段著名的语句,可以称得上与之相当的描述,“叙利亚国王东道主的首领,是他主人杰出的收下,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强有力的英武男子。”而最终的结局却是一场悲剧,“但他是一个麻风病患者。”这个可怕的语言后来竟在那位高大、正直的西台诺苏首领身上体现出来。当停留于我在西台的日子里,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种命运在等待着热体。在诺苏人中所有可怕的事情中的更可怕者,就数得上麻风病了,此种病在中国西部的居民中十分广泛地流行着。于中国的某些省份内,因为对该种疾病的极端恐怖,政府官员竟然开始执行把全部麻风病患者都杀光的野蛮计划。通常,这个不幸的患者群体被允许游荡于乡村田野,由他们四处乞讨,自然就会招致许多居民的惊恐。一些日增不去的惊恐,反倒促使这些麻风病乞丐横下心来,采取吓唬人们的作法。当某家人正在举办婚礼的时候,他们会聚起一帮来到这里,如果讨不到相当数目的铜钱就拒绝离去。如何对待这些群体,是中国当前所面临的许多问题之一。中国一直对这个问题或类似的问题采取回避的态度,然而必须以主动的姿态来解决这些社会问题的时机已经来临,这些问题的解决对于一个当代国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自我们访问西台之后没有几年,热体感到自己身上有一种疼痛感,几天之后没有消失,几个月后仍没有消失。与所有类似的患者一样,他不是任病情随意发展,就是求教于某个巫师。如果在他身处汉人地区,就很可能采取这种或那种药物治疗。但在诺苏领地,从不适用药物。它又是这片引人注目土地的一个独具的特色。而生活于周边区域的汉人则十分相信药物,中国西部山地又是可以采集到中医药典所记载的很多草本药物的区域之一。用于医疗目的的干燥药草贸易,是中国西部的一种交易量最大的商品。巫师们对于解除热体的疼痛无计可施,他终于开始感到非常不舒服。他突然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或者生活在一种畏惧感之中,怕自己在荣获多年英勇智慧的名声之后,会变成一个被遗弃的人,甚至那些现在如此尊敬他的部众也会蔑视与惧怕他。作为一个聪明的男人,他将这种恐惧感掩藏在自己心中,即便妻子与孩子也不让她们分摊。 就在我们告别西台,从这座好客的农舍出发还没有走出几英里的时候,一个汉子骑在马上拼命向我们赶来,大喊着要我们留步。我们停下来等他,看到底有什么事情。他以一种神秘的姿态要求龙先生和我走到一边,离开其他人说话。我们却都蹲坐在地上要骑马人把事情讲出来,于是他开始把一桩令他非常苦恼的事情摆谈出来。原来他家中有一个患麻风病的儿子,由于耳闻不期而来到他们之中的客人的名声,于是就在我们之后骑马赶来,想了解我是否有什么方法能让他的儿子从这种可怕的疾病中痊愈出来。当然,他并不敢对这件事抱太大的希望。此时此地的这位外国人或许名噪一时于魔幻于隐藏的威力,但是若带他去面对麻风病人,其威力无比的名声不久即会黔驴技穷。骑马的父亲带着沮丧的心情离去,我们则闷闷不乐地继续赶路。本来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光明,然而突然发生了这桩突然事件,让光明转换成笼罩在诺苏地域不少人家上面的黑暗。 热体感觉自己的情况越来越差,终于下决心进入汉人区域,把这事告诉龙先生,西台的朋友们对龙都相当敬重。龙先生嘲笑了他认为自己患麻风病的想法。但是我揣测龙可能认为这种怀疑是正确的。然而他明白认定此事对这位诺苏领地的朋友会意味着什么,因此就对这个想法一笑置之,并尽力鼓励客人振作起来。最后他建议去一趟昭通的教会意愿,这里的业务由L.萨温医师主管,他一向工作努力,取得了很大成就,解除了许多患者的痛苦,这些疾病在其他汉人地区也广为流行。决定命运的旅行终于开始,我相信在诺苏领地的山野中跋涉的我们一伙人里,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作为探险的结果,竟成就了对传教士医生的拜访。从我在诺苏领地逗留过以来,江北的人们就认定某座大城市里有人欢迎他们的到来,然而终于发生了一件意味非长的事情,人们看到一位身披黑色斗篷弄鬼的自治地域的诺苏人走在昭通的大街上。来自西台的高个子首领进入这座城市,当然,怀着甘愿的心情。他期望从这里返回家乡的时候,面对这自己的妻子和家人,不要再有隐藏于内心的恐惧,一种甚至不敢分摊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恐惧。当一行人刚抵达昭通后不久,龙先生和热体即动身前去医院,而有好的医师也乐意尽其所能为诺苏首领服务。这些山里人时常有求于萨温医师,因此他在许多场合给他们提供过有益的帮助。这种帮助总是很有价值的。我每每怀着感激的心情想起这位大夫是多么仁慈。记得有一次,在另外一个地区,我陷入了一个住在汉人区域内的黑血统人给制造的灾难之中,被痛打到几乎要丧失生命的地步,萨温医师竭尽全力救治我,在治疗过程中自始自终充满着仁慈的心灵。这一次,他把同样的慈爱给予热体。无论如何,他很快就看出热体内心的恐惧感到过于根深蒂固,而这种可怕的疾病,除了这里没有人能医治,这些想法紧紧地把握着从西台来的勇敢的首领。 他们逗留与昭通,等待着诊断结果,龙先生告诉医师,加入首领果真是麻风病人,又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必然要在返回家乡之前自杀,因为那里所有人都会把他当作一个被遗弃者。他在许多方面英勇过人,不回去面对那种前景。鉴于此种危险的可能性,医师拒绝告诉首领实情,并尽量鼓励他要振奋精神,促使他把注意力从萦绕与心头的畏惧感上转移开。然而,这位汉子没有勇气从那种思路中解脱出来。他也曾设想过,即便自己患的是麻风病,这位大夫,曾经把那么多的人从死亡的边缘上抢救回来,也能够治好自己的病,那么他仍旧是一个十分健壮的人,仍旧充满着男子的阳刚之气。不过,他毕竟被先前的想法紧紧困扰,还是决心自杀,打算就吊死在医院的大门上。他的侍从们已估计到他的打算,阻止住他计划的实行。失望的首领陷入一种绝望的状态,最终,龙先生他动身启程回家去了。此人一路上心情忧郁,不断地说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把医师给自己的药再退回去。现在他连龙先生都开始怀疑上了,找到种种理由,说龙先生和医师串通一气。经过二三天的行程,他们一伙到达拖车,即龙先生的家,从西台附近的山上即能够看到这里。夜里,当所有人都彻底入睡之后,热体起来走到院子里。就在他的侍从们正熟睡的房屋门口处,利用自己的腰带上了吊。在当时的情形下这样做并非易事,他须经过充分的深思熟虑后方能办到。有些东方人处于绝望心态时往往会走上自杀的道路。据我所知,有位老汉由于无法忍受剧烈的疼痛,结果将自己吊死在他的床边,死时他的头距地面仅有18英寸。○1【○1约45.7厘米——译者】我还知道有个小姑娘把自己吊死在一棵灌木上,树比她本人并高不出好多。另外,听说有一对恋人,因为无法结成夫妻,就用一根绳子套住各自的脖子,然后共同站立于下面几乎是平行于长出一棵树的岩石上。他们一起跳出,以使绳索能够挂在树的主干上,结果两人各自悬荡与树干一侧而结束了生命。 次日清晨,热体的尸体被发现时,大家喧闹怒号成一片。龙先生立即派人去给他的家人报丧,尸体装殓进一口好的棺材之中。然后,龙先生的一大帮手下扶运着灵柩来到新产沟渡口。热体的朋友们怀着无比的悲痛等候在对岸,等候棺材摆渡到他们那里。他们接过棺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打开,将他们大首领的遗体小心翼翼地取出。对于一个汉人或者一位杂居于汉人之中已经异化了的诺苏人而言,一副棺材或许是个适合的去处,二者都已习惯于这种方式,但是在山里人看来,这不是一个真正的诺苏酋长安眠的地方,因为他生长于自由奔放的大山中。热体被运送回西台,在那里为他举行了隆重的火葬。此后农舍再也不见往日的景象。啊坡与啊勒去了,热体随之也去了。现在主持家支事务的弟弟没有他哥哥那般卓越才能,得不到众人同样的尊重。我倒是欣慰地想到,没有坟墓禁锢着闷闷不乐的首领也是件好事情,葬礼中的大堆木柴燃起的友好烈焰,已经将他身上的麻风毒素干净彻底烧光。他再也不是令家人和朋友畏惧的根源。 当我们在那个11月的早晨话别的时候,这边没有一个人能想到高大的诺苏首领会以此种方式为他的结局画上一个句号,他是那么自然地在他部落青年的心目中保持了领袖的位置。 在自治的诺苏地域之中,我们曾仔细地问,山里人是否有吃干鱼的嗜好,得到的答复十分明确,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食品。因为据我了解,其他地方的一个部落成员的麻风病人从来没有吃过鱼。我也清楚不少山里的汉子是在我的餐桌上才第一次品尝到鱼的滋味。人们不明白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疾病。大多数中国土著居民对它极度惧怕,有时竟采用过分激烈的措施去克服它。距我住处不远的一户人家中,男户主染上了麻风病。一天夜晚,他的几个朋友用当地产的三烧酒把他灌得烂醉,然后将他抬入旁边一间破旧的小屋内,点着火,醉倒的麻风病人就这样被烧死。中国西部处处的麻风病患者不断遭到如此待遇,而政府在对付这种可怕的疾病方面显得根本束手无策。事实上,对于目前存在的严重摧残人性的巨大病患,中国当时的医疗条件基本上是无能为力,这就更任由巫师符咒的横行而放弃卫生条件与医药救治的改良。可取的方法应该是如同在满清王朝的末期,王朝的一批聪明子弟,力主运用充分的政府求助,同当时流行于满洲○1【○1我国东北的旧称——译者。】的淋巴腺鼠疫进行战斗,给人们带来了巨大的希望,相信用不了多久,由国外培训出来的这同一批学生经过艰苦奋斗,定会减轻该疾病造成的巨大负担,它一直如此沉重与灾难性地压在全国人民的身上。 实际上在诺苏寨子里没有看到使用药治病的情况,所有疾病都被归之为鬼怪在作祟,自然就把巫师提升到最为重要的位置。无论患有什么病,都要把巫师请来驱逐导致某种疾病的鬼怪。撵除导致疾病鬼怪的仪式叫作“拖伙”○2【○2音译,诸多相关仪式中之一种——译者】巫师带着他的随身用具来到病人家中。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让病人将自己口中的气吹在一个鸡蛋上。然后,巫师借助于符咒,强迫致病的鬼怪进入鸡蛋内,并设想除鬼怪的特有形状,这只能由巫师来认定。往下,他将鸡蛋打开,进行仔细的检查。根据检查,他可以指出某种什么颜色的动物,或是一头牛,一只羊及一只家禽需要被宰杀,作为祭品献给鬼怪。我认为有很大成分的巫师个人意愿,决定着用以劝说鬼怪离去的动物的毛色与种类。我记起一位传教士,他曾经在中国西部其他地方的一些部落中旅行。他发现这些人粗糙烹制的肉和饭非常难以下咽与消化。无论何时,晚餐若是一只家禽,就会吃得相当舒服,后来每天晚饭将临时他就祈祷,期望上来的是家禽,而不要是生硬的绵羊或山羊肉。我想巫师的消化状况将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影响着预示鸡蛋中吉利的动物的毛色与形状。 利用鸡蛋诊断的程序完成以后,巫师即捆扎一个形象粗糙的草人,拿着草人在病人身体上上下下摩擦,一边摩擦一边重复不断地念动咒语。通过这种方式,据说能把魔怪强行逼着彻底离开病人身体,进入稻草人里面。经过一番作法的稻草人,给护送到旷野处,于是据信鬼怪就这样被驱赶离去了。至于主持这项仪式的报酬,巫师会得到被宰杀或者说祭献给致病鬼怪的动物的一条腿和兽皮。因为近几年牛皮变得十分昂贵,难怪每当有这样一只动物作为牺牲品以用于打发害人的鬼怪离开时,巫师会感到十分高兴。 巫师职业的收益相当丰厚,但值得考虑的是不存在着危险。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某个夜晚,我看见一个巫师在屋子的隐深处,披着常见的毡斗篷,他的身旁还有一位辅助巫师,正在完成保护同一团体成员的各种咒语的背诵。他们告诉我,在驱赶恶魔从病人身上离开的过程中,若不使用强力逼迫并以稻草人作病人的替身送至野外,这种害人的邪怪就不回远离,赶出后的鬼怪可能跳到任何路过的人身上,包括对巫师本人造成直接伤害和缠附在他的体内。因此要求巫师务必熟知辅助类咒语,避免在给他们治疗时,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这种恐惧无疑源于很多接触过患者的人被传染的事实,不时有巫师染上被他驱赶过鬼怪的病人的病。 职业巫师还须冒另外一个方面的风险。他不仅被认为能够驱赶鬼怪,但同样也能招致鬼怪附着于某人身上,这或许赋予了他巨大的威力,然而每当人们把某场大灾难归之于他被诅咒的威力的时候,就不时要导致他的毁灭。不过一旦他的力量强大到自己部落的领主心目中有足够分量的时候,就能平稳地处于一种牢固地位,无人能动摇他,虽然如此,他偶尔也会失宠,此时他的敌对者们就会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我知道几起若不算事实上的谋杀也称得起严重人身伤害的事情,都落在了这些令人害怕一时但已不再具有魔力的巫师头上。有时候,某一个首领会青睐自己部落的全部巫师,让他们举行一次盛大集会,为首领进行诅咒他的敌人的空前仪式。在这种重要的职业性聚会时,为一天一夜的诅咒须提供100只家禽、100只山羊和9头公牛。这些动物都要被宰杀和食用。我们可以设想,如此一种狂欢节式的咒骂,肯定要吸引该部落所有家支的群众前来观看。经过这样一次欢宴以后,被诅咒者遇到的所有倒霉事情,都归之于这些巫师的功劳。由于疾病与灾害过于普遍,即便他们的特殊行为不断失手,看来行妖术的贵族们也不大可能很快就被抛到一边。 第十八章 再向前进行 离开西台的那天早晨,6点一过我们即刻起来。夜里降下相当大的一场雪。有些雪花通过木板房顶的缝隙落到我睡觉的地方。我把所有能盖的东西都盖到自己身上,尽量蜷缩在这些东西下面,虽然采取了此般防范措施,我仍感到非常冷。我们发现地上的积雪没有像我们所担心的那么厚,于是一行人就风雪无阻地开始继续向诺苏领地深处进发。 作为为我们行旅的准备,农舍的朋友们烹制了许多包谷面饼,供我们路上食用。有这些食品,使我们从内心感到特别高兴,因为当天我们须要在雪地中行走20英里○1【○1约32.2公里——译者】,直到天黑都没有吃饭的去处。 当我们向前行进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腹中有些饥饿,龙先生告诉我应该模仿一下狗熊,舔舔自家的脚爪。黑熊在诺苏地域中十分常见,每到冬季,它们即冬眠于山洞里,据当地人说,在几个月的漫长时间里,它们就是靠舔自己脚爪充饥,正是由于这个理由,汉人才极为珍视这些熊掌,愿意出高价购买。熊掌在汉族高档次的盛宴上被当作一道特别的菜。 离开西台后不久,我们路经一个小村寨,阿坡的一位孙子居住在这里。在他房屋前面的开阔田野里,有一种在云南汉族人区域将被视为不可思议的景观:在田地中央的一个平台上堆贮着大量收获后的包谷。我问夜晚是否派人看守时,被告知曰“不”。他们说在这些区域没有偷盗现象。诺苏人只行窃于他们的仇敌或陌生人,从来不偷自己人的东西,而任何行窃行为须经自家领主许可方得进行。我料想后者的许可证那么容易。在云南汉人聚居区,如此大量露天存放的谷物不可能完整无损地度过一个夜晚。无论晚上还是白天,农夫们经常手执各种武器,守护他们的庄稼。种庄稼在一些地方简直就是一场持久战,先要收得粮食,再要保护它。在适宜生长的地方刚刚播下的包谷种子,晚上野猪就会光临,把种子用鼻子拱着都翻出来。幼苗长出地面后,邻居的牲口或财主的马又要来一番大肆毁坏。到包谷棒子从茎杆上生出来后,为害者比以前更是多得不可胜数。野猪、看家狗、豪猪、猴子、熊、老鼠,都有吃嫩包谷棒子这种甜食的嗜好。往下到了庄稼接近成熟,准备要收获的时候,常常有贼盗光顾,从四面八方下手行窃。有些时机,若赶上夜晚下大雨,一些胆大的贼人就会鼓足勇气,趁机偷走很多篮成熟的包谷棒子。甚至收获的粮食储放在仓房里后,贼盗还是敢于闯入并大量盗窃,而为地主例行缴纳的俩租数量又非常大,最后给土地耕种者的明年只剩下一半的口粮。 我可以轻易地看出一行人中有些人见到这种露天粮仓时是多么惊讶,惊讶于竟然有不必担心贼盗骚扰的农民。汉人说过,自治地域的诺苏人都是贼。总而言之,他们不是贼盗,偷窃只是偶然现象。在他们的地域内访问期间,我总是将所有随性物品敞开置放,并准许新朋友任意翻着我的东西。离开这片土地时我唯一的遗失之物是一盒火柴,我想交代不出它的下落,可能是丢在那个地方忘记了。可以用此次亲身体验去对比一下近来赫德森•泰勒先生对正要动身进行一次旅行的传教士们的劝告,其大意是要作好每件东西都丢失的打算,若到旅行结束时还有剩下物品,就把它们当作是此行中的赚头。这番话以一种别致的方式勾画出了令几乎每一位冒险进入天朝国度内地的旅行者所焦虑的事态。
向着高出走出五六英里,有一片仙境般的景色展现在面前。雾凇与刚下的雪把树林装扮得分外妩媚。冰冻在这片荒野的灌木丛和蕨类之物上面的薄雾,组成了我在中国西部山区所见过的一种最美丽的景观。每一片树和蕨类的叶子都覆盖着冰雪复制出的银装,若把冰盖从叶片上取下,你会发现所有的叶脉和轮廓特征被完好无缺地复制下来。杜鹃树的枝头全部长出新芽,新生的火绒草遍布山野,结冰的小花就像这片优雅草地上的点点繁星。处处可见冬青树的浆果,不由得引发我的怀乡病,真可谓触此景不能不生其情,无论你现在是行程多么艰苦的游子,也无论我离开圣诞节时投入炉中的焚烧的木柴和槲寄生○1【○1槲寄生:西方人用以圣诞节的装饰物——译者】已有多么长久的时间。 途中经过的一些山头,历来就是敌对部落间发生冲突的战场,因此我们走过这些地方时都倍加小心和警惕。袭击活动往往那么突然于料之不及,诺苏人须时时提防那些不速之客。有时要以长时间的急速前进通过山上的某些路段,路两边都是树林,上面布满了冰。在路上若是不小心,就常常会被树枝挂住,令你陷入一种十分窘迫的情境之中。我们有几次不得不屈尊弯下腰从这些枝干下通过。在这种情况下若有人还想在马上骑行,押沙龙的灾难就不知要降临到他头上多少次○1。【○1押沙龙为《圣经》中人物,是大卫王宠爱的第三子,后因反叛其父被杀,此处的“灾难”系指《旧约全书•撒母耳记下》记:“押沙龙骑着骡子,从大橡树密枝低下经过,他的头发被树枝绕住,就悬挂起来,所骑的骡子便离他去了。……约押手拿三杆短枪,趁押沙龙在橡树上还活着们就刺透他的心。给约押拿兵器的十个少年人围绕押沙龙,将他杀死。”——译者】 走下群山的另一边,我们脱离了云雾和山岚的笼罩。眼前呈现出令人入神的景色。极目尽入视野的,都是散布于山坡上的村寨,而不见一座城镇的踪影。在全部诺苏领地中的确没有一座城市。每个人都实实在在生活在大地上。西方人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就是环绕着他们的汉人日益缩小的包围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们曾路经山披上的一个地方,那里摆放着一圈石头,有人曾在此处火葬并埋放骨灰。没有留下丝毫标志以显示某人的骨灰埋于此处。 从对面走来的一匹马的一副马鞍上,我们领会到这些动物也必须要和人一样收到生硬马具的折磨。这种马鞍,只不过是在两个粗糙的木质角架的每边固定上一块木板而已。它就是这样,不加任何铺垫物,直接放在马背上,显然必定会嵌入马的肉体之中。无论如何,我都不忍目睹在中国西部马帮行走的路上,天天都会见到许多马收到这种伤害的残忍情景。我原以为诺苏人对待他们的马要比汉人仁慈一些,孰料到有时对驮物负重的动物也那样无情。 一天的行程将要结束,我们来到一块岩石上,岩石上面铺着一张粗糙的竹编席子。在竹席上放着一个砧板,砧板旁边的口袋里放有一件什么东西。我们就是没有弄明白袋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何许物。这是一些巫师试图除去能带来不幸的鬼怪的作法器具。若有人能够知晓如何除去这些诺苏人和其他部落人的所有不幸该有多好!非常明显,只有一种方法才能解除不幸,即在若干个世纪以前曾宣布他的降临,并为自己的言行而失去生命的那位不幸的男子○1【○1作者意指耶稣——译者】的方法。 我们在下午2点半完成当天的行程,来到一个名叫古台的村寨。大家已经饥肠辘辘,因此都为抵达这一天行程的终点而欣慰。进入村寨尽头处的一道篱笆门,我们首先被带入一个奴隶的住房,坐在火边休息。我们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寨子的领主会如何接待客人。给我们送来的第一样物品,是对付饥渴的一大堆生萝卜。此地以其所产的甜味萝卜而闻名,同行的一帮汉子们为的带这些萝卜而大喜过望。我感到如此饥饿,觉得自己能够吞下一切东西。正当我们大啃大嚼的时候,一群小姑娘进来观看我这位黑色熊人。显然她们和我怀有同样浓厚的兴趣,或许比我的兴趣还要更高些。她们没有丝毫羞怯之感,而是尽可能充份地利用这个机会,彻底端详一下此位从天上掉到她们之间的男子,如她们所说,从天空落下的一颗陨星。这段话只是根据我自己的观点写出。如果能知道当那些人第一次看见一位欧洲人时的想法,那将更为精彩。若是能了解他们的真实思想,或许我还可以多少学到几件应该学习的事情,若是能了解他们的想法就像了解我自己的一样,就可以表现得比较明智与随缘。我将向大家介绍在我们离开古台之后,那些女孩的想法及相互之间的谈论。不管女孩子们如何想,我这位外国人认为她们是一群天真欢乐的姑娘,看上去令人感到愉快,在此希望她们生活幸福,希望她们每一位在今后的日子里都得到家人的友善对待。 在我们在里面休息的那座房屋门上,悬挂着一些小型竹制符咒和上面书写着诺苏文字的木质板条。它们都是防范邪恶鬼怪的符咒。我注意到几乎我们访问过的所有人家门上,都挂着此类辟邪物。对恶意中伤的恐惧气氛,在每一个地方都呈现出来。 不久以后,一个男子从领主的房屋里提来一大桶燕麦炒面和许多食盆。几乎所有人都吃燕麦炒面拌凉水,水取自一个存放饮用水的长形木槽。冷水泡燕麦炒面是中国西部所有山里人最为常见的食物之一。首先把水舀入盆中,然后将几木匙炒面倒在水面上。再把它们反复搅拌一致,调到合食用者口味的稠度。当地人在外出几天或几个礼拜的旅途中,它就成为惟一的食品。在他们的食风饮露的行程里,时常就在路边能取水拌炒面的泉水旁过夜。对于喜爱它的人来说,能吃上这种近似英国“燕麦片”的饭,是非常心满意足的。我倒是相当爱吃此种食品,但是若能够得到开水的话,我总要使用开水拌食。通常在路边燃一堆火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此时带着自己的小铜壶,烧点开水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用这种方式吃燕麦炒面,有些汉子的食量非常之大。据我所知,他们之中有人要吃二磅○1【○11磅=0.454公斤——译者】炒面,或甚至三磅,听说还有些人吃得更多。他们说有一个人竟然一次吃下五六磅的炒面,在三四天的旅行中,除去饮水什么不带。然而,这样的食量,只能算少数现象。 据当地习俗,每位客人都应该把自己盆中的炒面吃得干干净净。不得留下任何残渣剩饭。我们这伙人,不论是诺苏还是汉族,都当面对这顿燕麦粥饭表示非常感谢。但实际上我的汉人帮工已经开始对诺苏领地和这里的食物再也无法容忍下去。没有米饭,食物烹煮粗糙,少盐寡味,更不消说在汉人区域处处深得人们喜爱的各种调味品,非诺苏成员开始发脾气,他们希望他们自己,就像那些希伯来人一样,在此返回出产葱和大蒜的埃及○1。【○1此说出自以色列人在摩西带领下出离埃及的传说,见《旧约全书•出埃及记》——译者】这次,出于关心他们的角度,我坚决控制着局势。在他们自家附近地域,如果对提供的饭食不满,他们可以罢工,或者辞职,或者以各种各样的手法拿雇主出气。但是在这里,无论如何,他们只有紧紧跟着我才能保证安全。如果他们试图溜走或公然离去,那么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第一个遇到的人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将会高高兴兴地逸去,而结果被沦为奴隶。这次我占了上风,真可谓是件难得的大好事。在中国,每个和苦力打过交道的出门人都有自己的一番感受,这些脚夫有时候简直是肆无忌惮,挖空心思使自己多得一点,同时对雇主多敲诈一点。我瞧着沮丧的汉人脚夫,但这次心中没有不安的感觉。我明白若是坚持过这些天,就可以回到另一番天地,他们将点起诸如泡菜、辣椒、腊猪肉之类的菜,欢天喜地的吃上一顿。 现在,我们业已进入另一个部落即哲学家支的地盘,眼下正拜访的就是统治着整个这一地域居民的老酋长的宅院。我们听说这个家支与另一家存在着大规模冲突,已经发生过战斗,并导致一些人丧生。龙先生急切盼望老首领会以何种方式来欢迎我们,也不知道在看来已吸取了不少教训的冲突方面,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吃罢燕麦炒面,我们稍坐了片刻,即有人邀请我们前往首领的处所,所家支的头人正等候我们。 第十九章 我们如何制止冤家械斗 一接到哲家支首领要我们前往他住所的邀请,大家立即行动。我们来到的房屋长达十码○2,【○21码=0.914米——译者】室内的一端为常见的火塘。首领端坐在火塘一边,等候他的客人。我们进来时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其冷静与无谓的气度活像一位爱尔兰古代柯柏人的大酋长再现于中国西部。大家走到火塘边坐下,凑近温暖诱人的火焰。主人的第一个项目是给所有客人挨个献酒。想他们无法充分理解为什么我滴酒不饮。当其他人举行献酒仪式时,我四处打量了一番,注意到我们正待在里面的这座房子比起其他所到过的大多数房屋来,不仅空间更大,建筑质量也更好。拖负起房顶的横梁又粗又大,而支撑起横梁的木头柱桩直径则超过一英尺○1。【○11英尺=30.48厘米——译者】整座房子由四间内室组成,每间相互没有隔墙,我们所在的那一间面积最大。一如这些诺苏建筑的风格,屋顶由松木薄板棚起。若把木板精心铺放,它们就足以抵御风雨,极少出现泄漏。没有人修建高大的房屋,他们告诉我是因为在部落冲突中,焚烧敌人的房屋是双方作战目标的重要组成部分。焚毁一座房舍,即视作洗雪了一桩家支的世仇,房子被烧之后日子还是需要继续过下去。基于这方面的考虑,即便权势极大的首领们,也不愿意自找麻烦,去建设像生活于汉族人区域的诺苏领主那样的深宅大院。至于后者,我时常见到的许多土目的宅院,其建筑式样之精美,足以于居住在府一级城市里的第一流官员的府第不相上下。然而这里是诺苏领地,如果一座房舍被焚毁,也不会造成什么无法弥补的损失。坐在火塘边的地面上时,我的运气很好,背后恰有一根房子的立柱,身体即可以靠在上面。就在我的旁边放着八只抢,大多数属一种土制的型号,与现代式的步枪不大相同,现代步枪通过某种渠道,已经进入这片山野领地。 我们很快便获知不久以前发生在哲家支和其他几个家支之间战斗的详情。于阴历七月间,几个家支将他们的武装集合起来,形成一帮由几百名战斗人员组成的强大力量,侵入哲首领的地盘。最初,这位首领没有充分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未采取重大的防范措施以抵御入侵者。而当后来他的三名奴隶被杀,许多手下被抓走时,他才醒悟过来。他地盘上的所有奴隶纷纷要求复仇,老首领若再不认真对待敌方的挑战,就会在任何人眼中都丢失脸面。看到事态发生变化,哲首领下决心尽其所能惩罚袭击者,对方开始妥协,献上九头牛以求和。利用这种方式,他们希望争取到进一步谈判的时间,因为当时敌方尚未作好充分的准备,以抵抗对他们领地发动的袭击。而等到新年再度来临,如果进一步的和谈失败,他们就准备重新开战。双方都意识到,必须以某种方式把血迹清洗干净。这就意味着,要么流更多的血,要么烧更多的房屋,或者付一笔赔偿金。一名奴隶的偿金未60盎司银子,或者以一个相同的人作赔偿;一名黑血统的人为99.99盎司;至于一名土目的偿金,则要超过100盎司的数目。 显然,哲先生已听到过一些关于这个外国人杰出才能的神奇故事,因此他深信我们有能力通过相应的安排布署,帮助他取得对敌人的彻底胜利。有人告诉他我拥有一种药物,若把此药撒向天空,就会使敌人的力气全部消失,就这样解除他们的战斗力。当我们在一起谈及此事的时候,我不由开心地放声大笑,并否认自己具有任何此类神奇的力量。当首领了解到我并不拥有他所需要的所谓我的威力强大的武器库时,表露出十分失望的神情。但是,他还是决定,不去改变他的思路,他告诉我们,他将传信给敌方,就说已经从我那里得到大量致命药物,如果不答应他所提出的条件,就让他们领教一下我已授权他随意使用的新式强大武器的滋味。敌人的愚昧无知,明显增加了他在谈判中的筹码。他向我保证,对方会坦然相信这套说法,他将必胜无疑。我们笑而不答,但心中还是怀疑。我的相识们一直在撒播着关于我的哪些奇谈异事,我无法知晓,但是生活在一个充满魔力与鬼怪的环境之中,倒令人感到很有意思。就好似又返回上古的黄金时代,汉斯•安徒生的全部故事在其中远比所有报纸上的连篇奇异传闻显得更为真实,非利士人的形象总是在引起他们的高度关注○1。【○1非利士人为地中海东岸的古代居民,据《圣经》中的传说,非利士人曾与以色列人发生冲突,凭借武器和军事组织的优势,一度占领以色列人的部分山区,后被大卫王击败。在此既指凶残的敌人,又指想凭借神奇武器战胜敌人的想法——译者】写这些章节的时候,我似乎再次愉快地置身于那片仙境。有些人对童话故事从来兴趣不减,即便到今天,这类故事仍令我感到不尽的乐趣。这或许是某种独特口味的征兆,不过我确信我现在读起《一千零一夜》中的一些故事来,要远比读梅雷迪斯的部分小说或读霍尔•凯恩已完成的与将要完成的全部著作更要感兴趣。而有时候我又想这种现象,终究还是不能算作一种堕落的、独特口味的征兆。在诺苏领地期间,我时常盘算,若出现了下列情况将会产生什么结果,即如果人们不相信我的同伴讲给他们的奇谈怪论,并清楚我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英国传教士,只不过是具有常人品质的一个喜欢冒险的英国西部男子,而且在我家中没有一条枪或其他任何武器的踪影,那将会是怎样的情形。然而事实为,我是一个典型的陌生人,他们以前从未遇到过,也几乎没有听说过。他们之中没有人有时间或勇气去真正测试一下我所谓的精力,终究又促使他们认为,以为非凡客人的来访倒为他们增添了荣耀。当然,我也没有办法阻止我的诺苏伙伴们像孟豪森男爵那样奇谈异想,因为我对于他们使用的语言所知甚少。 谈论完致命的神奇药物后,老首领提出建议,请陌生人加入到他们之中,成为他们四个部落的一名首领,这四个部落是哲、阿脂、惹勒及黑。若是我同意,他们会在任何时候都倾全力帮助我,我则应尽已所能为他们办事情。对此我不禁暗中发笑,实在想不到我会被提名担当此任,这件事真让我乐了很长时间。 我们在的这间屋内的气温为华氏30度○2。【○2摄氏-1度——译者】一些无法靠近火塘的人感到的确特别寒冷。我们只有尽量靠近木柴火,才能保住身上仅有的一点热气。 次日早晨,我们东道主带来一头长着漂亮绒毛的小黑熊,他希望将小熊赠送与我。他说,它会成为我在昭通的几个男孩子的一件很好的玩物。我听说这一带山上的熊,有些竟然重达400磅○1。【○1181.6公斤——译者】我还和曾经与这些熊遭遇过的人摆谈相关的情况。熊先生经常对包谷的生长造成极大损害,又都具有对蜂蜜的嗜好。它屡次把蜂房打翻,以得到里面贮藏的蜜汁。蜜蜂所有的蛰刺努力根本不起作用,因为熊在享用它的美食时,全然不在乎这些愤怒的小飞虫对它做什么。有个男子对我讲述了他曾目睹的一只虎和一头熊的遭遇战。老虎悄悄跟在熊后面,突然跳跃起来向熊扑去。然而,熊却有所准备,用它的脚爪抓住这个“斑斓来者”,然后,它使尽全身无比的力气将虎抛到山下。后者对此种接待方式大吃一惊,爬起来转身逃逸。至于几位猎人被一只熊追赶的情景亦不少见,一旦被它跟上,猎人们就急忙往山上攀,他们发现熊在登高时动作十分缓慢。有些被猎获的熊长得膘满肉肥。进餐时我没有吃出熊肉有什么不同的味道,感觉就好像在吃平常的肥猪肉。我还听说母熊在怀胎期间性情相当温和,不回袭击任何人,但是当它产崽之后,就马上变得异常凶暴,会对任何人和任何动物发起攻击。 我告诉主人不想把小熊带走,由于恐怕招致某些对它的麻烦事情,特别是当它处于二三个活跃的英国男孩包围之中的时候。于是他说日后捕抓一对金色羽毛的野鸡送往我家中,当时中国西部山区的野鸡非常多。国外对这些野鸡毛皮的疯狂需求尚未到达该地区,因此那些美丽的鸟类,山中的一种最可爱居民,还保持着平静的生活。近两年的时间里,人们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战役,雄性鸟类在某些敌方已经灭绝。难怪汉人和土著人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毛皮有如此大的需求量,因为对于那些不明白的人而言,说清楚这个疑问并非一件易事。那些人从来没有渐渐地意识到,正是我们的妇女,被认为是高雅的女士们,能够整体性地去残忍地、灭绝性地屠杀一些自然界中最美丽的鸟。我真希望通过某种方式,让这些鸟掌握一种技术,把一些毒性的汁液隐匿在它们的羽毛中,令凡是戴上它的人就头疼不止,于是对鸟类即会出现转机,使它们继续过上自己安全与祥和的生活。这是西方文明的一个耻辱,也是西方女性的一个污点,此种所谓的美丽必须毫不犹豫地中止,因为我们的妇女是在追随一个与疯狂、残忍及无情相联系的风尚。每当看到一驮这样的皮毛就令我十分生气,它将被送到铁路线的起点站,再由终点站装船运往我所来自的那片陆地,而我的烦恼没有因为一些朋友的到来而减少,朋友们敬重我的了不起,他们前来求教为什么在我的祖国里对这些皮毛有那么大的需要量。我真诚期望能有一个安宁的日子降临到中国西部美丽的鸟类身上。或许有一天中国会全部禁止此种皮毛的输出。 老首领时时处于他的其他各种武器的围绕之中,这些兵器有一把上好的宝刀,刀鞘上镶着银饰,刀柄也由银子装扮而成。刀柄的尾部有一扁平的圆形银球,看上去像一顶微缩的西班牙贵族的帽子。这口刀大约价值五英镑。我注意到首领穿着一双毡料短袜,每只袜子均由一整块毛毡制成,穿上去相当暖和。 早晨时间,我们都紧紧依在火塘边,加之门被关紧,室内非常黑暗。除非木柴火焰向高处燃起,光线暗到人们隔着火堆看不清对方的脸。虽然我在不停地写日记,但却看不清本子上我写的一个字母。然而并非黑暗到一无所事,还是有足够的光亮让我把正穿在身上的衣服伸展一下,长时间在地上的蹲坐是对这套合身服装的毁坏。不过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在汉人地域我总是穿汉族式服装,它只消在我返回时,再次渡过扬子江之前保持完整就可以了。 那天早上,东道主非常急切地要为我们傻一头牛,而我们则非常急切地要赶往另一个山寨,因此便恳切求他即刻放我们启程。颇费了一番口舌,我们总算如愿以偿,主人杀了几只家禽以取代牛。主人还再次表达了他要外国人成为四个部落首领的主张。他的态度相当诚挚,倒令我开始感到十分不安。从常情上讲,这个主意的确令人满意,对于一个仅仅为猎奇探险而浪迹天涯的人来说,将是天大的幸运。我喜欢凡是不同寻常的事物,而在这里所看到各种事物组成的一番景象,又是那么非同寻常。真想不到一名传教士竟然居于一伙黑血统人之首位,这些人又个个都是横刀跃马的战将和无法无天的骑士。设想我如果接受提议,还是可以在诺苏地域忙活上几年。但是最终的结果会如何呢?若这些汉子滋生出发动一次进攻的好奇心,就如同当年他们帮别人同伊斯兰教徒作战一样,只不过因为他们厌倦了,到了这种地步,不是让我走向毁灭吗?假如我批准了他们的计划,不知会连续不断地受到多少人批判,如果几年以后我失败了,幸得活着离开,那时将不知会受到新朋老友的多少嘲笑。而我将会写一本什么样的书,我的妻子又讲述什么样的关于她探险的奇闻,或作为一名东方的公爵夫人或一个山寨女酋长!换了某些人,可能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个提议。我则没有迁就实际上在我体内西方过度冒险精神的热血的烦躁和涌动,这种涌动的热血曾力图把握我,强迫我遵从本能的召唤。虽然当初几分冒险的冲动,但最终将意味着现实的更大成功。 在古台的时候,我以大约七先令○1【○1先令是当时英国的货币单位,为1镑的1/20——译者】的价钱买了一件毛毡斗篷,很高兴地将它罩在我身上其他衣服外面。这就是诺苏人穿披毡的一种方式。不同的地方他们有不同的披挂方法。刚买到手我就让他们介绍给我如何规范穿戴。 让问哲家支首领的宅院时,他正在准备为自己的复仇战斗计划,告别那位好客的首领几个月后,他部落的一个非常优秀的成员来到昭通。这位来客也是我所见过的一位最为精细的诺苏人,虽然他总是在房屋中不停地走来走去,却不失其文雅的神态。他同我们待了一段时间,给我上了一些诺苏语言课,并为我讲述了许多我想知道的事情。他的面庞方方正正,一侧或两侧却了一些牙。他告诉我,那是几年前酒后与他人发生冲突给打掉的。虽然他已经50岁了,但是好好刮一刮脸,看上去更像30岁上下的人。这个名叫约巴的汉子,某一天正以他文雅的姿态在各个房间里闲逛,当然我告诉过他可以随意在任何地方观看,忽然,他瞧见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他愣住了,专心致志地看着,随之脸上显露出深深忧伤的表情。我妻子注意到他的忧愁,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回答:“我果真就是那种模样?”我猜想他原来一直生活于梦幻中,以为自己仍旧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是山间乡野的骄傲,是所有努力姑娘心目中的英雄。现在,一切都无情地展现在镜子里,他看到真实的自己,而不是他梦幻中自己的形象。可怜又善良的老约巴!活早或迟,我们都要体验他那种伤感滋味。 从他那里,我知道他的首领与其他家支间冲突的结果。奇妙药物的故事像神喻般地运作。它确实起到老首领所预言的效果。在听说哲首领的强有力的外国朋友后,据说敌手们吓得惊恐万状,已经对他们的前次袭击作出如数赔偿。他们献上了100头牛,因此哲首领又能够将他的头高高地昂起来。外国浪迹者的访问,对于那位在威严的沉默中端坐在火塘边首席位置上等待他的客人的老人而言,实在获益不小。 第二十章 前面的急流 我们大约于12点从古台出发,前往惹黑居住的村寨。他就是我们在诺苏领地度过第一夜后结识的人,即扬子江防务官试图利用他以给决心进入未知的诺苏地域的外国人带来灾难性结局的汉子。天气仍旧极端寒冷,所以我很高兴我们没有骑马而是步行。走出六英里后,我们曾在石哈赤古稍歇片刻。它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寨。许多人出来看我们,他们就坐在冰冷的地上从容不迫地瞧着。一位妇女冷得受不住,就对旁边的一个男子大声说了些什么。男子即立刻走过来,坐到给他讲话的那个妇女身后,并展开他的长披毡把她也裹住。于是两个人就庇护在一件斗篷之中。那位男子的这个行动马上感动了我,据我所知,两人和披一件斗篷的情景在汉人地区是绝对不合乎传统的,于两性之间隔有一道高大的栅栏。共享披毡的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兄弟,我无法知晓。我希望是她的丈夫,这样就可以欣喜地解释为他对自己妻子乃何等之怜爱。不久,一个约12岁的小女孩也凑过去,三人紧紧挤作一团,都在一件斗篷的遮盖下。在汉人区域,若有一位丈夫和他的朋友们在大街上碰巧遇见自己的妻子,他也会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不给她打只言片语的招呼。若要让他自己腾点空间与她共享一件斗篷或一把雨伞,那几乎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无论中国发生什么变化,却依然不给对女子尊敬的绅士们留出空间。1911年革命以后,情况稍微有所改变,妇女开始向前迈出一小步。男女之间可以更为自由一点地来往。在某些靠近沿海的地方,能够看到男子与女士手牵手在路上并肩而行。然而,此种情景若发生在中国内地,就会被视为离经叛道的变化,在这里,旧传统仍旧占据优势,男人依然是宇宙的主宰,女人好像仅仅是为她们的主宰们的存在所需的附属物。在不知尊重女性的人群中生活多年之后,到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群中生活些时日,就会受到巨大的启发,在这里,男人不因为善待女性而耻辱,女人也不因为直视男性的面孔与回答他们的问题而蒙羞。我不回轻易忘记石哈赤古的那个男子,是他把自己的披毡展向一位妇女,使她在十二月某一天凛冽的山野中得到庇护。 一位走出来观看我们的妇女,头发上卡着一架小型的木制手纺车○1。【○1疑为凉山彝族妇女捻纺羊毛毛线的“坠子”——译者】她不时取下来并开始搓捻,操作时手纺车就坠在她的手下面,这样她就从自己携带的一捆粗羊毛上纺出毛线。再用毛线织出一种哔叽,妇女都使用这种布缝制她们的女裙。 在途中我们收到一个邀请,请参加明天举行的一个典礼。我十分乐意出席这种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活动。但是,要想准时赶到,就必须改变热情的朋友为我们,亦即他们的客人制定的行程计划。 直到现在,我才彻头彻尾地喜欢上待在这些勇敢的山里人之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人们拥有绝对非汉人化的生活与习俗,周围的农夫都是朋友,他们明显的善意行动让人感到愉快,实际上,我正走在以前欧洲人从未他上过的大地上,传教团驻地全然没有令我烦恼事物的时间是不存在的,在实际生活中,我必须准备的不是讲经布道或指导新教徒,反倒是把全部此类职责置之身后,却须帮助他们得到欢乐于解除烦恼。没有哪个学童会在半日休假或假期将尽时感到高兴,这种心情恰可与我像一头黑熊在诺苏地域游荡的时间快要结束时的感受相比。中国西部传教士的工作使人非常难以得到一个假日,无论你走到哪里,总会有教会的紧急事务跟上来。举例而言,上礼拜四,即我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写这本书的第六、七章那天,就有大约四十位不同人等于此时或彼时前来找我,要我帮助或指导他们解决各种困难。各种困难的解决,可以促使我的工作向前进展。如果没有各类麻烦事情,我可能反倒让全面的单调而逼得精神失调。双胞胎出生后,母亲就死了。小姐妹俩给弃置一边,任由她们去追随亲生母亲,但两个人拒绝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她们哭闹不止,看来决心以此种方式尽可能拯救自己。于是有位妇人将妹妹抱走抚养,现在可好,鳏夫找到传教士,看是否能帮他解决抚养姐姐的困难。伤寒热在一个村寨爆发,人们已经把口信捎到传教士那里,看能够给提供什么帮助。后来一位姑娘走进书房,诉说了她父母给她包办婚姻的来由,他们违背她的意愿,给选中了一个她最嫌恶的小伙子,因此希望传教士帮她摆脱那个讨厌鬼的纠缠。这位姑娘可谓不幸运亦可谓幸运,这位传教士一贯站在所有带来这类事故的女孩一边,并尽他最大努力帮她们脱离困境。由于他本人是天赐良缘,他就理当去阻止任何姑娘们认为她们得不到幸福的婚姻。经过为不情愿的姑娘权益的一番口舌的辩护,传教士让她极为满意地解除了与她眼中的讨厌鬼的婚约,当然对方也是情愿的。她对传教士的访问,只不过是那些无伤大雅的倔脾气姑娘中的一个事例。往下,一个妇女来到,她的丈夫正在患肺炎,据她了解,此乃他们村寨的一名巫师向病人释放符咒所致。传教士能否前去为病人祈祷,以破除巫师的符咒?再往下,一名布道员从下面的站点赶来,带着一大堆他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些麻烦事足够列一个长长的名单。来访的布道员离开,房门关上,我开始工作并写了几行字,心中暗喜间歇终于到来。然而间歇却没有到来。门上又显现紧对着玻璃的另一个人的面孔,这间房屋的门既是窗户也是门,此时有个人正全力以赴地聚足他的目光,试图通过玻璃看清楚老师是否在家。他们眼镜对着玻璃聚焦的样子,活像一个俯身在照相机后面取景器上的摄影师。有时候,姑娘们把这块玻璃另一面的老师。正微笑地观看她们的动作,心中赞叹着披散的长发。 你可以轻易地猜到,有无数问题在我的书房中得到解决,又有那么多的麻烦事被送了进来。实际上采用中国特有的方式使问题一下子得到解决,倒是件难得的乐事,并随之进入一轮暂新的生活。 一天天很快过去。人们对我的友好远远超过我之预料,我对于所看到的一切都欢欣鼓舞。在这里感到变化之大,简直是换了一个天地。此番行程就好像乘中国式平底帆船沿扬子江顺流而下。在许多河段里,江水平静,你可以心满意足地任船坦荡滑行。然而,过了一会儿,整个情况改变,水流加速,船工们手不离浆,再也不见他们在阳光下懒洋洋地坐着吸旱烟的神情。前面不远处,可看到危机四伏的江面和礁石,立即意识到船正在靠近令这条大江出名的许多凶险湍滩中的一个。所有经验丰富的舵手都被招呼进入岗位。船老大亲自把住舵,他不断拼命地又是喊叫又是跺脚,驱使船工使出他们的最大力气划桨,以使船充分地随着舵的指挥行进。船老大可以告诉你当船工们的浆一起在水中划的时候,要想握紧船舵长长的木把手是何等困难的事情。如果一切操作正常,没有偏离航线,你就会安全地冲过险滩,转眼顺水行出一二英里,随着紧张气氛的降低,你又可以坐下谈笑起来。但是若船偏离航道或失去控制,马上就会陷入一场灾难之中,其中有些人恐怕再也不能坐在一起谈古论今了。 在从古台到蒙阿蚩的旅途中,我开始感到似乎平静的水面快要流到尽头。前边出现了礁石和伏有危机的江水,但是如若可能,我还想活很长时间,并给朋友们讲述许多故事。是什么样的危机水面在前头呢?有句老话说,无论在哪里出现麻烦,你务必去:“寻找女人” ○1,【○1源于法语,意指探查纠纷、罪案等幕后的女人是谁,因所属罪案均因女人而发生——译者】对目前的情况倒挺适用。其实,如果有一个女人陷于麻烦之中,就同时会有一个男人比她陷得更深,他们就成为前头危机水面与激流的起因。话引用起来倒很容易,而事实上,作为亚当后裔的男人在创造中,却太愿意让女人作他们罪孽的替罪羊了,女人就这样成为他们的工具,并代替他们承受惩罚。 在当天的路上,龙先生的一位亲戚同我摆谈起来,他告诉我,那四个部落的首领热切希望我成为他们共同的首领。他们认为自己终于发现,通过这样一个方案可以解决他们的各种困难。为了使我更为可信,他们建议再往前迈出一步——即由他们的某位女儿与那个游荡的传教士结婚。当我第一次听说这项部落议事会的计划时,心中仅仅感到十分好笑。认为它是个颇有趣的玩笑。如果我是位旅行者,而不是处于这种尴尬境地传教士的其他什么行当者,我想自然会以轻松的笔调将当时的情景描绘出来。我以为自己如此欣赏这个玩笑,同样也可以用它引起大家的欢乐。当初,我只把该提议当作一桩趣事,利用它回家后对着妻子将自己活灵活现地形容一番,借此向她夸口,说如若离开了我。我不见得沦为孑然一身,因为还是有人愿意要我的,试图逗起她的一番小小嫉妒。令人费解的是,一个男子汉总喜欢让妻子不时感到,如果没有她自己照样能独立生活,虽然在他心中也深深地明白,如果有朝一日她果真去了,自己肯定要痛不欲生。 我听到一位与我们同行过扬子江来的诺苏朋友对某个汉人帮工说,他要把这个苦力卖给自治领地的诺苏人,换得一匹马,事后再由苦力自己想办法逃脱,跑回扬子江那边的家中。那个帮工清楚此项提议只不过是开玩笑,便一口应承。后来他们告诉我,有个汉子甘愿将自己卖过三次,而每次他都安全地逃了回来。 行进途中路边的一些屋舍,由二三道稠密的篱笆墙稳固地建起,为了挡风,篱笆上涂着用牛粪合成的灰泥。当地人对我们说,这些房屋非常保暖。 接近我们将要借宿的村寨时,收到了送来供我们乘用的两匹马。我骑上的是一匹性情暴烈的小生灵,迈动四蹄就似一阵风。跟着我的人对他发出一阵吆喝。不久,低矮的树枝即便把我的帽子掠去,后面又响起一阵尽情的大喊大叫。在200码的奔跑距离中就出现过二次险情,这是在诺苏地域期间我骑马跑过的全部路程!我们进入村寨时,先通过一道两边是竹篱笆的小径。每根竹枝上都结着冰,白色的竹巷看上去的确十分可爱。这些篱笆肯定下了很大功夫才编成。其目的显然为防止牲畜进去啃吃蔬菜,这些蔬菜一般都种在房舍前面的小块田地上。 每当进入主人的房屋前,客人照理应该停留片刻,并发出一声提示性咳嗽,这样里面的人就会有所察觉,他们便出来赶开令客人恼火的看家狗。我们提示性的咳嗽果然灵验,惹黑立即出现在门口,恳切地请客人进屋。他的房子是通常的那种矮房子,顶上棚着松木薄板。有不少石头压在屋顶上,以使木板不被大风吹走。冰柱悬挂在屋顶边沿的木板上,房檐下靠着一二根长矛,长矛放在这种地方,是为了于需要的时节能迅速操起。我们注意到,门上挂着由无处不在的巫师制做的符咒。有一些公羊角、几只羊蹄及许多上面书写有诺苏文字的小木块。所有这些都属于这种或那种符咒符号,使人足以认为,能够将所有搅扰人的邪气阻挡在屋外。 进到屋内,我们欣喜地看见火焰从一个巨大的火塘中高高冒起,仿佛在热烈欢迎这么多客人的到来。惹黑的父亲,是位74岁的老人,向我们亲切问候,在此种好客的诺苏人住宅里,使我们再次产生如归家乡的感觉。我们刚刚坐定,主人便开始给每位客人献酒的仪式。酒是这些人大量饮用的通常谷物酿成的酒,而盛酒用的杯子却是最为奇怪的酒具。我拿过其中的一把仔细端详,发现它是由雄鹰的爪和脚的一部分组成。鹰腿上的皮革被伸展附在一个木杯上,而腿的下部及爪就形成酒杯的柄。由于鹰爪形状的不规则,就只有把酒饮尽才能把杯放下。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为稀奇古怪的酒杯,当离开的时候,他们把其中一直赠给我,我确实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这种只有反扣起来才能站得住的杯子,对诺苏人来说并不算是个缺陷,他们不习惯在什么时间都让杯中盛有酒,一旦把杯端在手,他们就不愁喝不干。我还纳闷儿,若知道了它可怕的双爪被派上此等用场,雄鹰将作何感想。 敬酒仪式很快结束,大家开始摆谈家常话。我仔细地打量每件陈设喝每个人,并注意到坐在老人身边的他的女儿,一位年纪不足二十岁的姑娘。她佩戴着常见的长长的珊瑚耳饰喝琥珀串珠。其中有一条串珠足足超过二英尺长,其他的也由十八英寸多。每只耳朵上还挂着大约十二条银链。一边的手臂上戴着两只藤料手镯,另外一边,即右臂上,有只翡翠玉镯和一只下面悬着把银锁的银手镯。她吸起长烟杆时露出一种明显的欢快神情,或许她正陷入一种令人吃惊的梦幻之中。这就是我如何第一次见到耳朵上戴着珊瑚串珠的那个姑娘。 第二十一章 更多的奇谈与惟一的姑娘 照例环绕火塘组成一个圆圈。这样每个人都能分摊到它所赐予的一份舒适。除去这里再也没有吸引人的地方。外面是冰雪连天的世界,但此时只要在身边有了火,就不必再担心严寒的挑战。在座的每一位朋友都想了解关于罗洪呷呷的全部情况,都想看看这位来自日落之地的外国人随行携带的所有物品。耐用的小木偶进行了一番表演,逗得环坐在火堆边的人们兴高采烈。我的衣服、我的帽子、我的手表、我的任何随身用具,都是他们极为好奇的东西。或许在所有这些东西之中,招致最大嬉戏的是我随身带的一副红色羊毛手套。当我展示出戴上这副红色手套的双手时,人们发出惊讶与恐惧的大声喊叫。他们都以为我向他们伸出的,是变化成离奇的血淋淋样子的我的真正双手。而我把手套摘下,向他们展现它们是如何用毛线编成时,人们又欢乐地欢呼起来。那位戴珊瑚串珠的姑娘拿着手套非常仔细地翻看,说不定在盘算,她日后也能为自己一家之主的双手织出这种暖和的离奇古怪的东西。一个男孩子发觉他能借此来为自家取乐。于是他将手套拿过来戴在手上,然后开始寻找他的捉弄对象。他暗中从后面接近目标,突然将戴在红手套的双手伸在毫无防备的那人脸前。致使此人惊恐万状、因为他下意识地把一双红手当成某种疾病鬼怪的魔掌。淘气的顽童利用血红的手制造出少有的乐趣,但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它即激起男人、妇女及儿童对迷信的恐慌。无论如何,我殷切期盼,那些群众中能有人敢于以其人之道向顽童报复,或许也会体验到其中的乐趣。 在我们随意聊天的时候,我问那位戴珊瑚串珠姑娘的父亲,他是否曾经参加过任何战斗。老人对这个问题一笑置之,或许为提问者的无知而感到奇怪。他可能认为我只不过是试着给他开个小玩笑。山里的人说,这里没有未在战场上拼杀过的老年男人。这位老人多次征战沙场,身上有不少战斗留下的伤疤。他曾经参加同扬子江北面其他诺苏部落战斗,也能够讲述对大江南岸汉人地域的袭击,在这些袭击中,作战勇敢的战士往往北奖赏大量战利品和许多奴隶。 这些人所使用的枪支,大多数是当地制造,其实只不过是将一个长铁管固定在粗糙的木制枪托上。在靠近点火孔的瞄准点处,枪托上悬挂着一对小铁镊子。一长段由梨树根制成的细绳子即卡在两把镊子上,到要使用枪的时间,就把梨木绳点燃。这种火属于文火闷烧,可以燃很长时间。把梨木绳的火头对着点火孔按上去,即引发枪中的弹药。每个汉子都带有一小型骨质盒子,盒子用绳绕过脖颈挂在胸前,里面装有很多根火绳,火绳又薄纸裹火药捻成,每根约长一英寸○1。【○12.54厘米——译者】这些条状物,当需要时,即被插入点火孔,再将卡在小镊子上的木绳火种按上去,枪弹就带着它莫名其妙的使命飞离而去。当地人是使用这些笨拙枪支的行家,皆能相当快地点火射击。一般都从枪口装添弹药。当然,通过枪口装药时要借助老式前膛枪的通条。开火时它们有一种猛烈的反冲力。有一天,我们来到山岭之上,随性人中一位视力极好的男子发现远处正有四只黄毛色的狼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此时我们刚燃起一堆火,想烧一些开水,大家正舒适快乐地烤火。正好某个人带有一只此种老式手工做的长枪,我们决心尝试着打开它一下。所有人立即卧倒隐蔽。第一个发现狼群的汉子摘下一小片树叶,利用树叶吹出一种酷似幼鹿嘶叫的声音。这个招数果然灵验,狼立即被叫声吸引,迅速朝幼鹿鸣叫的地方跑来。带枪的男子把枪置于离火堆余烬很近的地方,十分熟练地将干燥火药装入枪管内。它们停了下来。犹豫了一阵儿后,看来它们终于明白,这只小鹿对它们意味着危险,于是调过头,向另外的方向逃窜。带枪的汉子想截断狼的退路,开始射击。但是没有击中。之后我也开了一枪。未能命中狼,却打到了几码之外的一块石头上。不清楚枪口如何那样准确地瞄准了一块石头,也不清楚枪托尾部如何那样干脆地给了我的肩膀猛然一击。它真称得上是一只两头开火的枪。我为肩部的伤痛困扰了许多天,从此再也没有什么兴趣又去试试一支老式的前膛枪了。 惹宗是该家支的一名成员,以其枪法在这一带闻名。人们说,他的枪弹在寻找目标时往往可以拐弯,目标怎么躲藏都无济于事。惹宗本人讲道,若是他把枪指向你,你最好自己走过来投降,因为除此别无选择。当我们在蒙阿蚩期间,惹宗的一位伙伴曾为我们披挂起全副戎装,并进行了一些运动表演。据说这个伙伴杀死过20个敌人,当然,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士,也获得很高的声誉。穿上戎装,他确实显得威风凛凛。上身着一件厚实的紧密缝制的深红色短上衣,飞抛的石块和老式枪支射出的弹丸都无法穿透这种短上衣。上衣的后部开有一道缝隙,以便于使他在临战时能以飞快的动作将它匆匆穿上。两条佩带刀剑的腰带挎过他的双肩,腰带上有磨光的石粒作装饰物。挂在腰带上的有一把长剑,剑柄与剑鞘的平板上均镶有银饰物。估计此剑价值100盎司白银,深红战袍的中心和边缘都有相关的装饰。战士的头上戴着一顶白色与红色相间的圆锥形大帽子。男人的黄色头巾围绕着大帽子,一条长长的薄头巾悬挂于帽后。帽子上的一些较厚实的垂下物于需要时可起到保护脸部的作用。从帽子后部还悬垂下一件带着红色边饰的东西,上面是黑色和白色的横纹。每个肩上悬着一条巨大的牦牛尾,从两边的牦牛尾上有装饰性的中国丝绸在滑动。一条牦牛尾足足有几磅重。这套装扮十分沉重。在穿戴此般盛装时,战士须光着脚板。他还配有一支现代化步枪。这位勇士拔出他的长剑全力冲锋,表演各种操练科目。他邀请我抛石块击他,我果真如此做了,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击中他。或许一名动作异常迅速的板球投球手才能投中三柱门的中心○1,【○1喻指正在演练的彝族战士——译者】不过那轻快的运动不停的三柱门,可能使甚至我们最优秀的职业运动员都头晕目眩。战士显然为他的成就而十分得意,他的动作的确非常敏捷。 大家再次围绕火塘坐下来,等待开晚饭。于是我又听到了一些奇异传说。诺苏人说,所有江河都流入大海,海中一块巨石上张开着一个大洞,吞下了流入的全部河水。还说以前天上有66个太阳。一位神话中的英雄,急冲冲地去教训这些放出酷热的火球,用他的箭射太阳,一气儿射杀了60个。另外有五个跑入海底躲藏起来。结果剩下一个,就此一个也被他射瞎了一只眼。难道这不意味着他们在很久之前就观察到太阳黑子吗?至于热辐射现象是怎么开始的,我们都无法知晓。他们又说,以前曾有过77个月亮,由某人射下了它们中的76个。剩下一个则被射残一条腿。这个故事意味着什么,我琢磨不出。 围坐在火塘边的有位游历过很多地方的男子,曾经到过云南的西部和南部,及现在是法国殖民地的东京○2。【○2越南的一个省——译者】他向我们道过一番开场白之后,讲述他去过的“女儿国”,旧中国的所有饱学之士都宣称过这个神秘国度的存在。当我刚到中国的时候,所结识的多数人皆相信有这么一个女士国家,他们对于这个国家的了解远比对英国或美国了解得多。据所谓实话实说的诺苏旅行家讲,他作为一名客人在魁梧而有男子气概的女子国度里待过一段时间,她们非常不愿意放开他离开。当然我不知道他曾有多少次向自己的妻子提起过这件事。最终他许下再次返回的确切日期才得以脱身。这个日期早已经超过,我料想失望的女士们对男性的不信任心理显然又要加重几分。旅行家对那个未知国家的介绍滔滔不绝,尽管我们都对他报以奚落与怀疑,但他拒绝对自己的故事作半点修正。他说,若是我们愿意前往,他可以为我们带路,找到这块福地。我只能为手头事务紧急,无法接受他的挑战并去访问神奇的国度而表示遗憾。地球上未被探知的部分正在变得寥寥无几,不得已谢绝这样一个重大探险旅行应该算是某种损失。说不定他的奇谈中有少许真是成分。也有可能他迷了路,被迫成为尼姑庵的客人,大概在庵中相信了主持给他讲得一些荒诞无稽的故事,后来他又把这些故事加以相当程度的夸大。不过在他故事中有趣的是,不论每件事还是每个人,他处处都能紧扣主题。 共有十六个男子与惟一一名看来有能力使自己与任何人从容相处的姑娘组成围绕火塘的内圈,都清楚地听到了上述全部故事。在场的男子,左耳上皆悬挂着长长的耳饰。每人紧紧包扎的头饰左侧,竖起角或锥状的英雄鬓,在火光的辉映下,他们的面容显得更具光彩与欢快。洁白的牙齿时时显现出来,每个人都露出欣喜的表情,有时间则演变为开心的大笑或喧闹成一片的大喊大叫。烟杆不停地吸着,我注意到在不少汉子的脖颈上,悬挂着为他们枪支准备的大药捻。他们一些人的脖子下面,还挂有一件黄铜或竹制的小型乐器,这种乐器吹起来就像演奏单簧口琴一样。它的构造与单簧口琴相等。发出的声音也相似。 圆木不断地被添加,以保持火旺盛燃烧,当有些木柴在置入火塘时,上面还凝固着残雪。 坐在火塘边的不只是旅行家,除去其他人外,尚有一两位还带着几分哲学家的风度。其中以人告诉我,混沌初始,神派出九名男子去开天,八个人去辟地。由于人最初来自天庭,所以一个人死后,要有三分魂魄返回天上,三分魂魄进入冥间,其余的随骨灰埋葬。冥间的灵魂可以由巫师请回,置入小小的竹篮中,将小篮安放在房屋的角落供祭祀。人们多少具有一些轮回的观念,说恶人可以转变为牲畜,但牲畜绝不能投生成人。我发问,为我们的晚餐宰杀的绵羊或许不是利利部落或沙马部落的人转变的吧,他们都是罗洪部落的敌对家支,我们当时访问的乃罗洪部落的一个分支。这番发问使围坐在火边的人们喜形于色,但哲学家则重申恶人一定要变成牲畜并被野兽吃掉,以避开正面回答问题的困境。尽管如此,娱乐总要做收场,我们不带任何杀生吃动物的联想,开始享用羊肉盛餐。 夜晚的幻灯放映非常成功。戴着珊瑚串珠的姑娘表现出极大兴趣,相关情节已经在第一章中提到。每晚放映的幻灯片都混杂在一起。除大量的宗教内容幻灯片外,还有几张人物和一些地方风景的片子。全部片子中最受欢迎的是我妻子妹妹的一张,把我给逗乐的是,有个小伙子通过龙先生询问,那位外国年轻女子是否愿意考虑他所出的彩礼数目,或她是否已经许配了人家。显然与外国人的异族结婚可以在此地到处流行。这让人感到东方与西方不回永远隔绝。 幻灯放映完后,我们又重新聚拢到火塘四周,我的一个汉人帮工开始缝补他衣服上的一小点破损处。当他把这点活做完,就把自己的针送给站在身边的以为奴隶姑娘。这一举动立即引起一片怒号。所有在场的其他奴隶身份的姑娘坚持每人也要得到一根针,否则,她们说,明晨将拒绝给我们做早饭。于是,必须再赠发六根针出去,以平息这些活泼的闺女们要求公道的高涨情绪。 次日早晨,天气发生转机。过了一阵儿,从云层中喷发出可爱的阳光,阳光吸引我走进旷野,俯视令人心旷神怡的西溪河峡谷景色。群山山峰皆为白雪覆盖,阳光照射在雪峰上,显得格外美丽。一种宁静的气氛笼罩着周围的一切,与我们正处于其间的尚武人群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借助于明亮的阳光,我们自习察看了挂在门上的符咒,发现符咒之间有一个黄蜂的蜂窝和一段动物的胫骨。我数了一下,屋檐下靠着10根长矛,此外在屋内还放有20支枪。因此惹黑的家真可谓武器装备供应充足。 人们指点给我一个就位于下面峡谷中的潭,此潭与一则传说有关。于不太久远以前,潭中栖有一条巨蛇,它吃掉了从那条路上经过的全部行人。一天,兄妹二人路过潭边,那个怪物趁机跃出,咬住并吞下了妹妹。哥哥拼命得以逃脱。脱身后他立即发誓,要亲手消灭吞食他妹妹的怪物。他搜集了很多张山羊皮,在山羊皮中塞满干燥的火绒草,又将火种置于羊皮内火绒草核心部位。那些填实的羊皮随之被抛入潭水中,那条怪物,以为是自行跌入的山羊,即将他们迅速吞下。不久以后,火开始燃起,大蛇痛苦地扭动折腾。它跃出水潭,把自己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附近几棵树上。整整一夜,剧痛中的怪兽都在扭曲翻转,峡谷中不断升起团团烟雾。次日早晨,随着它体内的火焰向四面爆裂,巨蛇终于被消灭,烟雾散尽,阳光一下照入峡谷之中。那几棵树现在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了一些树桩。 说到火绒草,我注意到它遍布于整个区域,而这又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地带,当地人采集火绒草的花、茎及其他部门,晾晒干后,把它们用作它们的燧石与打火镰的引火物,这种方法于不久前为所有人通用,至今仍十分普遍。我经常看到乡下人随身带着自己的燧石和火镰,还有一个黄铜质小盒子,用以保存干燥的火绒草。在他想吸旱烟的时候,便可以随时用这些工具打着火;而山坡上的牧羊人,冬季在羊群散开觅食的时候,就需要用灌木枝点起一堆火取暖,因此乐意采用这种既无须花钱买火柴又能满足烤火欲望的取火方法。 大家漫谈着水潭与巨蛇的故事,话题又逐渐转移到带着珊瑚串珠姑娘身上,她的哥哥与我的向导龙先生,催促我答应几个部落首领的善意提婚,几个人都急切地希望我留在他们之中。我告诉龙先生,我很高兴将那位姑娘认作女儿,但不是妻子——我已经有了一位妻子,对于一个英国男人来说,只能娶一位妻子。龙先生当然会想起他的三个妻子和三个家庭,在他看来,我没有理由不作一番就像他做过的那样的成功的冒险。他的事态对他不算个什么问题,对我们也不算个什么问题。他曾经多次表达过他本人和全家通过洗礼加入教会的愿望,教会的许多主张深得他的好感。他的第二个夫人以她许多友爱和慈善的事迹已经显示出她本人具有一名真正基督徒的品质,她的女儿则正在我们学校中读书。我们该如何办呢?若就这样为他们行洗礼,即意味着批准一夫多妻制家庭的存在。若坚持要他与三个妻子中的二位分手,则必定要拆散这个家庭,其中儿女的安排问题实在难以解决。儿女们,无论如何没有罪过,不应该让他们因为我们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记得在英国我向几位听众讲述了龙先生的故事和一夫多妻给我们带来的麻烦,并请听众们给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个聪明灵巧的小男孩提出了最为干脆的解决方法,此前他必定注意到了他母亲如何处理家里的多余物件。小男孩提出他的劝告:“把其中的两位夫人送到义卖杂物的拍卖市场去。” 龙先生的问题一直还没有解决,而传教士就更不能听从他的劝告,去制造另一个相似的问题,这个问题的促成,自然会使我的许多山里新朋友兴高采烈,但同时也要将现在正讲这个故事的人实实在在毁灭掉。 第二十二章 友好的寡妇人家 当我们最终离开戴着珊瑚串珠姑娘的家时,惹黑和许多朋友陪同我们向山上走了一段路。他恳请我们明年再来访问,并许诺若是我们果真来了,他将带我们走遍诺苏地域,把各个不同的家支介绍给我们。说不定他还认为,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我会更容易答应他的计划。我十分高兴分手时并没有与这位有权势的汉子反目成仇,他甚至现在还可以执行扬子江防务官及其住在那个渡口集镇的恶棍般的帮凶的策划。就在我们要动身的时刻,他的一位弟弟顺便带过来一只鹰爪酒杯,作为礼物赠给我。此举体现出他诚挚的友情,表明我们并不是以敌对者而分手。 尚未走出多远,一位男子从后面骑马赶上来,报知我们说,利利和沙马两个家支,正在认真准备对我们的攻击活动,以向田先生的计划作出应答。我们决心只要能够找到补救的办法,就绝不然田先生在下一局竞赛中得分。他无疑是一个敏锐的敌手,并迫不及待地想取得胜利,但是他那一方的胜利则意味着我们的重大损失,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了一切相关准备,去彻底挫败他的计划。 骑马的汉子掉头返回,我们继续赶路,不久即遇到一根用于诅咒敌人的木桩,它是过去这一带沿用的不常见的希望降灾祸于对方的咒法,可谓巴兰与巴勒往事的延续和重演!这个诅咒的实物目的在于防止随时从那条道路上过来的敌人,看来它的制作者忠实地相信某种准备伤害他的神秘的自然力量正滞留在那个特别的地方。他绕了一个大圈子以躲避自己臆想中的实在危险。诅咒桩还有另外一种用途。在某次冲突中,敌对双方中的一人就可能杀一条狗,把尸体挂于木桩上,将狗当作敌人尽力咒骂。此举令人一眼就看出,让狗分摊冲突的责任于道理上讲不清楚,它并没有冒犯主人,为何要它遭受灾难。或许这种想法与汉人相近似,汉人也由同样习俗。在两位汉人男子或妇女之间发生一场不易解决的争吵的时候,有一方就会把一条狗牵到某个空旷去处,往往选择死囚砍头示众的行刑场,往下,在他对自己的案子作出宣判并把自己的敌手痛快淋漓地诅咒一番后,就把狗杀掉,将它的灵魂送入另外一个世界,由它去向那统治着黑暗地狱的哈得斯讨回公道或要求复仇。这是一场真正诉诸于普路托的官司。由此在意向里已经把他敌手的灵魂置于地狱之中。这又属于一种多么怪异的生活,整天置身于神秘的气氛和妖魔鬼怪之间,那些妖魔鬼怪随时都可能出现,它们破灭着人们最美好的憧憬,毁坏着家庭的所有幸福美满。 诅咒桩还被用于其他一个方面。好客的诺苏农夫经常遭到许多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的祸害,在无所事事的冬季时间,那些生活于沦落中的自由民阶层人员就会相邀成帮。通过吃大户的方式,这些人在他们的里维埃拉渡过寒冬时日,自己则分文不花。他们游荡着从这一家转到那一家,消磨着时光并尽情享乐。而当这些里维埃拉趣味低级而喧噪的游客关顾得太频繁的时候,一些坝子里的农夫就会在他们庭院附近竖起一根诅咒桩,请很多巫师召集起一大群鬼怪,出没于桩杆周围。这条消息传出后,就会有效地阻止那帮游民在这个方向的闲逛。通过此例我终于发现了魔怪与某个鬼魂出没场所的一些用途。我们之中的其他一些人经常被不受欢迎的客人们纠缠,或许希望能有一二个鬼怪守护自己的住宅,以避开烦人的来访者,保持家中的宁静。然而,我却搞不懂,在要求众鬼怪的帮助时,采取了什么措施防止它们对自己家庭成员造成伤害。说不定这些鬼也像看家狗一样驯服,诺俗人的看家狗从来不去打扰主人,只是时刻准备把能够追上的陌生人撕成碎片。 现在我们要用一两天时间,去啊坡的女儿家中做客,她就是那位身穿豪华长袍的寡妇,当我们在西台时,她一直都很友好,并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那位寡妇阿苦,正热切地盼望着我们的到来,她显然熟悉好客之道,会把客人安排得像在自己家中一样。我们沿着路向前走,过了一个急转弯,此时展现在面前的即洛德山寨,阿苦和她的侍从们就居住在这里。这是一处少见的地理位置,山寨建在一座山的山梁之上,山梁的三面非常难以接近,而能进出的第四面则是一道狭窄的山脊。一帮装备精良的汉子,足以轻松地凭险抗拒十倍于他们之敌。很多此类富裕的诺苏人,无论在他们自治领地还是汉人的地域内,都选择有利于防卫的居住地点。阿苦住在山脊高处一座建筑牢固的房屋里,房屋与一个高大的碉楼毗邻。她有三个儿子和五个女儿,都与她一起住在这个家里。促成此次访问的动因还与她一个女人的婚事有关,但是这方面的动因属龙先生的项目,与我则无关。阿苦渴望让她的一个女儿与龙先生的一个儿子订亲,这是她一直强烈坚持邀请我们的部分原因。在诺苏地域,黑血统人的女儿出嫁是件开支昂贵的事情。必须有二三千两银子,大约值四十英镑,送给新娘作陪嫁,阿苦愿意鼓起勇气为自己的女儿寻一门美满婚事。若是姑娘的父母亲慷慨大方,他们常常在女儿出嫁时,送上一份精心备置的嫁妆,而新郎的父母也要送给小两口一份与姑娘嫁妆等同价额的钱财。然而,如果他们属于吝啬之徒,就会集中精力为自己成就一笔好交易,让女儿仅携带最低限度的用品出嫁,把亲家送来的彩礼银两收归他们所有。 待在友好的寡妇家中第一晚的晚餐,是以一种先前每天的晚饭大不相同的方式准备。无论如何,那种令人感到痛苦的备餐方法,会使大多数西方人嫌恶。一头十分可爱的小牛被牵进就面对着我们正待在其中房屋的庭院里,看来他们是为了当着我们的面宰杀,我乞求他们不要这样干,说一只羊已经相当丰盛,将足以体现女主人要求殷勤待客的吩咐。但对此请求的反应使我们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无法克服的对立物。全部待从皆毫无例外地反对我们。他们的心思都集中于美味的小牛肉上,决心不顺从客人对它们意愿的干扰。 一个男子牵着缰绳把牛固定住,另一名奴隶站于旁边充当屠夫,他说要一把斧头,有个姑娘进到里屋取来一把。拿到斧头后,他即着手用斧柄把小牛打死。首先往牛头上猛烈一击,然后再遍击全身。据说这种击法可以使牛肉特别鲜嫩可口。虽然沉重的第一击可能已把牛打昏,使它对后来的疼痛并无感觉,但这毕竟是个令人目不忍睹的过程。他们有时候也以同样方法宰杀绵羊。 铺在火边我坐于其上的熊皮非常漂亮。它从颈部到残留的尾巴足有五英尺长,为几年前阿苦丈夫在世时所涉猎。举行了惯例的献酒仪式,她的一个12岁的儿子手持酒盆一次敬献,侍从与其他人都衷心地笑着接过酒来。看来他们并不反对他饮酒,而他和众人一样就座,显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人。 通常在这些人家中,当需要照明的时候,就点燃一些干燥的嫩竹棒。竹棒每根约五英尺或更长一些,将一端插入椽子缝隙或墙洞里。另一端向下倾斜,便于继续燃烧。可以使用一把用手指操作的烛剪,将要燃尽的残竹一一摘下,这种火把的亮度相当高。于初冬时分,我经常碰见一大伙人从村寨出来,前往山上的丛林,去采集他们冬天备用的竹火把。嫩竹须充分干透以后才容易燃烧。据我所知,这些土著群众就是利用它们照明学习读书,通过黑暗的严冬长夜,取得相当大的进步。在阿苦家中,则由在带有捻成的棉花灯芯的浅碟子中燃烧的猪油提供照明。先须在火上将这些碟中的猪油烤化,这样油灯就能畅快燃起。
不同种类的油料在中国西部山区的燃烧,是个颇为有趣的现象。汉族人家中皆有供奉各种神灵的祭坛,祭坛一般设在面对正房中间屋门的位置,每到节日前夜,就可以看见祭坛高高的灯架上燃起一盏小菜油灯。菜籽油被认为是最洁净的油,只有它才能在神灵前面燃烧。使用其他任何种类的油祭祀,都被认为是对汉民族信封的众神灵的玷污。多年前,菜籽油是最昂贵的油类,人们保留着一条规矩,它只能用于炒菜或祭祖宗和神灵。菜籽油燃烧时油烟很少,火焰明亮。普通人家点灯则用桐油树的油,这种树可以产出世界上最优质的清漆。以前桐油的价钱只及菜籽油的一半,但是国外对清漆的大量需求,使两者的价格已几乎持平,清漆油到冬天就会凝结,此时看起来很像猪油。由此还引发出一个故事,一支强大的太平天国军队曾胜利地行军通过扬子江南岸区域,当时他们来到龙先生家附近的某个村寨。他们在这里发现许多桶储藏起来的桐油。很多士兵把凝结的桐油误作猪油,全营将士那夜的晚餐都是用大家喜欢的这种油烹制。若要说汉人喜爱的食品,即莫过于猪肉和猪油了。凡吃过这种清漆油的人,都会导致肠胃不适,这个结果最终压倒了太平造反者的军队。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部队继续行进,后来到达诺苏领地的边界,大批山里人在一位著名首领的指挥下,设伏以待,在一个只容单人独骑通过的峡谷中,实际上歼灭了这只强大的造反部队。余下的流动武装再也没有对满清王朝形成多大威胁。我不知道清廷是否对诺苏帮的这次大忙表示感激。但从未听说山里人认为他们的作战已经得到丰厚的回报。归根结底,它只不过是他们发动的一次成功袭击,并且阴差阳错地为他们的世代仇敌提供了一次帮助。 我们用诺苏和汉族语言唱完几首赞美歌后,一位男子站起身走到外边,以便于他对我们放声歌唱。他的主题为即兴创作,是关于从日落之地来的贵客与他的朋友龙先生。 有一道门从主建筑的正方通向毗邻的坚固碉楼,当晚阿苦和她的女儿们由此到碉楼内就寝。我们其他人就各显其能,使自己尽量靠近火塘躺下,很快所有人,诺苏人与汉人、东方人与西方人,都无一例外地再也意识不到任何事情,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十三章 山中的交战与劫掠情况 一场大雪于夜间畅快地从天而降,布满山间田野,照样也覆盖着阿苦宅院的奴仆居住区域。天色很早就有两个姑娘在围着一台石磨忙活,为准备早餐的稻谷脱壳。石磨于所有乡村人家之中几乎是万能的,它可以为稻谷和荞麦去壳,还可以粉碎包谷和豆类,是妇女与姑娘的一项主要家务活。有些磨十分沉重,需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推动。偶而,它们用胸膛抵住一根绑在上面磨扇上的木棒,并同时围绕石磨走动,以驱使它运作。各处较大的村寨里,都可以看到由一匹马拉着石磨,马的眼睛是被蒙住的。蒙住眼睛的马围着磨一圈又一圈地要拉上一整天。若不把眼睛蒙上,它过不了多久就会头晕得再也无法拉下去。某日我看见一些儿童,持着一根推磨棒,正模仿那些拉磨的马,在磨道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都头晕得无法站立。然后他们倒过手来,再向相反的方向转,据他们说是要把先前绕上的圈子解开。一会儿,当众顽童解完圈子后,站在那里再也没有丝毫眩晕的感觉。 阿苦某个儿子的一只驯服的雄性野鸡在她的屋子里游逛,在另一个鸟笼中还有一只鸽子。一种中国西部最为普遍的笼鸟是画眉。我看到的一些悬挂在房屋外面的这类画眉鸟,鸣叫起来似乎要喊爆裂自己的喉咙。士兵们非常喜欢饲养画眉鸟,最初,我也看到武夫们热爱这些声音极其动人的鸣鸟而感到欣慰。然而,后来的情况却令人震惊,我发现饲养此类鸟不是为了它们的鸣叫,而是为它们的战斗力。他们常常安排不同的画眉相斗,有时候把大额赌金押在斗鸟结果上。若你看见笼中的一只画眉,问它是不是好鸟,当然,你的本意在问它是否叫得动听,可是对方的回答却与它的鸣叫能力一点也不相关,仅仅介绍它在凶猛的争斗中打败其他画眉鸟的记录。还有另外一种小鸟,其个头与大山雀差不多,是最出名的斗鸟。这些鸟真可谓穷凶极恶的战士,在人们安排的争斗中经常把对方杀死。在许多场斗鸟中连续获胜的小鸟的主人,就会得到大量酬金。四川省人人皆知的盐井地区,还以它的一些斗鸟而闻名。这里的斗鸟来自中国西部各地,因为在众多盐井周围没有大片树林以供鸟类栖居。 友好的寡妇起得很晚。我怀疑她吸食鸦片,因此就不容易做到与正常人同时起床。多年以前,诺苏地域的人实际上并不知晓鸦片,山里人还十分轻蔑为毒品所奴役的汉人。但是自从肃清鸦片运动如此有力地在中国西部开展以来,许多汉人过江来到诺苏领地,用重金贿赂首领们,以得到在当地种植罂粟的许可。当罂粟汁凝固成毒品后,即被公开或秘密地运入汉人地域,在那里可以卖得大价钱。人们通过此种违禁贸易能够牟取暴利。当一些朋友警告他们,这种准许罂粟在诺苏地域种植的作法将会引发官方某些连带问题时,山里人回答,如果出现那种情况,他们将把毒品的种植者送交相关部门,作出适当处理。这些诺苏首领不明白整个中国时局的发展趋势,没有看到只要鸦片还生长在诺苏地盘,毗邻的汉人区域里的毒品贸易就不可能永久禁止。他们不知道如果中央政府决心杜绝毒品,就必然会采取措施制止诺苏首领继续他们现在正执行的放任政策。上面的此种决心可能会给汉人官员提供借口,以做出坚决努力,一次性全面征服诺苏领地,使它置于和云南及贵州等地区同样的控制方式之下,这些地区以往均由不同分支的诺苏首领即涂目所绝对支配。很多汉人都渴望开发殖民于诺苏地域,他们将热情支持任何征服山里的人的努力。希望山里人能够及时醒悟过来,不要为了一点小钱的缘故,卖掉他们山区的安全。 阿苦从她石砌碉楼中的居室中出来后,径直来到火塘边,在做其他事情之前,她好好地抽了一阵儿她的五英尺长的烟杆。然而,一旦当她对那点毒品痛苦的渴求得到满足,就立即恢复了通常自鸣得意的神态,着手部署为她的客人们举行的娱乐活动。她吩咐她的奴仆和侍从们各自穿戴上战时服装,进行一场模拟战斗,使我们或许能对那些部落在打冤家作战和对敌方予以报复时如何进行运作获得一些印象。当这帮民间武装成员正在准备的时候,龙先生和我慢步走向大山山梁的较低处,此处居住着阿苦的许多侍从。 不久以后,一小队战士从山上向我们走下来。其中有人打着一面白色旗帜,它是这部分人的标志。三个身着精致戎装的武士,怀着将敌人引逗出来的目的成散兵状向前推进。他们沿斜坡向下奔跑,沿路不停地手舞足蹈。看来他们似乎都陶醉在无限的战斗情趣之中。其中的一名散兵,就是头一天为准备我们的晚餐而残忍地宰杀那头小牛的男子。 当整个队伍到达我们正站在那里的一块相当平坦的场地后,他们所有人排好队列,准备向假想的敌人发起一次冲锋。龙先生和我被设想成敌方,他们直接向我们冲过来。长矛一律向前平端,三叉戟各自处于战斗位置,两位手持出鞘长剑的头目指挥着攻击。伴随对抗演习之始终,他们不停地高喊“啊!啊!啊!”在实战中,他们向前冲锋的时候总要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演习中第一番攻击末了即开始退却,战士们的武器仍旧平端,对敌人依然另有所图。实际上他们在准备随后发起另一轮同样的冲锋。他们告诉我,在真正的战斗中即运用这些战术。山里的汉子相信,短促而凶猛的突击,再伴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喊,将会使敌人心惊胆战。一对大呼吸量的肺脏就这样对战争发生着某种影响。 当然,为了这片土地,需要运用大量密谋与策略,否则这些人就不会将它保持如此长久的时间。几乎每年我都要听说诺苏袭击者与汉人之间发生的小规模战斗。诺苏地域北部的人发动袭击的次数比南部人多。几年之前,汉人官员曾派出一支远征军去教训部落人,即为了几桩看来他们不大知道悔改的事情。士兵们向前挺进,就像中国正规作战部队通常行军那样,携带着大量军火和补给品,还有做成米饭的一应杂物与各种蔬菜,没有这些东西,汉人军队将兵无斗志。一天晚上,汉人士兵来到一块四周环山的平地扎下营寨。将近次日清晨,天色尚处于黑暗中时,若干诺苏人驱赶着一群山羊直奔汉人营寨。羊的两只角之间都绑着短小的火炬。在诺苏人的猛烈鞭策下,山羊从山上冲下来。为数不多的赶羊汉子,大喊着他们能够想到的所有诺苏作战呼号,试图制造一种大量兵力冲锋进攻的印象。警报传入营寨,士兵们相互唤醒,指挥官率领他们冲出去抵挡敌方的首次进攻。 同时,这些熟悉地形的诺苏人,派他们的主力迂回过来,当汉人军队正在对付黑暗中带火把的山羊时,迂回过来的山里汉子于营寨的后部放起火来。其后,到天色破晓,这支正规军队几乎全部被消灭。只有极少数狼狈不堪的汉人士兵设法逃脱,又转回他们的出发点。他们带来一个变化莫测的夜晚攻击的故事,攻击造成他们最为惨痛的失败。非但没有在几桩事情上给诺苏人以教训,他们自己却走进一所严厉的学校,那里的老师们以最出乎意料的方式给大兵上了几课。由于种种上述那样大胆计策的巧妙制订与成功实施,诺苏勇士直到今天还令汉人感到心惊胆战,没有人在愿去碰一碰“山里的野汉子”。当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怀着极大兴趣思索为什么在这里,在中国西部的大山中,汉尼拔于罗马城四周的平原上对费毕阿斯使用过的战术又得以重现。我每每读到关于所谓存在于东方和西方之间不可思议的鸿沟的大量无稽之谈时都不由暗自发笑。其实鸿沟并不存在。比起将东方和西方粗鲁地分别置于绝对不同的分隔间的臆造来,中国的圣贤所言存在于天地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倒更接近与实际。那些深入探索达一定程度的人便知道,东方与西方是一回事。关于这一点,我可以讲述一桩几年前发生的巧合事件。在前面的章节里,我提到过我几乎被某位黑血统诺苏人率领的一帮人致死的那次以后的事情。在汉人的头脑中,此次杀气腾腾的攻击行动定有某种神秘的起因,要不为什么会攻击一个多年来来往往于这一带的手无寸铁且不烦扰他人的旅行者。最值得一提的一种解释非常有趣。据传言,我曾要求这位黑血统诺苏人给我一块土地,以建一座布道用房,得到他的统一。他答应我要一块能够铺下一张牛皮那么大地方的请求。得到他的许诺之后,人们说我将牛皮割成极细的皮线,用这些线绳圈住一片宽阔的土地,其面积远远超过诺苏人原打算送给我的任何一块地。当我坚持要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于是发生猛烈的争吵,在随后的斗殴中传教士最终被打败。能在中国西部这样一则故事中成为主人公,遭受些痛苦看来也值得了。在迦太基和诺苏之间不就存在着一些微妙的联系吗? 有时候,在同汉人的麻烦中,山里人也曾被击败。一次,那时候现代式的步枪和子弹在诺苏地域还不被知晓,有一帮汉人士兵,腰部缠着他们的子弹带,进入山里人的地盘。这边派出几名探子,侦察前来的陌生人是干什么的。子弹带最初让探子们感到莫名其妙。后来即得出自己的结论,并返回报告说陌生人是卖烟杆上黄铜烟嘴的商贩。 山里人认为携带烟杆铜烟嘴的小贩不具有特别的危险性,把他们随身的步枪也当作与边界地区大多数旅行者和商人所持有的类似旧式武器。于是安排好一次突然攻击。山里的汉子突然冲向陌生人,想轻易地制服他们。然而情况却令冲锋者大吃一惊。汉人士兵已经严阵以待,当诺苏人毫无隐蔽地暴露于近距离射程之内时,所谓的烟杆黄铜部件发出了可怕的信息,那些幸免于难的诺俗人在从未有过的疑惑不定中惊讶地想方设法逃脱。此后这些人再也不会轻易对一个形迹可疑的仇敌发动袭击。 山里人的部落战斗场面相当壮观,甚至带有几分滑稽。当他们同汉人作战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多地斩杀敌人,但于他们内部之间,却常常力求以很小数量的杀戮来换取胜利。有时候敌对双方的力量各自占据相对的山头,随后就开始一场谩骂竞赛。两边还互相奏起管乐,吹奏人的目标就是以其高超的表演来惹恼对方。事态又是还会演变成一种戎装比赛,展现最佳的一方则因对敌手的优势而兴高采烈。无论何时,在一场打冤家的冲突中,凡有少数人被杀,通常即宣布罢兵,双方各自撤退。这使我立刻想起那些中世纪外国雇佣兵之间的战争,每次战役仅以少得出奇的生命损失进行。 没有多久以前,在与这些山里人作战时,汉人还在遵循他们的老式战争方法,以敌人的首级领赏。几次战斗打下来,许多汉人被杀。不少士兵就将阵亡者的头带到他们的指挥官那里,要求领取赏金。诸将领则十分乐意支付这些奖赏,再将他们的战功报告上司。因此就出现了战场上被杀死或俘获的诺苏人数目远比请赏人头数目要少的奇怪现象。不久之后真相给泄露出去。原来汉人士兵经常把他们自己手上的同志斩首,以此向战役的指挥官请赏。难怪到目前为止山中的诺苏汉子并不感到政府军队多么可怕。无论何时,目睹这些现象之后,会给山里人一个突然的觉醒。 尽情欣赏过对抗演习和山地模拟作战的全部激动人心场面后,我们又转回房间,将注意力转向某些更为有趣的事情。阿苦问我是否见过身穿全部民族盛装的女孩子。我立即领会出话中的含意,回答说若她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机会,我将感到不胜高兴。于是她提议由她给自己的某个女儿穿戴起整套诺苏式样服饰。这项举动名义上是为我提供优惠,但实际上或许要借此在龙先生面前展示一下。被选中的女儿起初显得有些拘谨,不过后来就克服了紧张情绪。女人们都退入碉楼房间准备,我们则在外面的正方等候。但愿再次我能对着着装的年轻女士作一番公正评判。对一位女性的描述必定要谈及她的衣着。当然,她戴着大型的传统头饰,对于所有这些美丽的诺苏女子而言,头饰赋予她们一种高贵堂皇的观感,她的头帕上系有一红色条饰,条饰撒谎国内缀有黄金制的九个装饰品和三只凤凰。在装扮停当的头饰上,各有四条飘带于姑娘脸庞的两边轻轻翻动,把她漂亮的面容衬托得分外娇媚。后面的头发上悬有一黑布条饰,条饰上覆盖着银质工艺品。其中尾部装饰着两条龙,还悬挂有61件细小的银饰。长串的珊瑚耳饰从每边的耳朵上垂下来,这些耳饰都系在左右颏下方的圆环上。 年轻姑娘缎子长袍上刺绣可谓之绝妙,全部这些衣着使她显得非常动人。不过木柴火的烟熏使她双眼有些发炎。否则这位山中少女真称得上是完美佳人,应该为她寻觅一位最优秀的郎君。她几乎接近于她母亲的身高,但在容貌上要稍微逊色一些。寡居的母亲成功地保持着她母亲的身高,但在容貌上要稍微逊色一些。寡居的母亲成功地保持着她的一位中国西部妇女的出众形象。这类妇女大多数看起来只有30岁上下。同样年龄的英国已婚女子则显得很老面,当然给人的印象也更为文雅于高贵。希望龙先生对体态优美和衣着端庄的啊楚,即寡妇漂亮的女儿有一个良好的印象。我设想,如果不是结过几次婚的父亲,而是他的儿子在场,温雅的寡妇或许就无须费什么事情即可为她的女人寻到一个中意的丈夫。 于我们等待年轻女子完成她精心打扮的辛苦工作的相当长时间的间歇中,大家进入附近一座奴隶的房屋,看某个正在作法的巫师。在小小的房间内,所有人都围坐在木柴旁边,于此处发现一位老朋友,即在西台为我们表演的手持长矛的汉子,他是前来协助由于某些事情而陷入巨大麻烦之中的其他家支的两个人。巫师携有一面贴附在不规则框架上的狭长大鼓。他以手持着鼓背面有一根木棍于一条弦的部位,用另一根在与鼓面接触的顶端部绑着些山羊皮的木棒击鼓。我们来到不久,巫师开始喊叫并不停地击鼓,以期待被召唤的鬼怪附到他身上。后来,他以一种疯狂的姿势摇起头来,连头饰都被抛落,他的脸不断地上仰下俯,显然好像已经被鬼魂附体。但是我不禁认为该男子在假装让某种力量占据的姿势。他不时地看一看我,似乎想留意客人对鬼怪早就的仪式留下了什么印象。看来也想知道我对于他的杰出表演有何评判。在狂乱之中,鬼怪将其信息将给遭难的当事人。在我们面前,这位男子昏睡过去两次。他很乐意让我检查那面鼓,也丝毫不怀疑我会把渴望得到大部分情况传给他部落的人,也传给别的所有人,而这将成为终止他降神的符咒。现在我只不过声明,我忍不住认为此人在冒充他的那种狂乱状态。当然我的看法或许有误,在西部中国我见过许多人与鬼的中介者,既有少数民族也由汉人。少数民族的中介者看来最为普遍并具有巨大影响力。人们认为,那些能与魔怪统治的黑暗之地沟通的了不起的行家们,对自己起着保护作用。他们中的一些人向我保证,附体一事绝非假装,声称这对于他们是一种非常实际的经历,当鬼怪进入体内并发挥影响力之后,片刻间他们就会感到其控制力过于强大,只有暂时平静下来,让降神过程间歇进行。 二十四章 为鬼怪所支配 在每个诺苏部落和与之相联系的每户土目家中,都有许多巫师。他们的诺苏语名字为毕摩。要想讲清楚这些男子的具体社会地位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由于他们处于人类和看不见的幽灵世界之间,因此在某些方面就像本部落的牧师。但是就实际职能而言他们很难被定义为牧师,他们不承认与惟一的万能的天国主宰者的沟通,他们并不为每个人命运的主宰者去抚慰个体的痛苦,中止个体的罪恶。确切地说,这些人相当于一种管辖着模糊不清的境界的警察,能够逮捕和流放居住于人世及阴间鬼怪。那些鬼怪会给人世间的成员造成大量伤害,并具有某种类似治外法权的本事,即当世的普通居民无法治理或惩罚它们。无论怎样搅扰和伤害人们,鬼怪都不在普通人的控制之下,只能被一个特定阶层的人所驱逐,该阶层声称拥有特殊威力以对付此类魑魅。若读者还是不甚明白,我可以将这些毕摩的功能比作黑暗幽灵地界的一种外交代表,只有通过他们才能对付各种危害于你的鬼怪、这种说明或许要让许多这本书的读者感到稀奇古怪,不过若由你根据他们自己的声称来评判一下毕摩,也会产生这样一种他们自然能够接受的说明,因为它与他们的实际社会地位最相符合。 从某种功能看来,这些人还是一类医生,他们要对付所偶阶层人员所患疾病,并自称以清除疾病真正原因的方法进行治疗。毕摩中的大多数人不使用药物,这使我想起在翻看西方报知的广告栏目时,有许多全力鼓吹专利药品重要性的广告,我十分清除实际效果不可能总如报纸上所宣传那样,于是我怀疑,比起许多花费钱财买来能够迅速见效但又当然无法除去痛苦地折磨着人的多种疾病病根的药物的人而言,难道这些毕摩终究就没有高明之处,或者就不更高明一些。把在别处广泛运用的西药和草药放到一边,表示去排除疾患的最初病因,这些汉子正盯准现代专家所寻找的同样事物。如果以细菌换置下鬼怪,那么诺苏毕摩与当代内科医生显得何其相似。由于漠视和几乎轻蔑各种药品,使这个阶层的人表现出预示当代医学界发展趋向的引人注目的先见性。但是把所有疾病都归于一般在他们自己控制之下的邪恶阴魂的影响,无疑又是一种非常陈旧的愚昧观念。 根据这些巫业者所说,无处不在鬼怪的支配之中,因此许多事情人们都不敢做,唯恐触怒此类栖居与阴阳两界的邪恶的支配中的某些成员。 在阿苦碉楼附近的奴隶家中观看过巫师作法的情景以后,我们又目睹了一件事,这件事使我确信,巫师的确信奉他所宣传的内容。他对于自己鬼神的理论是诚挚的。巫师清楚无论在道场上如何表现,自己的行为都将招致一些人的非难甚至愤怒,并认为这些人很可能要用以符咒召唤诅咒神的方法对自己进行报复,那么诅咒神就会光顾于他,给他带来据推测由此位特殊神灵所掌握的灾难。因此,这位人鬼之间的中介者邀请了一名同行前来,以令灾难在降临他身之前转移方向。当我们前去观看第二场仪式的时候,请来的巫师同事坐在一张粗糙的垫子上,披着斗篷,戴一顶草帽。于他前方几码远的地方,烧着一堆以蕨类之物为燃料的火,人们认为蕨类的烟可以将巫师的意愿传达给他们的特别神灵。在第一位与第二位巫师之间,插着三根被削尖的代表长矛的木棍,周围布有11根白蜡树的小树枝。另外还有一小盆酒作为祭品,靠近酒盆是一小篮木屑。主持巫师手持一只鸡,拿一根削尖的木棒。两位男子即开始诵唱经文,当他们间或唱到诅咒经文中人们都熟悉的段落时,旁观者皆一起加入进来,以诺苏语言高声喊:“赶忙走开,赶忙走开。”在他们呼叫时,主持者把少许木屑抛过插于地上的枝条,丢进蕨类火中。一会儿,当诵唱接近尾声,即把鸡杀掉,将鸡血淋洒在树枝上,并立即把鸡丢开。毋庸置疑,鸡稍后还要被捡回来吃掉。要扎一个常见的草人,将它送至于某个人们经常来往的岔路口上。通过这种方式,据认为就把诅咒神打发走了,那位前来帮助他人解除危难的巫师,在紧张过后也显得安下心来。我注意到在诵唱的过程中,周边所有部落与家支的名字都被提及,看来这种诅咒是针对可能来自任何地方的抵制与突然改变主持者所规定的途径的努力。 我希望能有一些现代医务人员到这些勇敢但又迷信的山里人中开展工作,以减轻他们沉重的苦难,引导这些人们从对全能鬼怪的痛苦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在自治的诺苏地域的群山中,这一项重大和幸运的任务在等待着医务工作者们的到来。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对招魂降神术的信奉在全中国竟让如此普遍,不管是在汉人还是少数民族之中皆同样盛行。我经常听人谈到关于中国的三大宗教,但中国人有时却说他们自己有四大宗教,其中第四种最具影响力。若儒教、佛教及道教都是宗教,那么对于居住在中国的人群而言,招魂术也应该是一门宗教,因为它于人们的思想中占据着惊人的支配力。它在诺苏领地实际上是全能的;它支配着扬子江以南早已归于朝廷流官统治的诺苏人;它在其他部落人员及几乎每一个家中没有人是基督徒的汉族民户中都具有绝对优势。 革命以后,一直在进行取消巫师行业的尝试,但是没有取得成功。在每座城镇郊外及每个大村寨附近,都有从事巫术的人家,控制着所有准备为这种服务提供钱财的人。他们乐意去探访另一个世界,以查清幽灵冥域针对前来询问求教者的运作产生的影响来由。啊波神的预言就这样被带进千家万户,还有许多女巫的小九九也算到了每家的钱袋里。我多次看到过这些巫师的做法程序,由此确信很多鬼神附体的事例是假装的,都是按既定的套数进行。然而虽然我有意把真相弄明白,但却无法断言所有事例都属伪造,实际上我感到确实存在着某些真正的现象,尽管我没有对这些现象进一步确认,也不能解释清楚。在许多由我和其他同事负责给予帮助知道的教会组织,有若干位曾经当过巫师的男子,他们只是在皈依基督之后,才从对鬼怪的恐惧及其支配中解脱出来。解脱者中有些人热衷于使其他所有巫师从他们招魂驱鬼行当中脱离出来,但此种努力并非总能活的成功。在有的事例中,劝说无法奏效,于是劝说者就在尽可能接近招魂道场的地方不停地向上帝祷告,决心以这种方式阻挠想象中的邪恶影响。有时候,当这些基督徒在隔壁人家祈祷时,巫师“从无底深渊中召唤鬼魂”的法术即遭到彻底失败。为什么会出现上述结果。因为尽管基督徒在另一所房间里祷告,招魂的男子还不照样冒充得出来。 几年前昭通,知府大人的女儿身患重病,看来神经不很正常。当地医生无法诊断明她的病因。最终有位巫师认为此病乃由于来自阴间的一个鬼魂在作祟,鬼打算长期缠住这位年轻女子,因此建议为千金小姐做一次道场。巫师的提议被采纳,通过举行民间常见的道场,姑娘的折磨这她本人和亲友的病症全部消失。 令我困惑不解的是,所有这些请神降鬼的道场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色。凡寻访过阴间之后,巫师们都在按照人间日常生活的模式叙述他们经过的地方,遇到的幽灵。我的意思是,他们在道场上对求神当事人谈起阴间的经历时,遇就好像在说家常话。汉人传言的地域只不过是另一个人间,一个中国复制品,一个地下的封建天朝。在这个幽灵的世界里,有着同样的官吏、同样的衙门、同样的走卒、关于战争的谣传、造反、冲突、失败、胜利,全部存在于这些巫师在降神道场上访问过的那个世界之中。我不知道,于1911年革命成功以后,这个人间的复制品会发生什么变化,因为阎罗王的地盘上一直存在这满清朝廷的政权模式。 云南府出版的一份白话文日报《民众报》上,1912年3月28日刊有一篇最引人注目的记者文章,标题为“阴间如何采用共和制”。文章叙述灶神于去年岁末如何升到天庭,报告中国共和制的确立及其种种优点。于是各路神仙聚集起来,要求中国众神之首的玉皇大帝改为实行共和制。他起初很不情愿,但又怕拒绝此议会导致一种无政府主义的社会状态,那么满清皇帝的命运可能会落到自己头上,因此他宣布退位,隐居到西天,并保证不再干预鬼神世界的政府事务。后来众神选绝老子为总统,由总体组织内阁,内阁成员都是最著名的神仙。内阁之外还组成一个顾问委员会,作为一种咨询机构帮助指导新政府的施政。顾问委员会由二位大佛、一名非常仁慈的女神、道家教派的首领及耶稣组成。这当然又是一个认为地狱只不过乃现存世界复制品的形象事例。 苗族的巫师们,当前去首领住所拜访时,凡谈论本村寨居民,都要涉及有关他们部落成员忠诚的内容。他们相信,自己部落成员的最终命运是投转为苗家普路托谷仓近旁空地上的家禽,供随时宰杀,以款待来访的客人们。那些苗族巫师从来不使用汉人的措辞描述地狱,我料想在英国女巫的意识中也不回出现诸如苗家或诺苏巫师自称看到的幽灵世界的场景。怎么解释这样现象呢?改现象从某方面说明那些生长在东方或西方大地上的巫师可以洞穿隔开或看上去分隔人间与另一个世界的屏障,如果我能使用此类语言表述的话,也并不意指全体巫师阶层,无论是诺苏山区恐惧的诅咒神灵的毕摩,还是害怕地域中王朝或共和制阴曹官吏及他们走卒的汉人,以及尤莉亚办公处或甚至心灵研究会的英国女巫们,能够对付一些真正独立存在的力量,无论如何,他们在解决那伟大的细辛守卫着奥秘方面是没有价值的,它对于现今及将来所有的尘世间人都不会泄露。我的态度是,既谨慎又恭敬地看待它,通过与许多巫术者的交往,使我坚信要继续为“永恒的生命”而生活,直到永久的歇息于耶稣基督的身边,耶稣基督就是道路、真理与生命。那一天将要来临,到时候这则证明与这条道路会使全世界都得救。 第一位基督教新教传教士定居于昭通城只有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人世。正好就此测验一下巫师们,以向群众证明那些阴阳两界的中介人不可能做到他们声称能做到的全部事情。我许诺下大笔酬金,给任何能召唤回已故英国男子灵魂的人,使故友得以通过中介人与我交谈。这只不过是他们每天都在向本民族的求神问鬼者声称能做的事情。结果没有一个人前来应召。或许本地阴阳两界的中介人惧怕外国人亡灵,亦或许他们担心在满足我的条件后我不会付给他们酬金。 与诺苏地域的巫师们相关联的,还有一件远比所有他们的招魂道场或与鬼怪交往活动更为有趣的事情。他们是诺苏聚居区域本民族文字和相关文献的掌握者。这是一个几乎一直没有被探查过的领域,对于历史和哲学专业学者而言,在这个领域中可能隐藏着一些具有无限价值的秘密。 第二十五章 书面语与手抄本典籍 诺苏民族的各个部落拥有一种共同的可以用文字表达的语言,这在中国的少数民族中或许是无与伦比的。其他民族的人也声称他们有用自己文字写成的书,但是我争取看到这些书的全部努力都归之于失败。 当后来科尔鲍恩•巴伯先生在他穿行中国西部的旅行中,发现诺苏人具有他们自己的语言文字,并获得一些诺苏书籍的样本,这自然被视为一项重大发现。自从这项发现以来,已有许多年的时间逝去,但没有多少工作随之开展下去。山里人的文献实际上仍旧未能的以探查。在这些诺苏文字的书籍中,很可能隐藏着一些将给中国早期历史投射一线光亮的重要事实。 若是以为对汉文文字缺乏准确了解的陌生人,乍一看时即容易把诺苏文书籍误认为汉文书籍,尽管二者全然不同。除去某些数字以外,我在诺苏书本中找不到与汉文相同的字,即便那些数字,形状也不完全相同。只须把诺苏文字表及与之对应的汉字并排的粗略看上一下,就立即会明白它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字。 诺苏的表意文字符出自何处?这些符号并非如某些人错误想象的那般,不是由汉文改写而成。若既然为如此一种情况,那么现在于我们面前的就是当时中国人中智力发展到较高水平的一个群体,因为诺苏文字远比汉文显得原始。我并不认为任何仔细考察过该问题的人都愿意接受这个观点。实际上很多生活在中国周边的人群都使用汉文文字,它已经成为促进不同民族成员之间相互交流的可用工具。在远洋轮船上,你或许会看到听不懂对方只言片语的几位日本、朝鲜和中国南部的学生,却能够通过书写汉文来取得互相了解。他们每个人都讲着自己的话,但又运用同一种文字交流着思想。我曾经在法国统治下的东京的一家店铺里,遇上几位安南绅士。他们不懂英语,我则不会讲安南话。但我们还是想出办法得以一起友好相处,办法即用铅笔在粗糙的难以把握的纸上书写汉文。当我们着手检查已经写成的文字时,大家又开始品茶,同时每个人以各自的语言读出各自的作品。一直要修改到我们认为自己的书写和语句都满意为止,这是一种又聋又哑的语言,并且只有作者本人而不是他人才能完全读懂。通常某些汉字往往有不同的笔画的写法,运用它们进行交流的人只得时时把纸片握在左手中,端详着那些字的轮廊去猜想,作为一种规矩,旁观者也能够共同阅读纸上不显眼的但又实实在在的字句。多么有趣的一种事态:端详着不显眼字句的暂时变为聋且哑的人们。好在对于崇尚本民族拉丁字体书写方式的西方人一边,还没有被奇妙的汉语言文字搞得彻底精疲力竭。我有一种并不现实的设想,即中国在不久的将来放弃原有的文字体系,采用拉丁式的字母拼写法。如此一种变革,看来不可能在这一代或下一代人中实现。 就在中国周边的民族纷纷采用汉文文字的时候,诺苏人依然保持着他们自己的语言文字。想必在很久以前,曾经有大量民族成员能够掌握这种文字。单到了现今,实际上巫师成为持有诺苏语言文字知识的唯一社会阶层。 在诺苏文字中,没有一个像英文那样的字母表。这一准则即支配着汉语也支配着诺苏语。每个字符都代表着一种意思。它的语言是单音节的。恰如前面所提到的,词字都以无字母结尾。 几乎所有诺苏尔文字书籍都以手抄稿的形式保存,由父亲传给子辈。巫师们保有解读这些书的秘诀,他们并不特别急于将自己的知识传给他人,当然我也没有听说其他人十分期望分享这份知识。别人告诉我,有一二位土目通晓诺苏问字,但本人尚无缘与他们结识。有一位非常友善的土目,制造出用于印刷诺苏文字书籍的木刻版,并印出大量书来,对于求书者他都赠送一本。这本书的封面上印着以下说明文字: 书作礼品赠贵宾, 愿它伴君度人生, 若是将书已读透, 请君惠意传他人。 此位土目显然是在模仿汉人,把印书与赠书看作为在阴间积累功德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 大多数手稿由毕摩保存在他们自家的房间内,一般都距烧木柴的火塘不远。黑烟很快即能改变竹纤维纸的颜色,不久就会使手抄书显得古色古香。因此新近完成的一本书看上去也很陈旧,容易给刚拿到手的人造成错觉。 与汉人的方法相似,诺苏文字的书写也还是从纸张的顶端到底部。不是英文那样的水平横行,为垂直竖行。然而也有与汉文书写的不同之处,即从书页的左边起笔。 这里是少许诺苏文字与汉文同义字①:
我得到的诺苏文字书籍差不多都是对付疾病与魔鬼附身的。这些书中保存有巫师行当的全部符咒,用以驱逐鬼怪,及咒骂病魔。我粗略翻译出某本这种书中的一页,内容如下: 另一本手抄文献完全是为对付麻风鬼而作,方法乃召来毕摩的特别神灵龙神及其他同盟者,共同驱逐导致这种可怕疾病的邪恶魔怪。书中经文叙述各类动物如何在山坡上帮助搜寻麻风鬼,它为躲避追捕往往变化为各样不同形状,自是终归徒然。巫师强大的联盟与他诅咒的效力,使为害人间的鬼怪最终被捕获,并立即将它深埋,经文的结尾是: 你这冷酷阴险的麻风鬼! 你这青蛙一般的麻风鬼! 出去! 出去! 我们之中的少数人,于印度和东方麻风病协会的帮助下,正试图在帮助中国西部山区许多遭受疾病折磨的麻风病患者方面做一些工作。我想,恐怕巫师的诅咒和他们的龙神及同盟者的全部联军,都不会取得像我们反对麻风病战役那样的成功。 在不断从巫师的存货中收集到相当数量的诺苏文字书籍之后,我终于得到了一份论事物起源的文献。人们说属于此类的还有其他一些书,但我只是成功地弄到了这么一本。我这本手抄稿的前五页是论述有时被称为“天父与天母”的最具威力的神灵的起源。往下四页讲述雨、雪、太阳及月亮的产生。随之四页是各种动物的出现,又往下几页是人类的起源。文献声称,第一次降到大地上的雪具有红、黄、白三种颜色。不久以后,带颜色的雪转化成12位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恰恰定成12位。想来可能是与每年的12个月相联系,当然这些月份乃就阴历而言。他们之中的三位汉子开始垦荒犁地,但就像今天的许多农夫一样,三个人很快发觉自己面临着巨大的困难。这些早期农耕者所遇麻烦的起因实际上来自天神,即因为种种理由,决心在大地上发一次洪水的天神。三位垦荒者注意到,每天都有一些从天而降的少男少女赶着成群的野猪,将他们种下的禾苗连根供除。 当野猪根绝了地面上的幼苗后,年轻人拿着扫帚来到田中,讲残留物打扫干净。但这种作法并不可能使种子萌出新芽或让残根再长新茎。随着事态的继续发展,三兄弟决心采取措施制止破坏者的活动。大哥提议,他们将抓住并杀死所有从天上来的年轻人。三弟表示要把那些人碎尸万段。老二则很仁慈,说:“让我们把他们全体都邀请来,好好的吃一顿饭。还是不要杀他们为好。”通过某种渠道,驱赶野猪毁坏田地的人知晓了兄弟三人的商议内容,决心报答老二的仁慈心肠。他们特意下界送信,告诉他天神不希望土地被开垦,因此决心在人间发一场洪水。 基于老二对他们的人道态度,他们指点他在大水来到那天如何拯救自己。办法是伐来木材,做一个能够睡在里面过夜的大食厨。二弟接受了此项建议,那些人即返回天庭。12天过后,洪水终于来临。老二借助他的木柜漂在水上,并救起各种不同的生灵。其中他救了蛇、蜜蜂和乌鸦、大哥在洪水中躲进一只铁柜中,结果被淹死。当洪水消退后,人世间只剩下“老二”一人。不久后,他就因寂寞而感到烦恼,希望有个妻子作伴。当时惟一有女人的就是天神所生活的地方。孤独的男子想向天神的某个女儿求婚,但却没有人代他传话提亲。这个古老的传说是根据东方人的观点写成,因此所有的婚姻都需要一些媒人来牵线安排。蛇看到男子的困难,表示愿意为他提供帮助,以报答好心人于洪水中对它的救命之恩。然而蛇也面临着一个困难,即它无法爬过姑娘父亲长长房间。小伙子还是解决了难题,他让蛇缠绕自己的脖颈上,带着它进入天神的房间。夜幕降临,蛇开始实施帮助它朋友的计划,将主人的某个女儿咬了一口。年轻姑娘陷入痛苦的毒性发作之中,天神中无人能治愈她。此时,求婚的男子站出来,说他有办法治这种病,但提出如果伤被治愈,小伙子盼望协议能够兑现,但如同许多类似故事的情结,父亲拒不遵守诺言。年轻人只好怀着失望的心情离去。后来,他决定再试一番,此番是带着蜜蜂前往。蜜蜂仿效蛇,把刺扎在姑娘脸上。这位男子同样自告奋勇去疗伤,并提出同样的条件,条件再次被接受。这一回,当伤病治好后,小伙子获准把姑娘作为妻子带她离开。父亲竭尽全力待承小两口,临行时,给他们备下所需要的各样种子。然而,无论如何,有一样种子他没有给他们,那就是大麻子。这位古代诺苏的夏娃最终解决了苦难,她回到娘家,偷走了扣留下没给他们的种子。我很像弄清楚这个有趣故事的来源。大胆的妻子去盗禁种,创造了一个与我们更为熟悉的另一故事中主人公非常相似的形象。不过有些人还在坚持说东方与西方是永远隔绝的。然而只要思索一下关于夏娃和她的冒险行为,就会看出无论古代或当今,东西方并不存在那么大的差别,反倒像处于一个巨大的家庭内。 在这些诺苏文字手抄本书中是否含有什么永久价值性的内容,我现在尚无法断言。如果在其中能够找到与中国早期历史或汉人同诺苏民族最初交往时代的相关记载,将是一项伟大的发现。在那个时代诺苏人必定分布于一个非常广阔的地域之内,因此,他们先于汉人开发了当今中华民国的相当一部分领土。对于中国早期历史的描述,实际上仅见于汉文记载。如果能够发现某种独立的记录,即好像投进一道光亮,因为它乃出于一种非汉人的观点,对这个伟大国家的远古历史作出提示,此类资料无疑会受到所有史学家的欢迎。 向该民族的任何分支学习过诺苏语言的外国人数目少得可怜。罗马天主教会有一个传教团在果基家支中开展了欣欣向荣的工作,果基是诺苏的一个分支,佩雷•怀欧多年来一直任这个传教团的负责人,他曾经向全世界介绍过这个民族和他们的语言。不过,在此需要指出,佩雷•怀欧的作品犯有一个严重的忌讳。他坚持称呼这些人裸裸。当然,事实上大多数西方人与汉人都知道民族有那么一个称呼,对于汉人称呼某个土著民族的任何名字,我总是持有几分审慎态度,审慎基于汉人对这些民族的一贯轻蔑态度。据我所观察,你若想冒犯诺苏种族的某个成员,莫过于喊他一声倮倮了。这些人对该名词怀有深深的怨恨。它的使用能激起一些山里人怒火满腔并大发脾气。我曾看到有些汉子在此种盛怒之下,完全有可能杀人泄愤。汉人所喊的“倮倮”一词,在书写时经常要写成一个“犬字旁部首”,这样就以一种简明的方式向所有读者表达了对诺苏人的极度轻蔑。被认为居住着诺苏先人极小篮子的韩语读音也为罗罗,因此念出这个词语时,山里人常常认为他们的先人遭到侮辱。鉴于他们对该名词的深恶痛绝,当汉人还在滥用此称呼的时候我们中止使用它,则是有礼貌的态度。其实还是有他们愿意采用的名称。诺苏或纳苏的读音或许听起来没有倮倮的发音悦耳,但塔不包含伤人的意思。并不对这个勇敢的民族造成侮辱,多少个世纪以来他们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尊严。 诺苏一词第一个字的发音不时为诺、纳或聂,它的意思是黑。第二个字的意思是种族、人、等级等等。在有些连接词中,诺字含有北的意思,就此我可能已经解答了眼前这个民族自己的称谓问题。他们说北风来自“诺”一边。或许在远古时期,这些土著人的家乡曾位于北风刮过来的那个地区,位于“诺”地区。当整个民族被迫越来越远地向南迁徙的时候,他们就声称自己为从“诺”地域来的人,是诺种族,是诺苏,是北边来的黑血统的人。 中国的不同方言中,都存在着一条令人伤脑筋的法则,即同一个字的辅音在另一种土语中会变成另一个辅音。N和L是两个经常转换的辅音字母。F与H也是同样。举例言之,一个省的名称湖南(Hu-nan),在四川则被读为扶栏(Fu-lan)省。或许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从北方迁徙而来的土著人身上,即四川人在上述法则的作用下,讲诺诺人读成了倮倮人。若果真如此,这个名称的原始含义就没有含任何污点。对于一个令我的朋友及他们的部落成员如此强烈不满的名称而言,这是我能够想出的关于它原始含义的似乎说得通的解释。灵巧的汉人惯于把对他认为劣于自己的种族的极度蔑视隐藏在无礼的称谓中,因为我亲身体验过被呼以这种称谓的滋味,因此决心竭尽全力阻止对诺苏人使用那个名字。 第二十六章 返回危险地带 一个夜晚,当时我们正戴在友好的寡妇家中,天空放晴,明月洒下一片银光,夜色格外美丽。夜景诱使每个人离开黑暗的房屋于火塘,大家都来到庭院中,在这里我们望见白雪覆盖的群山,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山披上反射着白光。 小伙子们乘兴开始摔跤比赛,由诺苏青年与云南客人对阵。每位将要参赛的选手须在腰部缠一条腰带。两位对狂者躬身向下,抓住对方的腰带,想方设法直到把敌手彻底摔倒。从云南来的男子们不是诺苏人的摔跤对手。比赛场面令人非常激动,小伙子们玩得十分开心。云南方面不甘心在摔跤赛中受到打击。往下试着进行玩贴坏和跳绳,因为疏于此道,诺苏人一事无成。之后有一位云南汉子,为挽回自己一方面子,提议进行一场拳头对击比赛。在对击时每人伸出一只拳头,敌对双方轮流击打对手的拳头两次。云南人先是顶住了对方的击打,之后在他挥拳猛烈进攻面前,诺苏战士的拳头回缩,并以他的护手皮筒抵挡。这种举动就等于被击败,现在轮到山里人动心思去扭转形势了。我认为他们还是愿意继续较量下去,因为这些人总是在盼望着投入战斗。实际上,自治地域里的全部诺苏人看上去都是天生的战士。只要看见一只枪,就会令他们所有人激动不已。他们要围上来察看,把枪从一个人手中传到另一人手中,拿到手后个个都想开上一枪。他们并不理会你既然无意使用,却又为何带着这么好的枪支,那种神态活像许多今日的欧洲人。 当小伙子在进行他们的运动比赛的时候,美丽夜空中的繁星不停地向我们眨着眼睛。主人房屋为坐东面西。抬头即可望见光芒闪烁的木星,而北方的大熊星座一直忠诚地俯视着这片熊类广泛出没的大地。不久以后,运动项目终于结束,我们再次回到屋内,立即就寝。明天早晨必须早起,因为安排有重要的行程,我们不希望动身太晚。 我们于鸡鸣时分即起来,此刻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大家都很兴奋,因为就在当天我们又要下到扬子江边,去冒于利利和沙马家支发生冲突的危险。刚起来时还是晴天,东方天空的金星银光闪烁。不过闪闪的星光未得持续多久,在我们启程之前,漫天的大雾已经笼罩了四野。一位妇女为我们送过来许多供途中食用的荞麦面饼。这些饼一般达一英寸半厚,我分得半张饼以便路上充饥。其中有的饼竟然达三英寸厚。如此多的炊饼足够供我们全体人造反和晚餐只用。 把荞麦饼分发停当后,我们向友善的寡妇家中的人们挥手告别。在这里我们受到热情的款待,想从此再也难以忘记诺苏领地内一座大山高高的山梁上阿苦的家。现在,一行人开始往扬子江边的长途跋涉。刚踏上行程,路就相当难走。小径恰恰蜿蜒于一陡峭深谷的边缘上。当时我穿着一双用两磅半盐巴换购的一双大麻茎皮编的草鞋,穿新草鞋走烂路则更容易滑倒。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拼命走过那段令人惊骇的不安全小路。它显然是我们在诺苏地域旅行中遇到的最糟糕的道路。毫无疑问,你必须经受一番痛苦的磨难才得进入这片迷人的土地,而你到了此地后再想出去也并不怎么容易。我心怀恐惧,两腿哆嗦着随他人沿着深壑边上的小径走下来,我原来引以为豪的诺苏式新草地实际上使自己走起路来很不轻松,它的某些部位不断地把脚磨疼。在大家费力的行进中,当地人给我们指出一个去处,就在1900年,一头巨大的熊于此处被击中。熊跌落悬崖下,但被猎手们重新找到。仅仅从熊体内取出的一大堆脂肪,就足够四个汉子搬运。据说它是在该地区捕获到的最大一只狗熊。纠缠杂乱的蔓草伸延穿过道路,给我们的前行造成相当大的障碍。我们沿途有时必须爬上峭壁绕行,或者走过独木桥。对于爬过阿尔卑斯山脉或曾穿行巴西原始森林的人来说,或许会感到这些描述平淡无奇并矫揉造作。但是有必要提醒读者,我们只做了走以外我们经常行走的中国西部常见道路的准备,因此对于诺苏地域的这些不易通行的悬崖小路就感到分外艰难与伤脑筋。我们最终得出结论,若是对携带着装备行军的军队来说,这里并不存在着道路。当然,如果中国政府决心推行严格的统治,就须持续地把路修出来,就好似他们在此前对西藏的开拓一样。如果中国人意在做成某件事情,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他们前进的方向。这些人曾经在历史上的这个或那个时期,横行并征服整个亚洲,并使世界的其他部分感到某种程度的震惊。 在我们沿着陡峭沟壑边缘的小路走出谷底的时候,前面又是一道很深的峡谷,有股巨大的激流在下面咆哮。第二道峡谷的宽度最为狭窄,由四五根捆在一起的粗壮木棍搭于其上,我们必须从这种桥上过去。有几个人俯下身来,他们的双手于两膝并用,就如此爬了过去。这使我再一次绕有兴趣地注意到,那些可以毫无畏惧地骑上马驰骋在几乎任何地方的汉子,碰到类似的危险去处竟然不敢信任自己的双脚。不过当你了解到中国西部出产的矮种马是何等灵巧的动物,就会在即便最危险的地方也信任它们。我见过两位传教士,他们双手捧着从国内来的最新报纸,把缰绳甩在马的脖颈上,就这样骑行通过危险地段。他们只消滑倒一次,就再也不会骑马翻越此种山路,再也不会这样放心地一边骑在自己的小马上,一边阅读关于地方自治的激动人心的报道,却忽略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危险。我曾经与两人中的一个起码同行,只要我们任何一人有浓厚的兴趣,双方级可以就某个没有答案的惯见话题辩论下去。而在辩论的全部时间里,两匹矮种马就自己小心谨慎又稳当地行于山脚下安全和较为宽阔的道路上。 咆哮的河水,从我们穿行的十分粗陋的木桥下流过,景色颇为壮观。那边分布着一些非常难以越过的岩石。石阵里面几乎看不到道路的踪迹,如果没有熟悉路径的可靠的向导带领我们,我们就不可能知道该如何走。我们的汉子怀着快活的心情走在这条路上。他们一路笑骂与喊叫,发出自己的战斗呼号,好似发觉不远处正进行着一场冲突。居住于峡谷对面的人们,当真以为我们是一帮行军中的袭击者,有些居民为躲避将要发生的危险业已逃离。 现在,我们进入另一个名叫阿勒家支的地盘,在家支首领居住的村寨停留了不长的时间。许多人都出来观看我们,并提出不少问题。有些人问,龙先生和其他同行者追随一位外国人。是出于害怕呢还是其他方面原因。龙先生回答,他之所以追随这个外国人,乃因为他是一位可以无处不在,甚至能够上天的奇异人物。我的伙伴们当时出于敢于开任何玩笑的心境。 此时我们正在向未向地带靠近,此前收到的二三此报警中都与这个地带有关。考虑到可能出现的绑架事件,一大帮武装的汉子加入进我们的行列。此外,身背大驮从山上采集的草药,准备赶往江南岸汉族区域出售一些人,也趁我们有武装护卫之机加入进来。从远处山上传来的喊声获知,西台的朋友并没有忘记我们。热体和他的弟弟率领他们的武装队伍,决心护送自己家支领养的兄弟罗洪呷呷,安全地通过危险地带,进入汉人区域。当我们抵达第二座山头的时候,已经汇成令人生畏的相当大的一帮人,其中有许多骁勇的战士。我们的老朋友,于西台操演长矛的汉子即在其列,对于任何充满情趣的活动,他都绝对要摊上一份儿。 在我们经过的山头上,看到一个令人十分好奇的景物,即山峰处的一座汉人墓。此种景观,在汉人圈内属太为普遍的现象,但于诺苏地域内则堪称独一无二,我因此而驻足观看。从墓碑碑文可知,墓中葬有一位妇女黄夫人,她的娘家姓刘。墓碑立于道光皇帝统治时期。我倒很想了解这位孤寂的妇女的生平,为什么她竟然远离自己的家族,葬身于陌生人的土地中。或许她的丈夫是一名采矿者,是一池水量充沛的山泉,泉边有一座建筑物的遗址,可能为当年采矿人建起的龙王庙。任何采矿的踪迹都已不复存在,显而易见,那些探险者们也是一无所成。 我们一大帮人就在山泉边休息,以用野外的早餐。山坡上布满高大的草丛,即便隐蔽许多人都不会被发觉。此处因经常发生罪恶的抢劫事件而闻名。 大量武装人员从西台那边过来,他们带来的四匹马也加入到我们的团伙中。早饭开始,山里的汉子暂时将枪支和长矛放于一边。每人的羊皮口袋被打开。把黄铜饭盆、木匙和竹制筷子取出来。周围所有人的都吃燕麦炒面,以大量冷水帮助进食。早餐的过程中有一小段伙以浪漫色彩的插曲,即我们每人也依次去领取一份在外出袭击时发给战士的炒面。领取定量口粮的程序完成后,我们动手取出巨大的荞麦面饼来。那些汉子须帮忙把好心的寡妇送给我们的罐腌猪肉弄成小块。于是他们就把炊饼和猪肉放在石头上用战刀切成薄片。荞麦面饼和腌肉味道本来就很好,用刀将它们切细后就显得更为可口,因此我们决定把美味分给所有人共享。在此以后有短时间,我曾去另一个地方旅行,当地官员认为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不太安全,于是他们派出两名士兵与我同行。士兵与我同行。士兵配备有现代式步枪,每人腰间的皮带上都佩挂匕首。两个士兵都擅长烹调,一天晚上,房东为我们准备晚餐,杀了两只上好的家禽,士兵们表示愿意自己动手做这顿晚饭。他们热情地操办起来,先将家禽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再用他们的匕首把禽肉切成小块。当晚我们都尽情享用了那顿晚餐。第二天,大家又同一上路,两个士兵告诉我们关于不久前在当地发生暴动的事情,他们亲自参加了镇压行动。两人讲述当暴动者被打败以后,如何把俘虏中的几个男子杀掉,士兵们依照在某些地方相当盛行的一种习俗,将死者的心脏等脏器取出来吃掉。我问他们这件事如何操作,他们指着自己的匕首说,就是用这些家伙剖开死去叛匪的胸腔。完全同样的匕首,曾经割下暴动者的心脏以举行一场吃人的宴席,又为头天晚上我们心满意足的晚餐将家禽隔成小块。如果把当时的形势完全置换一番,比如回到义和团兴起年月,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在我们身上一试他们的匕首,就会像现在以相信信任和友好的口吻告诉我们如何对待叛匪一样,取出洋鬼子们的心脏看看带地是什么样。汉人是奇异的深不可测的人。我们仍继续同这些士兵一起旅行,大家就像好同志一般,互相尊重团结,绝不认为热河变故能够中断我们的友好关系。 你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诺苏的山里汉子啃嚼他们的大块肉食,就禁不住羡慕这些人天生的牢固牙齿。在这边不时有患牙疼的男子找到传教团,要我们为他做拔牙术。然而,诺苏地域里却没有那么多的人做那种手术,当有人告诉我这个情况时我也深信不疑。诺苏人的牙科手术按下列方式实行。须备置一根大约六英尺长的坚固竹条。把这根竹条由左手握成拳状用力持定,将一短抵住希望拔除的牙齿,准备完毕后,就猛击竹条的另一端,若这是灵巧熟练的一击,牙齿即被敲掉。我搞不清楚用什么来击打,以及牙床如何承受得住。我问若这一击笨拙地不准怎么办。回答是“吃点苦头罢了。”病人当然要吃些苦头。我料想当地承受此种苦头的人的确需要大量的牙医。听到这些拔牙的故事后让我们顿生同情之心,似乎给人一种退回现代牙医尚未达到今日水平时期的特别感觉。我回想起童年时代的与此相关的一件往事,当时在学校外面有一个牙医,可以为所有男孩子及附近村庄的人拔牙,当然他还在兼营铁匠,一位健壮、正直、禀性和蔼的德文郡人。不过,他给马掌一副蹄铁远比他拔一颗牙齿要熟练,第一位痛苦的上帝选民的拔牙一切顺利。第二位则归于失败。于是友好的铁匠只收了第一位的钱,标价一先令而仅收六便士。 我所遇到的在拔牙手术中显示出最大勇气者,是居住在中国西部山区中的一位少数民族妇人。她于一个礼拜天找到我,要求我帮她拔几颗牙以解除痛苦。我让她张开嘴,指给我希望拔哪一个牙。她对我的问题作答说:“最里面的那颗,老师,挨着个都拔。”我开始拔里边的第一颗,很轻巧地将它拔了出来。老妇人没有因疼痛片每个人畏缩,也没有哭叫。她仅仅说:“太好了。我感觉舒服多了。接着拔下一个,老师。”于是拔出第二颗。没有畏缩;也没有喊叫;只是陈述;“好极了。叫人感到舒服多了。”之后拔出第三颗,接着在同样的要求之下拔出了第四颗。当第五颗牙被拔出后,可敬的勇敢的老人,带着她满嘴的血说:“谢谢你,老师。拔牙一点儿也不疼,现在可叫我感到舒服多了。”她又张开嘴,叫我接着拔另一颗,但是我决意撒手不干了。如果老妇人执意不答应,继续下去将会使我非常不安。我想起访问伦敦芬斯伯赖街某牙科诊所时如何给我留下震颤与焦虑的印象,更意识到这位山野妇女具有一种多么伟大的勇气。 谈起牙的命题,就使我像往常一样,把其他事情忘在一边。我们必须转回山坡的清泉,大家正在泉边吃荞麦面饼和用战刀切的猪肉。 通过望远镜,我们能够看到新产沟的险滩,以及赶场天小集镇上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我们开始急急忙忙地赶路,希望能在收市之前渡过怒号的扬子江。我们如此盘算,如若过得江去,当晚必定宿于那个小镇,因此就想赶上集市,购买些物品来备置晚餐。在小镇里没有友好的寡妇或带着珊瑚串珠的姑娘的兄弟们,或甚至没有沉醉的啊坡等人在等候着欢迎我们,给我们以他们最盛情的款待。我们正在返回汉人区域,在那里你事事都需付钱,往往与其他人付同样的钱,得到的却要少一些。摆渡的人也在准备欢迎我们,但他们遵从的是渡口集镇的头领田先生意下的迎接方式。我们已经赢得对田先生的第一场竞赛,但还没有赢得三盘二胜制的这一局。对于决心与我们的团体干到底并力图竭尽全力较量的那个男子来说,还是存在着获胜机会。 第二十七章 密谋的失败 当我们一伙人尽情地周游于诺苏地盘期间,一项罪恶的计划在闻名世界里人人皆知的一个著名区域的某些人中悄然形成,我们几乎已经忘记了汉人地域,以及那里全部居民。对于扬子江防务官和那些由他操纵下的人如何企图阻止我们过江尚还有印象,但是当不在他们的直接控制力之下时,就感到没有必要再以他们的事情自相扰之。即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然而,我们却发现,若是我们情愿将他们忘掉,他们则并不情愿以同样方式对待我们。事实上,由于志在探险的外国人实际已经避开他们全方位的警戒,挫败他们的所有密谋,进入他们如此猜忌的地域达那么久的时间,使得他们恼怒异常。出于这些人愚蠢或智慧之上的推测,外国传教士已经同山里人结成一个同盟,这个同盟将损害中国及他们自己的利益。演绎出的此般事态结果,对这些惯于大惊小怪群体中的部分人来说,就好像一粒十分不情愿吞下的药丸。 在前面我提到过当我们出发后派往西台的奸细,以及他如何使阿坡沉醉而扰乱我们的计划,由此阻止我们获得非常希望得到的信息。这名奸细于我们准备再次过江的当天也回到渡口。因为随着我们的返回,他的使命也就结束。如果他报告了所获知的关于我们旅行的全部情况,我想他也说不出多少对我们有伤害性的事情来。或许他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朋友们,一位奴隶身份的妇女如何拒绝他随便饮用冷水,以使他在众人面前大失面子。他绝不愿意夸耀,作为主体民族的一位堂堂男性成员,曾经被他所看不起的一个部落女人干脆地嗤之以鼻。 除由这名男子尾随我们的行踪之外,还派出其他一些信使前往另外方向的诺苏人中。在我们度过欢快时光的地域东面,有两个强大的部落,即利利和沙马家支,他们与已经和我们变得非常友好的四个部落是长期仇敌。这两大部落集团都经久不变地相互监视着,以寻找机会要对方报偿宿仇。不管怎样演变,他们之间的旧账从来没有算清过,显然甚至连和解的前景也看不到,大概只有他们民族永久的敌人大兵压境才会有所改变。在诺苏人盛行复仇法则,依我看,除非引进一种从未卷入过他们不足纷争的外部影响,家支间的世仇是无法解决的。罗洪家支的首领热体悲惨死亡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该家支认为早就打算向他们的老敌手沙马部落发动攻击的时间来到了。罗洪的汉子们争取到不少汉人的相助,做好特别充分的准备。一大帮诺苏人集合起来,决心讨回许久以前的血债。宽恕的观念似乎在以往从来就没有进入过诺苏人的头脑之中。志在雪耻的复仇团出发了,不久就越过位于敌对双方之间的河流。在他们盟军的帮助下,罗洪家支在战斗中占据上风,并乘胜追击,将敌方截住。三十多位沙马家支的男子进入一座碉楼避难,他们被决不打算姑息手软的世仇者团团围住。罗洪方面的人想办法在碉楼的底层放起火来,里面有部分人看到火攻的危险性,冲进来想杀开一条路逃命。但是他们之中的多数人都被砍倒。留在碉楼内的人发现二楼开始着火,便退到三楼上,一句三楼拼死抵抗。不久他们又遭遇到无情火焰的逼迫,火焰对于诺苏死者是亲切友好的,但对于活人而言则意味着冷酷残忍。最终,这一小帮人被逼得无处立足,只得紧紧抱住房顶的大梁。虽然悬在半空,但火焰仍旧不断地向他们烧来,看来他们势必一个接一个的被熊熊的无情大火所吞没,敌人已经为他们备下充足的火葬木柴。但还是有位男子以其惊人的一跳而逃生。当火烧到三楼的时候,他意识到继续留在那里只是死路一条,就下定决心要跳出去。这位勇士爬到一扇较低的窗口上,站在窗口拼尽全力一跃,他不仅干脆地越过了围墙,还跳出护绕宅院的河沟。他正好落于自己的敌人之中,周围的人立即向他发动攻击。勇士则拼死向四面八方乱打,终于杀开一条血路,逃生而出。罗洪家支的战士也不由惊叹这位男子的勇气,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有一个人如何从燃烧的碉楼中飞身拼死冲杀出去。在这次报复性的杀气腾腾袭击中,罗洪方面的人杀死了他们敌对者的七十多名强壮男子。这七十个人的死亡,大大的血洗了其中一方求讨的旧账,而如今沙马家支则须耐心地等待,等到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再向他们的世代仇敌报复。就这样,悲惨,愚蠢的故事继续演化下去。 渡口小镇的头领田先生,决心利用这个家支的敌对情绪,去执行他反对我们阴谋诡计。读者或许要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干掉我们,以省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因此需要说明一下,不论何时何地,如果存在某种迂回的方式,汉人就很不愿意他们直接下手干此类事情。即如同他们的一个男子向某位女士求婚时须通过另一个男子那样。当年的中国朝廷为比推强大的俄国军队,就策划促成并坐视俄国与日本互相开战。田先生的全部作为都带有这种汉人的特征。他不会忘记因放纵义和团的直接反洋策略曾使汉人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也清楚,如果某人被指控谋杀一名欧洲人,即便是实力强大的帮会山堂也无法保护他。他愿意像其他许多人那样,以挑选某个代理人的方式去对付可怕的外国人,就好似使用飞镖,既打击敌人,又不留痕迹地将武器收回。在这些事务中迷信因素也起着一定的作用。哥老会“山堂”的另一个名字叫“河口”。许久以前,哥老会的一些智慧的成员即发出一个预言性的聪明警句,这句话抑制了多起对外国人的攻击行动,它说道:“大海枯时河也干。”海一词的含义为“海洋上的人”,是经常用于意指外国人的代名词。当然,河是隐喻帮会而言,佚名熟记这则预言警句的哥老会成员,因此通常不去直接导致一个外国人的死亡,以免给他的山堂或河口打来毁灭性后果。但是,他还具有学多其他方面的渠道,去给所谓海洋上的人们造成可怕的损失。 因此,天先生派出去的代表前去利利和沙马部落,竭尽其能事以挑动他们攻击受到他们仇敌友好接待的外国人和他的团伙。说客想利用部落人的贪心,就告诉他们龙先生和那个外国人都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若用此话形容我的朋友龙先生,倒没有讲错,因为龙先生是几千英亩良田的主人,诺大的一份家产如果在英国,他肯定是排入贵族之列。但所说传教士,一般都没有什么财产。虽然我时常希望有,不过我知道自己没有。我曾经计划与设想过,如果能得到1000英镑的工作报酬,这笔钱该怎么使用,但是迄今为止,宿友这些设计纯属做梦,做白日梦。我曾经在一年的工作时间里收到过少数民族朋友的100万钱,由此这段日子成为一种就总钱数而言懂得百万富翁传教士。但是所谓的钱是铜钱,大约50文才顶得上一便士,而且源自穷人中的最贫苦人群。他们把我当成百万负翁探险者,并对此深感兴趣,若以铜钱来算,对我的说法似也没有离题太远。
关于外国旅行者财产的这些事实,在诺苏人之中,并不为追寻财富的利利和沙马家支的人们所知晓。然而,他们都相信了田先生所编造的故事,认为如果他们自己动手将我们两人扣押起来,就能够索得一大笔赎金。届时只需要让我们知晓如果不付赎金,等待我们的将是何种后果,他们即唾手可得巨额钱财。当时在诺苏人的地盘内,为从俘虏身上逼出赎金,可以使用多种拷打方式。有一种办法是把被抓者绑起来,然后当着他的面杀一只羊或一头牛。把羊或牛的肾和肠子放入开沸的水中。往下把滚烫的肾置于俘虏的两个腋窝里,并用肠子缠绕在他的胸部,把肾固定住。另一种方式,用新合的棕榈绳把人质的身体一圈又一圈用力紧紧缠遍。再往棕绳上面泼凉水。以此使绳索收缩,勒入肉中。再有一种常见的刑法,将一根大木桩打入地中,木桩顶端被劈开一个小裂缝。把受害者的两个大拇指用细绳分别绑在顶端裂缝的两边。然后,将一块木锲敲入裂缝之中,由此造成细绳勒拇指的极度痛苦。有一次,我感到土目正在给他的以为田户施这种刑罚的现场。奇怪的是,竟然乃土目的妻子亲手不停地把锲子往裂缝中打。土目则招呼我们一行人进屋里坐。与他共进晚餐,但是沃恩没有接受这种邀请。 田先生知道我们会从同一个渡口返回。他的奸细们使他能及时到达渡口那天,这边的渡船将延误不发,拖到黄昏时分,山里的袭击者即从他们的隐藏处冲出,把要抓的两名男子捕获,据说两人各值10000盎司白银。他们断定,使用这种方式,对于我们遭绑架,渡口这边的人就不必承担责任。届时仅需说明,渡船不过是由于特殊情况被耽搁了,而山里人的袭击经常出任医疗,且出事的地点又在扬子江防务官控制力范围之外。或许当袭击行动的叫喊声响起的时候,江南岸的汉人还会开上几枪,象征性地表明他们要把袭击者吓跑。如果高额赎金的要求得不到兑现,最终就把两名人质杀死,而这条妙计的幕后策划者并不会受到指责,甚至“河口”山堂也是清白的,因为哥老会没有直接涉及一位海洋上的人的死亡。 但是人们最精心的策划却往往要处偏差。这类计划的失败乃如此之频繁,几乎已经成为一条规律。许多个世纪之前,在一个战乱与烂漫的时代,曾导致了《三国演义》故事的产生,在该书的第六回中,有位书中真正的英雄,哲学家兼战略家,在某个场合意味深长地指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几乎准确的道出了一句西方寓言的意思:“事情人计划,批准在上帝”。几天事情的策划的却属于天先生和他的同盟者。他们满怀信心,认为自己必将成功,这一回外国人必无违背他们的意愿再次度过扬子江,然而他们全然忘记了哥老会源头时期圣贤的格言与那些伟大英雄的故事。 利利和沙马部落的人按照他们的计划,在我们跋涉行进下渡口的那天,也准备开始行动。他们集合起自己的队伍,将队伍隐藏进一个能够俯视渡口的岩洞里。并排除几名侦查员,以摸清楚我们团伙力量。构成我们团队的人数,显然使他们相当沮丧失措。而且,除此以外,来自日落之地的男子所携带的千里枪和可怕的照相机的流言,已经传到这些愿成而未成的绑架者耳朵中。我们紧凑的行军对行,也使突然袭击的发动看上去并非易事。阴谋家的队伍对袭击计划立刻开始显示出犹豫情绪。 与此同时,我们顺着陡峭的山坡艰难地朝着渡口走下来,心中盼望用不了多久即可离开诺苏领地。在岩山坡往下走的时候,我不禁想起那些背负着巨大棺材木板的人,在这样崎岖不平的路上驮重载,到底如何保证安全。其后,在江的另一边朝着昭通方向向上爬的时候,我更加感叹,他们背负着私人的大木箱,究竟怎样攀上这般凶险的大山,并且如此辛苦的劳动只得到很低的报酬。中国西部的背货负载人,的确是大家都知晓的辛苦人生。不少妇女也加入这个行列中。我经常看到女人们背负从150到220磅不等的重载,攀上陡峭的山坡,而我即便是空着手走这种路,也感到相当吃力。云南一贯被中国官员视为一个贫穷的省份。因此有位从北京来的官员把他在云南的见闻记入日记。在这本日记中,他提到妇女背上的沉重负载。他说到,有个妇女每日背着沉重的煤驮走在一条险峻的山路上,一天,她把重载放于路旁停了片刻。没有耽搁多久,女人重新背起煤驮上路。此时她多出一份负担,这个负担乃一个新生的婴儿,小生命的降临人世,在母亲背负重载的行程中延误了她的少许时间。这位官员援引此例说明,云南人是多么坚韧的一个群体。然而他却不了解,在过去的年月里,这些贫穷妇女无可奈何付出了惊人辛劳,只能得到少得惊人的酬金。 在到达水边之前,我们就开始向江对岸高声呼喊,给渡口的船老大发出信号,说我们一行人要立刻过江,到云南那边去。我们希望他听到呼叫后就动身往诺苏这边划船,在我们走完一段常常的下行陆后大家正好会合。在这种情况下的大多数汉族摆渡人,由于希望的到一笔可观的小费,都乐得随喊随到。但是当我们走近扬子江边时,却看不到对我们呼叫应答的任何迹象。渡船依旧牢牢的系在云南一方的岸边,渡口船老大那里也没有任何动静。这种情况令我们十分为难。起初我们没有看出是一种阴谋,只为渡船的迟缓而生气。因为护送的队伍希望目送我们安全渡江,然后再转回,转回饿当晚他们要爬上高山,通过危险地带。多以我们特别不愿意过分耽误他们。他们满腔热情地送出这么远的路程,我们不希望在他们的一番美意上再增加任何叨扰。 等候在江边第一个小时过得还算平静,每个十分钟里我都希望看见船老大能驾着木船从对面集镇匆匆出发。第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仍不见对岸有船供活动的迹象,我们的人再也按柰不住,开始厉声咒骂出生那个拒不露面的船老大的所有一万祖宗。我时常发现,少数民族的人在开始诅咒时,颇有点汉人的那种味道。他们自己的语句和汉人丰富的形容词相比,要显得逊色多了,当某人处于达到机电的狂暴情感支配下时,即常用汉语千锤百炼的为例或率直生硬的粗俗进行恶毒或恐怖的咒骂。汉人诅咒词语的知识,给我洞开了一扇了解他们真实思想和意愿的窗户。经常能够听到一种偏袒性的辩解,说汉人虽在使用这些可怕的污秽的诅咒用语,却没有想到或明白它们的分量。其实并不然,当两位男子或妇女真正冲动起来吵架时,这类情况就像一盘彼此人马搅作一团的国际象棋,每位棋手在敌方走出一子后,都以审慎的应对来调动自己的棋子。他们太清楚他们说出的话语了,无论是攻击还是抵挡,都可谓娴熟老练的辩论家。 一连几个小时我们都在等待渡船,无法越过把我们与安全的汉人区域隔开的100码宽的江流。 在我们等船地点的附近,有一片鹅卵石河滩,石滩位于一条小河与扬子江的交汇处。我们有几个人下到这片石滩上,随着时间的不断逝去,自然而然地开始抛扔石子。这个举动导致人们又谈起广为流传的关于外国人手接飞石的非凡技巧的故事。于是团伙中的几个人对我再试一番。同前次一样,投向我的大多数石块相当容易接住,向我掷石块的人确实十分有礼貌。为等待那静止不动的渡船,当我们抛石嬉戏以消磨时光的时候,埋伏在山洞里的人也在观看着河滩上的情景,并由此作出决定,不要招惹传言说一百名男子都不能击中的外国人,最好还是由他去吧。简单的抛石与接石游戏,竟点燃了袭击者们的迷信之火,他们终于发出信号,表示我们过于强大,无法进攻。实际上这边也照样害怕,我们所有人心中一直都在敲小鼓。自然,当时我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利利和沙马部落的人就在身边,而这全部秘密都是后来才获知,后来我收到沙马部落的友好邀请,请我前去访问他们,正是他们曾经几乎被哄骗去袭击一位外国人,而这位外国人从未对他们有任何伤害行动,只是希望他们繁荣平安。 抛石仅为一种简单的运动,然而就是运用它,如同走国际象棋一样再次把田先生将死。在棋局中有时候甚至只运动一个卒,就有帮助你赢得全盘胜利。在抛石游戏之后,继续扣留渡船业已无济于事。利利和沙马部落的迷信恐惧一旦被唤起,即便渡船整夜不发出,部落的汉字也不会试着捕捉我们。你再次被击败了,田先生!在三盘二胜制的竞赛中,我们赢得了全局! 我们鸣放了几枪,以吸引对岸的注意。我们的人又不时呼喊起来,并再次骂及船老大和全体船工的列祖列宗。最终,就在黄昏时分,四个小时疲倦的等待总算到了头,船老大的身影出现了。小木船又一次穿过江流来到诺苏地域的岸边。当一行人全部安全过江以后,我们就暂时告别诺苏领地,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于曾经来到他们之中的一位陌生人,表示出分外的礼貌,给予盛情款待。摆渡时船老大的脾气极坏,当我们的人上到船时,他还大声辱骂。他的预谋遭到破产,难怪要气不打一处来。 第二十八章 翻山越岭回家 我们总算安全渡过扬子江,终于对渡船说一声别了①【①句中“别了”含有永别或不容易再见的意思——译者】,这条渡船曾经给我们导致如此之多的麻烦,也曾经引出如此之多的生动话语,话语既出自一直被耽搁的一方,也出自遭过耽搁的另一方。我最后一次再走这个方向,仅是一二个月之前的事,发现新产沟没有了渡船,船老大则已死去。此前不久,他曾驾船到诺苏那边,把一大帮从山里来的当地人与汉人摆渡过来,这帮人都参与了鸦片的种植和买卖。他们希望把货卖到江南的汉人之中,政府在那边正全力进行肃清鸦片运动,因此把它抬到了很高的价格。用桨撑着岸试船出发了,两名船工用力挥桨划水,以免木船横渡时被江流冲得太靠近那个出名的险滩。船老大负责掌握长长的木舵,以特定形象化的姿态发出惯用的扼要指令,行驶途中,船体突然发出一种吱吱嘎嘎的开裂声音。片刻之间,江水开始涌进船中,木船渐渐裂为两段。恐慌失措的情绪支配着每一个人。大多数乘客都带有兵器,当他们看到可怕的死亡正在步步逼近自己,便把满腔的狂怒发向船老大,挥舞佩刀向他无情地猛砍。两个划桨的船工见状跳水而去,奋力游回岸边。船上其余的人全部淹死。那些恐怖的险滩终于又得到一份生命的祭品。一跳新木船正在建造,我到那里的时候还没有下水。 再次踏上汉人的土地,我们发觉所有事物皆已改变。其实几乎第一次看到中国的这种情况时,就使我们意识到,虽然汉人在许多方面远远领先于少数民族,但是在一些事物上,后者的确值得他们的主体民族学习。上岸后我们即遇到一位从集市上蹒跚着走回她村寨家中的小姑娘,她的那种跛脚在汉人所有阶层中竟然如此时髦。尽管圣人孟子和他简明的定论与我的观点相左,但是汉民族若能学习一下少数民族品性方面的很多优点,肯定对其本身大有益处。 跛脚小姑娘的情景使我们意识到自己已再次身临妇女处于低下地位的一片土地上,在这里充斥着溺婴行为、买卖女还从事伤风败俗行业的勾当、巨大的有碍健康的坟堆、冠冕堂皇的伪善、街巷里的奸笑及对外国人强烈仇恨情绪。不禁使我忆起山里人的自由生活、孩童们自然的脚步,以及妇女或姑娘对你毫无做作神态的坦然直视,并又印发我的缕缕思乡之请。 我们沿路走进集市,找到一家小客店住下过夜。我们必须自己动手安置一切,这里是田先生的底盘,对于在各方面都挫败了他的阴谋,我们不由心中暗自高兴。 住进小客店后不久,专管公断当地纷争的仲裁人罗先生就赶来,帮助龙先生解决了两件麻烦事情。一件事情的起因是,我们前往诺苏地狱去的时候,上次就住在这家小店中,当时客店老板娘将他的水烟筒——汉人吸起来噗噗作响的那种——借给龙先生手下的一个人。她声称他根本就没有将借去的东西归还,现在提出要求,要么原物归还,要么折价赔钱,一个水烟筒估价为500文钱。被指控的男子则反驳,想吸水烟的人一个又一个传着吸过后,他就按时地把水烟筒归还了旅店的老板娘。 遇到这种案例,我想若是一位西方人,将会多少有点一筹莫展。在这些争吵中绝对有人没讲实话,实话除非对某一方有利时他才讲,要想作出一项公正的裁决是件非常难以做到的困难事情。然而,汉人却推演出一种解决最棘手问题的方法,在很早以前就已发现如何对付此类令人困惑的问题。他求助于幽灵世界的帮助,由于灾祸在人间十分普遍,因此有害鬼怪的影响即广泛笼罩在人们的心头,多数人都害怕无端地得罪幽冥地狱的无常鬼怪。听完双方陈述之后,罗仲裁人决定,必须在天地神灵面前离一项自家清白的誓言。如果女主人立下这个誓,那么这500文钱就不需要支付,事情也将就此了结。各方当然皆认为神灵能够料理他们的事务。一般群众都不怀疑众神的断案能力。但无论如何,我却曾在某座城隍庙中见到一位心情悲痛的妇女,她显然认为神灵们犯了可怕或残忍的差错。由于自己的儿子亡故,她就把阎罗王当作一个犯下大错的男子来大声指责。“你这个瞎阎王!你这个糊涂虫,瞎阎王!你为什么要错抓我的儿子去为罪人抵命,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她的责骂与怒号无法使自己的儿子再生还,不过我心中在想,当她后来想起自己曾如何公然蔑视那位作为汉人地狱中最高统治者的威严又可怕的显贵时,是否会感到不寒而栗。 当小店女主任与被指控的男子到外面在苍天之下立誓的时候,我们在屋里等了片刻。不久他们即返回。女人拒绝立下誓言,而男子则坦然发誓。因此就无须付出500文钱。我们的人申辩说,这是老板娘那边以敲诈为目的而捏造的事件。看来她很清楚集镇头领与我们团伙之间的反感心态,因此想趁这个有利的机会小捞一把。 完成关于烟具案例的公断后,罗先生又接受了一位名叫俄祖的人的投诉,俄祖是友好的寡妇阿苦的儿子,也是我们这伙人喜欢的一位伙伴。有个汉人李傲曾经与俄祖的父亲合伙做生意,把山里的特产往外面贩运。俄祖父亲之死即被怀疑为李傲下毒所致。后来李傲从俄祖那里借去一条枪,许诺要把枪彻底修好。他还借去10盎司白银,约值600文钱,到目前为止只归还了三分之一。修枪用去2.5盎司银子。现在,俄祖想要他把枪归还,并讨回余下的借款。李傲先生于答复中生成,俄祖父亲生前从他那里借过20盎司白银,因此打算把枪扣留在他那里,知道儿子还清父亲的欠债为止。然而父亲已经过世,可谓死无对证,我们纳闷儿罗先生到底如何裁判这件事情。 又一次召唤鬼神前来协助。颇费了一番口舌之后,罗先生裁定,枪要归还俄祖,至于借款的10两银子欠额,考虑到李傲先生的贫穷情况,就不必再讨还了。有关声称对方父亲曾借他的20盎司白银,则须李傲亲自前往俄祖父亲骨灰的埋葬处,他在那里要杀一条狗或一只家禽,并离誓证明借20盎司银两之事属实。若他果真做到这件事,儿子就应该为父亲还债。寡妇的儿子和他的同伙欣然接受这种调停,但是李傲先生却对于把他曾决心当作抵押物的枪交还原主显得十分不情愿。于当晚的几个小时时间里,我目睹到鬼神在解决争议方面起到了一种多么重要的作用。我不知道,一旦人们放弃了他们对众神的信仰,就自然会对在天上或地狱的神鬼面前发誓一事毫无惧怕这意,到那时该怎么办。怕只有发明其他办法以使当事人讲出实话。 在渡口集镇的小客店中,没有了令我们留恋的大家围坐在周围一夜又一夜谈天说地的火塘。虽然缺乏欢快的火焰,但故事照样在热烈地讲着。随行的汉人对这趟旅行和我们的朋友所讲的故事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过直到现在,田先生都不愿意爽快地承认他的失败。他照样去祈求鬼怪的帮助。坚持对人们说,龙先生及其手下没有真正同我前往,只是我凭借自己的魔力摄取了他们的魂魄过江。随我返回的诺苏人向人们讲述着关于访问者和接飞石的故事。他们说,眼见飞石纷纷向我击来,但实在无法对我造成伤害。听到这个故事的市场上的汉人不由惊叫起来:“难怪他有胆量去到野性的山里人中去。我们料想他肯定会施一些奇妙的魔法。”有些人则插话附和手接飞石的故事,“他不光是接石头,连子弹也照样能抓住。”我很欣慰一直还没有人让我接受抓子弹的试验,要不我的命运也会像那些声称刀枪不入并去进攻袁世凯衙门的义和团,当时他正在任山东省的总督。子弹实实在在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与我们同去的汉人十分高兴重新返回他们本民族人之中。他们对于自己必须充当非主体种族的那片土地早已感到无法容忍下去,况且在那里缺乏他们特别爱吃的葱和大蒜。在友善的寡妇家中时,我曾经大大地惹恼过他们。当时这些汉人对送上来的小牛肉表示出厌恶的情绪。许多汉人宁肯挨饿,也不愿吃任何烹煮形式的母牛肉。与我随行的那些汉子即属此类人的范围。当寡妇问好,她为我们备置的饭菜是否可口时,我就使用自己所知不多的诺苏用语中的一句话告诉她,“好吃得很。”这句话竟成为激发他们忍无可忍怒火的导火线。汉人脚夫认为,如果我能在主人面前对他们厌恶至极的牛肉菜发几句牢骚,或许就会换上几样他们稍微喜欢一点的菜。由于我的一句“好吃得很”,使调换口味的希望成为泡影,所以他们对在女房东面前循规蹈矩的外国人的厌恶又更甚于汉人所痛恨的小牛肉。 我们在渡口小镇只住了一宿,次日便爬上陡峭的山岭前往龙先生家。那里的所有朋友都为我们的平安归来而感到高兴。 又数日之后,我回到昭通的家中,发现自己竟然成为轰动一方的人物。轰动于我能够安然地进入山里人的地盘,并又无恙地返回,向他们讲述令这些汉人感到惊奇的故事,因为汉人关于诺苏的印象中充满了夸张与虚假的成分,即好似他们关于可怕的外国人的许多印象一样,他们普遍认为洋人要摘取中国儿童的黑眼睛,起因是由于经常洗脸,使洋人自己的眼睛变为灰色,随着这样的褪色现象,就无法和中国人的眼睛看得那样清楚。 于是我外出期间,各种谣言在周围到处流传。据说我已经被杀,因为这些说法活神活现,竟引起住在同一城市中的其他传教士的担忧。我妻子有几次看见他们在一起窃窃私语,言谈时表情严肃,似乎是善意地怕她听到什么不详的消息。她对于所有这些都坦然处之,根本不相信谣言的一个字。她深信自己的丈夫将会安全返回家中,并完成他此行肩负的使命。有些人对她的如此冷漠而感到几分不满意,认为她对一件自己应该关心的事态毫不放在心上。但是她的心中自有主见,我不在的那些夜晚都坦然入睡。半数邻居皆认为她应该开始循习她的寡妇生活了。对此她仅一笑置之,因为她了解我们团体的向导龙先生的为人,对他予以充分的信任。她同样也了解惯造谣言的多嘴女人的说谎本领。 扬子江防务官陈阁下,及时向昭通的官员报告,说我已经渡过江,并表达了对我将要被山里人暗杀的担忧。知府大人,即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是一位来自江西省的老绅士,一向待我们十分仁慈与友好。他为我遭到如此危险而深感忧伤,心急如焚地要设法营救我。电报被发给云南府的总督,但是总督对此事也无计可施,因为当时那座城市没有可以对本国臣名下命令的英国领事馆。后来总督派出一名信使到罗马天主教会的主教处,希望他能想些办法帮助昭通官员解决面临的困境。官员们终究无法找到一个能够给我施加压力的人,以迫使我返回汉人圈内的安全地带。所做的每件工作都是为我着想。官员们未能找到接近我的渠道,当他们深深地陷于为英国传教士的安全而处心积虑的时候,我却在度过本人生平的一段快乐时光,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竟招致了其他那么多人的担忧。向各个方向都派出了信差,但就是派不进中国皇帝政令不达的诺苏领地,所以我的行动一点也没有受到干扰。
友好的知府劝说另一位传教士给我写了一封信,提醒我所面临的危险,建议我立即返回。在我完成此次游历并安全回到家中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封信稀奇古怪地被送达。它被送到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但总是未能及时地追上收信人,也就没有对我产生一点烦扰作用。这封信被封于官府的大红信封内,上面赫然写着命令:“特令信差,飞速传递此十万火急函件,至柏格理传教士处。”我一直将信封作为证物保存,以说明官员们紧急或不太急的官方罕见是以多么快的速度被传递着。当然,如果我当真遭到不幸,全部这些大惊小怪与想方设法的证据都将被提供出来,以证明我应该对自己的民运负责任,证明这是一次轻率冒险的必然结果。对他们而言,结局好就一切都好。 知府问我,难道我在山里人之中就不感到害怕。我请他放心,所谓野蛮人实际上相当有教养,与他们在一起的全部时间就如同回带到了我的家乡。他的表情相当困惑,或许为我在中国待了如此久的时间,竟还没有学会像汉人一样灵巧地隐藏事实真相而感到惊讶。尽管多年的岁月逝去了,想起一些汉人如何接受你讲给他们的关于外国社会生活情况的场景,仍时时感到奇怪饶有趣味。他们乐意相信四处流传的一些十分荒谬的奇谈怪论,但是在向他们介绍伦敦的地下铁道时,却不时于一些听众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他们似乎已经得出结论,这个外国的说书人通晓如何随心所欲地编造他的谎言。 我妻子对佩戴珊瑚串珠小姑娘的故事分外感兴趣,我告诉她,曾经如此热心地要促成那桩婚事的惹黑,很快就要前来看望我们。不久以后,他果然与其他几个人来到。道过见面的问候话语,我即去请出来女主人,并十分好奇地看她如何迎接一位曾竭尽全力试图往她家中引入一个竞争对手的男子。大约一位优秀妇女最讨人喜欢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有摸不准她下一步要怎么行动。关于她的举止,确实存在着某种不确定与以外的因素。这位女士来到惹黑面前,以她最为甜蜜、最为友好的笑容迎接他,使他确信自己是女主人家中热忱欢迎的贵客。我倒愿意设想她考虑到某些原因而这样对待求婚的全部情节,即山里人采取此类在他们看来相当礼遇的做法,是对她本人慧眼识贤婿的一种恭维。对此我没有把握。然而事实正是如此!谁能对一位有主见的妇女所为的任何事情都有十足的把握?你胡须可以揭下蒙在诺苏地域上的面纱,你或许可以发现那些奇异山岭与勇敢人群的所有奥妙,但是蒙在一位优秀女性的那颗更为奇异的心上的面纱却刚揭开一半,从来没有哪位冒险的旅行者洞察过隐藏在其中的全部奥秘。 第二十九章 质疑:对汉人的潜在威胁 二三年以前,由于连绵不断的降雨,我得以在某个以少数民族村寨的意见小屋里度过了一个礼拜。这次情况不同往常,在另一位英国男子与我同伴。平时像这样的事例并不多见。我在这些山野中巡回旅行时一般只有当地人与我同行。由于又一个英国人在场,我们的话谈起来就滔滔不绝,凡于太阳照耀之下的事务无不在讨论的范围以内。那个礼拜我们两位英国人都待在狭小的房屋内,因为不可能到外面任何地方去,谈话间对汉人所面临的种种问题进行了一番冗长的讨论。我们二人都是这个伟大民族的朋友,企盼汉民族在上进的各个方面都繁荣昌盛。我的朋友是位旅行家,当时正在穿行中国,她特别希望有一个全面的了解,以从中进行探讨与学习。和其它许多人不同。他不把自己的行程局限于走过的老路,倒是决心踏遍所有种类的荒僻地域,这些地域此前除了传教士之外没有欧洲人来过。他对于少数民族问题很感兴趣,并就中国西部少数民族得出一个结论,他独家首创的表达是,“对汉人的潜在威胁”。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了许多个小时。此后过了一段时间,我看到上海出版的一份报纸,上面登有曾与我共同分摊遍布着的潮湿、寒冷与泥泞的那位朋友的文章,一篇冠以上述标题的报告性文章。作者文章的结论是,除非中央政府采取强硬政策,它迟早会发现自己处于中国西部身份少数民族的严重威胁之中。于文章的结尾,作者提出简易,待革命中形成的动乱过去以后,就把黎将军的军队扩充起来,黎一直是民国的副总统,利用这支军队把各个部落削减到一种再也无法形成对汉人进行实质性威胁的状态。我很高兴地看到,时至今日没有哪个中国的哪个政治家愿意采取这位西方劝告者说提出的建议。我对中国政府的劝告,则持一种完全相反的态度。在这些勇敢的山里人之中,中国有能够组成或许是全亚洲最优秀军队的兵源。若遭到轻蔑和不友好对待。他们就会证明自己的确是严重的威胁。实际上在中国存在着一些阴暗势力,我说不清楚它们将如何变化与发展。比如说义和团兴起的那年,义和团是iangei世界带来多方面的影响,影响的后果之一是颠覆了满清朝廷,当时几乎所有在中国内地的外国人,都接到他们本国领事让撤到沿海去的命令。就与昭通的传教团撤离的头一天晚上,该城的军事官员前来访问我。他闲聊了一阵儿,然后讲他的仆人打发回家,只是仆人待会儿再来接他。不久以后,当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这位官员向我透露了一条机密。据官方的印象,如果英国或者法国两者中任何一个入侵云南,伊斯兰教徒将于某种趋向上准备在适当时机同入侵者合作。不用说,就此事我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由于推断出这个机密说依据的原理在多年前就已过时,对他根本不必放在心上。许多年来,我一直都十分欣赏中国人的好客,如果采取伤害性的防范动作,简直就等于成为我长期居住的友好过度的叛徒。无论如何这个事件表明,中国需要她最优秀的政治家去担负起解决其多民族聚居的各种问题的使命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虽然中华民国已经建立,当时于其初创阶段,中央政府说明确面临的许多棘手事务中就有关于某些属地的问题。蒙古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它很可能或早或迟导致俄国与中国的战争,日本也将十分愿意插手其中。只有待中国足够强大起来,或者俄国意识到谋求和平的必要性,这场危机才会自然有个了结。 满洲人的问题正日益显得紧迫。在“东三省”的全体居民中,所谓的满洲人乃是指汉人而言,今天在数量上远远超过了古老的满洲人部落的后裔,满人曾在那拉旗和多尔衮的指挥下,在中国历史上创造过一段引人注目的业绩,如此成功地统治过世界上最伟大的帝国。进入这三个身份的中国人之间定居的,有大量俄国和日本移民,因此构成了一个永远也不容易解决的问题,于未来的许多年内,仅满洲一地就要产生许多矛盾,给政治家们带来不少麻烦。 全世界还都注目着中国为维护在西藏的权利而进行的努力奋斗。但到目前为止,她看来只是保持着对这片广阔的高原地区主权上的统治。当初,在赵将军的统帅下,耗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使汉人实际上占领了全藏,把汉人军队布防到印度的大门外,但是今日的情况说明了上述努力均属徒劳无效。在西藏东部驻防的乃最尖锐的汉人军队,他们已经被藏军赶了出来,藏军正高度警惕与十分成功地守卫着他们高原家乡的外大门。 甚至还始终存在着一种杞人忧天式的恐惧,担心偌苏人和其他部落会同西藏人联合起来,把汉人从最大省份四川的许多区域中驱逐出去,四川位全国的一个最重要的省份。一些更为极端的少壮官员主张远征偌苏地域,但年长和聪明的决策者们看出,若真讨伐偌苏,可能会落到近来一直同藏军进行山野战争的同样结果,因此没有急于进行这类碰运气式的冒险活动的意思。 一项更为明智的计划将会赢得这些山里人的信任,并消除他们对于中央政府方面的不安情绪。就汉人军队在中国西部的新发展而言,它的关键弱点是骑兵。南方汉人都不习惯骑马。中国南部广泛分布着种植稻谷的水田的事实,也是许多人认为在南方军队中没有作出特别努力以建立骑兵军种的必要。然而他们却胡忽略了以往岁月中骑兵在中国军事史上说扮演的重要角色。世界上骑兵部队为满清帝国的创建曾发挥过巨大作用。这种巨大作用促使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部落的首领,一跃成为世界有事以来一个即使不是最伟大、也是伟大帝国的统治者。下面的结论说明了一种无需争辩的极为现实的情景,即以满族人的统治形式的帝国,与无限广博的大英帝国的情况大不相同。后者实际上只为不同种族和不同国家的一种联盟,其成员仅须在名义上表示效忠中央统治者就行了。满清皇帝则不然,要真正管制人口众多的臣民,把他们保持在相似的习俗、语言、文字和宗教的范畴之内。再这方面中国历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欧洲人对满族骑兵所发挥的作用所知甚少。决定整个帝国命运的是发生于山海关的一场激烈战役双方力量的对比,山海关位于万里长城东端的海边。一万名满族骑兵弛入战场的巨大效用,给吴三桂将军带来了胜利,使他得以能够消灭敌人。随之立即占领北京,然后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部落的首领登上了龙床宝座。由此开始了长达两个多世纪的满,而于清朝初期,骑兵部队在帮助捍卫他们的宝座方面又立下许多功劳。在中国这样的大地上使骑兵再创辉煌是完全办得到的。 在这些诺苏山里汉子中,中国具有组建一些于全部南亚范围内最优势骑兵部队的兵源。这些小伙子都是天生的骑手。他们喜欢露天旷野,打起仗来非常投入。如果国家能作到礼貌相待,他们自然会像效忠自己的领主一样为国尽力。针对这些人是“汉族的潜在威胁”,必须或早或迟评定下去的观念,我倒要说,在西部数百万少数民族之中,中国隐藏着巨额的财富,如果使用得当,或许能省去他目前的极度支出。我注意到,部分诺苏武装是如何消灭以压倒之势进入中国西部的太平天国军队。这些汉子有能力再创此般功绩。若是将来再进军西藏时,可以让他们取代吃不了苦的四川士兵,川军除去蒸米饭和常见汉人风味的菜食即没有战斗力,但西藏又产不出此类食物,而只需要数千名有能力依靠粗糙事物生存的坚忍不拔的山里人,经过现代军事训练并予以宽宏大量的指挥,如此过不了多久,或许就会使西藏放弃紧关大门,只允许一种封闭的也并非原始形态的喇嘛教发挥萎缩性影响的做法,想汉文化开放,而汉文化是全世界迄今为止最优秀的文明之一。站在一名传教士的立场上,我希望届时可以实现一个心愿:即到那个时候,能有机会在世界救世主出生与去世的大陆的最高部分,宣讲传播福音。侨居印度的英国人到现在已经确立了他们统治的持久性优势,但是对打开西藏的大门却毫无希望。似乎人们必须永远保存喇嘛教中的无知 成分、自我封闭与一妻多夫制①【①一妻多夫制为原始的群婚残余,主要流行于印度于印度南部和中亚一带;该词最早由英国人类学家麦克林南指出,并主张将其分为两种形式,即兄弟共妻的西藏型与丈夫间无血缘关系的印度型;恩格斯认为仅存有西藏一种类型——译者。】,或许这样就能使俄国和中国不在向印度靠近一步!要求极高的英国对外政策,对于需要光明及真正的教育和宗教帮助人们从来都不适用!黑暗必须继续笼罩着世界屋脊,似乎这样才不会惊吓到印度! 征用诺苏山里人为中央政府服役,至少统治阶层中一个出名的人物有过这种念头。当他平定藏人暴动时引起印度政府吃惊与高度警觉的赵阁下,是满清王朝末期死硬的保皇党人之一。他采用残酷手段镇压四川省的民众起义,这些起义名义上是 关系国家的铁路政策,实际上乃推翻帝制革命的开始。他的镇压行动看上去似乎一度获得成功。然而从其他各省不断传来关于革命运动成功的消息涣散了他的军心,使他的手下都希望投到民众团体一方。因此他就求助于诺苏领地的山里部落,他劝说他们都联合起来,然后按照他的意图向富饶的四川平原开发。满清死党的这条计策激怒了人民,全省一片呼喊要他的人头抵罪。他终于被抓获并处以死刑,这是革命党人的一项最为鲁莽的行动。随着此位大将军的死亡,他征募诺苏部落军队的计划就此夭折。既然已经有人想到,将来还会有人想到,将来我们或许能看到诺苏山里汉子如何在中国中央政府的行动里发挥某种突出作用。 此前即有一次尝试,乃处于痛苦压力之下的朝廷征求少数民族力量的援助。当时日本人在同训练无数的中国军队交战中,于海上和陆地都取得了胜利,一些异想天开的大臣竟然记起苗族部落和他们致命的箭弩,说不定借此能营救出被击败的军队。随即派李洪常到西部筹建由部落人组成的特遣部队。大量土著人被劝说应征,很快就向沿海出发。我不知道官员在用什么办法引诱,人们只是告诉我他们走了,所依仗的仅他们土制兵器的那点威力,那些兵器也只能用于对付地方冲突的敌手及山中的野兽。我真希望他们千万不要遇上日本的正规部队,碰到那种情况肯定要全部被歼灭。 1911年,很多苗家人还应革命政府的招募,参加了反对满清军队的斗争。 对于一些有远见的政治家来说,他们了解在中国大地上有许多类似的事例,这些诺苏人不会形成一种潜在的威胁,反倒是当需要寻求帮助时的一种储备力量。如果中国在关键时刻得到了这些强大部落的决定性帮助,那么,必定因此改变许多知识阶层人士的态度,使之采取向前看的姿态,而士大夫们以往总是不恰当地称中国人为汉族子孙。我所目睹的不多几例官府对待诺苏人的事件,很形象地告诉我,为什么汉人无法引导自己同山野中勇敢的诺苏人共同前进。 第三十章 坦率的将军与自负的画家 自从我由诺苏地域返回以后,部落人经常从未知的中国部分渡过江,前来看望住在昭通的罗洪呷呷。对于他们之中的许多人而言,这趟旅行及见闻,就像我上次进入他们好客的大地腹心处一样非凡。来访者们总是受到热情欢迎,看上去他们也把我们的家当作了自己土地的一部分。他们把我当成他们家族的一名成员,因此也就不止一次找我帮忙。 下面是多次帮忙中的一件最有意思的事例,我既尽力为山里人提供了帮助,又同时给昭通居民带来了好处。 一天晚上,当完成了所有我们传教团繁忙的多种工作后,恰有位渡过扬子江的诺苏人赶到,进入我的小书房,要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曾经访问过的诺苏区域南端边远部分,有云南省的土地与之毗邻,小河同扬子江在这一带延伸穿流,也就没有什么分界线可言。因此,诺苏地盘的山里人可以方便地过江进入汉人区域,而另一方面,汉人垦荒者也能够毫不费力地侵占部落人的土地。似乎总是有汉人逼迫他人步步后退的大量事情发生,无论在中国西部,还是于马来诸邦、蒙古及西藏的交界地带,或者其他有记录可查的地方。这块领地上数百万之众的居民同门口虎视眈眈的邻居进行了持续的斗争,但斗争的多数结果还是逼迫他们不断地节节退让。 我们要涉及到的该地区最重要的一位黑血统首领名字叫鲁伙。管辖这个区域的汉人官员多次发动在交界地带的官方行动,最终把鲁伙赶出自己的家园,将他的全部土地没收充公。如果手下有一群听从指挥的士兵,以此种方式开启事端就比较容易,但是通常汉人必须为这样的政策付出十分沉重的代价。山里人不会轻易忘却对方的寻衅行为,同时牢记着以往打败汉人的历史,鲁秋首领和他家族的人下决心要重返自己的家园。披沙的汉人驻军遭到攻击,被对方的气势吓得不知所措。于是把十万火急的求救信送往云南府的总督那里,总督立即命令军队向出事地点开拔,务必剿灭鲁伙和他的同党。在那个时代,发布类似的命令容易,付诸实施就不那么轻松了,因为各个军营的大多数士兵仅仅存在于花名册上。驻军花名册上的名字都是满满当当,但实际人数只有花名册上的百分之三十。在彻底改变了一切的杰出满族总督喜良之前,此种情况颇为盛行。他来到云南省之后,即派出手下秘密察访各地驻军的实际情况。手下人不久就带回各自的报告。根据这些报告,几名军事将领被召往总督行辕所在的省城。将领们应召出发,并未怀疑有什么不测在等待着他们。他们抵达后没过几天,就震惊了全城人众,尤其是各级官吏,这些军官中一二位超乎寻常地过多吃士兵空缺的人被砍头示众。一种巨大的恐怖情绪传遍全省,此后几个月里,招募新兵的活动异常活跃。取下那些军事将领的脑袋,使军界的面貌为之一新,有效地增强了中国边远西部的武装实力。 与鲁伙有关的纷争事件,发生于严厉吏治的喜良总督之前,因此,在得到能把诺苏人镇压下去的所需兵员方面就存在着一些困难,军队开始向披沙集结,但是在初步发生的小规模战斗中,汉人方面仍战绩不佳。于是又有十万火急的报告被送往总督处。总督命令两名将军率领大量士兵赶往冲突的战场。整个云南北部都处于骚动之中。在昭通,有几百名青年经劝说应征入伍,当上新兵,不久,大批军队出发,开向扬子江边。当然,这些事情的进展总体上比较缓慢。山里人那边则处于高度戒备之中。他们清楚汉人军队并没有经过什么训练。整个诺苏地域的南部都开始惊醒,战斗警报响遍山野四方。 那天晚上,诺苏人就是在此种背景下进入我的书房。来人为鲁伙首领给罗洪呷呷带来十分委婉的口信,问我是否能帮着带来和平,并索回被侵占的土地。他保证,只要汉人归还他的土地,就撤回自己的武装,再也不制造麻烦。鲁伙认为,汉人官员实在不讲信用,他真害怕同他们打交道,但对我却十分信任,相信只要我一出面,必定能使事情和平解决。我答应一定尽全力帮这个忙,委托信使劝告鲁伙,先将他的手下暂时后撤,以给诺苏的英国朋友腾点时间,便于对事态进行调解。次日我即前去拜访负责昭通驻军的指挥官,讲述了我的全部事由。他想见一见从诺苏领地来的信使,然而我是在等他安全离开此地后才造访这位将军的。赵将军十分友好,允诺要将此事报告总督,并且及时付诸实施。这般操作能使我在交涉中处于非常恰当的中介人位置,我还给驻云南府的英国总领事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在这边发生的所有事情,要求他在我的调解努力上给予友善的帮助。威尔金森爵士欣然答应尽力而为,以他仁慈的、纯粹个人的名义请求诺苏和汉人双方罢兵。于是一位新的将军受命离开云南府前往昭通,临行前,他与英国总领事举行了会谈。抵达昭通后,看来他很乐意只要有可能,就尽量利用英国传教士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据称总督授权新来的将军传话给鲁伙首领,如果能保证一年平安无事,就归还他三分之一的土地,如果保证二年,就还三分之二;若是三年,就将他的全部土地归还于他。 10月初,这位苏将军前来拜访我,我们就诺苏问题进行了一番愉快的交谈。将军非常坦率,告诉我他和其余同僚们就是依靠此类战乱才能得以晋级,如果很快就取得和平,那他就无法改换花翎顶戴上多一个翎眼的高一级别的官帽了。就在将军来访之前,一位寡妇刚刚找过我。她的儿子被招募入伍,才发往披沙去同凶猛的诺苏人作战。他是一个独生子,寡妇乞求我想办法让儿子返回,因为她实在不想冒被撇下单独留在人世的风险。想起可怜的寡妇。我再次请求苏将军不要在意他官帽上的花翎顶戴,而多考虑一下隐藏在他内心的恻隐之情。次日,我回访这位将军,看见他和两外一个将军都坐在那里。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在客厅里随便扯起战况来。两位军人想痛痛快快打一仗,赢得一场大胜利。传教士则力图制止战争。热衷于打仗的两个男子当面嘲笑我的停战要求。不过他们要求我劝说鲁伙首领到昭通来谈判,许诺保证他的行动安全。令人感觉到似乎我的和平努力博得了这两个人的同情。 接着,突然发生变化,苏将军把话题一下子转向截然不同的方面,向我提出一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问题。他说他已经读过圣经约翰的《福音书》,主义到那个生下来就瞎眼的男子,以及耶稣所说“他瞎眼跟他自己或他父母的罪都没有关系。”苏将军说:“我们相信有罪必受惩罚。如果这个人本来无罪,为什么耶稣没有防止他生下来就失明呢?”于是我们放下诺苏方面的麻烦事情,开始探讨关于人们罪孽与报应的困惑问题。 通过简单的方法,就可以获取汉人衙门里的机密,据我所悉,披沙的事端已经报告给北京,从中央政府下来的批复是,如果把鲁伙抓获,即予以正法。实际上,就在苏将军与我畅快地谈论关于战乱与痛苦的问题同时,他已经发出命令,如果鲁伙来到昭通谈判,就立即将其抓住处死。因为但是鲁伙表示,若是我作担保人的话,他非常愿意前来。但是为小心谨慎起见,我没有让他过来。 披沙同诺苏对抗的军队稍微有所进展,而后来,诺苏人听从了从昭通带去的劝告,暂时后撤,谈判就在当地开始,最终达成一项协议,双方都认为没有战斗下去的必要。各路军队班师。寡妇的儿子平安返回家中。北京的命令也被撤销。真是先抓住兔子,才能吃兔肉。苏将军依然态度友好,但是我没有听说他的领带发生什么变化。我们一如往常那样在一块儿聊天,不过我绝不会告诉他,有人早就把他命令的抄件送给了我,命令的大意为由于鲁伙坚信外国人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就会前来昭通,一旦来到。即将其斩首。除非地方官员采取一种宽宏大量的态度,去执行这个伟大的国家的一些最优秀正直家所主张的一律平等和宽容的博大远见的政策,汉人将永远也不会赢得这些山里诺苏人的信任。如果鲁伙首领上了他的圈套,由于相信罗洪呷呷的相助,冒然前往昭通,必会酿成一场惨剧,那样的话我将永远无颜再见诺苏地域的朋友们。 恰于动笔开始写本章的前半部分的时候,出自英国驻云南府总领事的惠意馈赠,我收到一本附有说明的的小画册,坐着为该城中某所国立学校的一位教授。画册书名是《云南土著民族图解记录》此书标价半个银元。前面几页专门叙述各个部落的一些奇异习俗,往下是其中许多部落人物形象的三十四副图画。总体来说,这些图画的水平低劣,其中部分近乎于简单的漫画笔调。书中使用汉人的表意文字,在这些部落人的名称上,要加以歧视性的“犬”旁部首,表明小册子的作者仍旧在追随对待非主体种族的令人不愉快的方法,尽管此种方法为自己带来巨大的压力,但是一贯先进的汉人还是把它坚持了许多个世纪。画册第一页上有作者的一张照片,其形象与据认为代表各种部落人的那些图画相比,则大不相同。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证明,这些部落的不少人比起许多那类对于他们横加评判者而言,在思想上更为纯洁,在行为上,更为雅致,并心怀超乎一般的无限仁慈。 通过这本小册子的作者所反映出来的当地汉人对待那些山里人的态度,竟 持续了如此之久的时间,造成了汉人与土著种族之间感情的长期紧张。 不管怎样,看见一位汉人知道分子认为云南的部落人值得一书,总是件有意思的事情,虽然这首次尝试乃出自土著人的新鲜与异常寻常,认为够得上嘲笑和惊叹一番,但是以后其他人将会发现他们的习俗与历史都值得自己认真学习。待到那个时候,我们或许能够想起这本如此差劲的画册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这本新书中有一二件事情令人感到饶有兴趣。第一件事是介绍与云南西部诺苏人有关的一种习俗,每当发生瘟疫的时候,他们就要请求巫师前来相助。巫师们即着手用如下方法对付灾害。首先选定一个吉日。吉日来临,把两根长木桩平放于地上,将三十六把钢刀横着绑定在木桩上形成一架刀梯。寨民们借助若干条绳索,把这架刀梯拉着竖立起。巫师即抓起一只家禽,口中念诵各种咒语,然后骂他就光着脚板,爬上梯子,攀登时脚底即踩在锋利的刀刃上。他于刀梯的顶端放开那只家禽,家禽从天而落时碰到的任何人,都被视为不祥之兆。巫师即脚踏钢刀从梯子上下来。往下他还接着在烧得发红的犁铧上跳舞,以进一步显示自己的法力。 上刀梯的行当,在中国其他地方,是不少道士管用手段的一个组成部分。若能发现道家许多奇异的的技艺的起源存在于西部中国的诺苏人之中,将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 第二件有意思的事情,与在龙先生家时一位黑血统诺苏人给我讲述的故事相一致,当时我们整等待过江到诺苏领地去。故事说明诺苏人惩罚盗贼时如何将他们活活烧死。龙先生处的黑血统人告诉我们,他的村寨中有一名奴隶,当主人去世后,转而开始抢劫。某天夜里,奴隶放火烧一家人的房屋,当场给擒获。他的双臂与两腿立即被打断,使他无法逃跑。后来人们决定将其当众烧死。先是有人提议就在大路上焚烧,然而又害怕他的鬼魂会在人们经常来往的路上作祟。因此,最终同意在他祖父的坟前行火刑。共300家人参加了行刑,每家都带来一捆火葬用的木柴。让盗贼先享用了一顿上好的米饭于美酒,然后将他放置在火堆的顶端。用长矛和钢叉置定于相应的位置上。半个小时的时间,强盗被彻底毁灭了,就在骨灰上筑起一座坟堆。这桩事情解决以前曾有大量案件发生,给我讲故事的人即火刑的主要运作者,他必须在受刑男子的亲属面前将一切化为灰烬,使此事彻底了结。人们曾指点给我若干盗贼被以这种简单化方式处死的不同地点。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土著民族奇妙的风俗如何激起了汉人的好奇心,当然在不少方面是引起了嘲笑。但是汉人只须啃向部落人最优秀的方面学上以学,他们或许就会从内心赞赏这些人,并将这些人引入由伟大祖国的爱国主义者们组成的共同群体。在中国西部诺苏和其他部落内活跃着自强不息精神,对于中国社会生活具有珍贵的充实作用。 第三十一章 环绕着佩戴珊瑚串珠姑娘的石块 由于惹黑和他朋友们热望的联姻策划无法实现,就需要为当初与十六名男子共同围坐在火塘边的惟一的小姑娘作出相应的其他安排。无论在汉人还是少数民族群众中,都实行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法则。不曾听说存在老处女的群体。只有极少数女人拒绝出嫁的情况,乃为了留在家里为父母亲养老送终。不过,这种事情仅仅发生于没有儿子当然也就没有儿媳妇的人家。此类拒不出嫁的女儿,会赢得人们的尊重,甚至所有街坊邻里都为之自豪,有时候她的事迹要作为值得嘉奖行为报告给皇帝。另外还窜在女巫和尼姑,这些人都是未婚女子,然而只占全体人口的极小一部分。每位妇女都有一位丈夫,每个男子也都有一位妻子,成为这片土地的定例。亚当需要夏娃,反之亦然。东方人并没有违背伊甸园的规矩。由最高权威于人类起源时安排的社会分类,在东方人之中一直将它的纯正性保持到了今天。 惹黑的小妹妹,过了一阵儿,与一位住在离友好的寡妇家不远处的黑血统人订了婚约。我记得那家人住房所悬挂的一排排驱除鬼怪的符咒比常人多出许多。然而事后说明,当佩戴着珊瑚串珠的小姑娘面临人生的重大考验时,这些符咒并不能拯救她的性命。 这门亲事,如同东方人所有的婚姻一样,在这一位媒人的帮助下缔结。诺苏有一个关于这些没人的有趣习俗。迎亲的日子来临,须没人到顾念家中通报时间,看一下正在准备前往夫家的新娘子的情况。当没人到达新娘子家中时,她的亲人便抱怨和责骂媒人,为什么安排了一件意味着让他们失去大家都身份钟爱的女儿的事务。有时候姑娘的家属会把没人痛打一顿。将自己卷入他们家庭事务的媒人并非仅仅是领取报酬。 重要诺苏人家的婚礼场合,都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吃喝活动。体久土木,即在第九章提到的发动焚烧性袭击的那位,当他的独生子与另一位土木的女儿成婚时,摆下异常在诺苏领地内少见的巨大宴席。盛宴持续了七天七夜。由于临近汉人区域,大量汉人前来做客。诺苏地域南部最重要首领儿子的迎亲活动,是连汉人也感兴趣的一件事情。为适合他的爱食猪肉的汉族来宾的口味,体久首领下令宰杀了140头猪。给诺苏客人则杀掉40头牛。在他的城堡中没有足够的房间容纳于那七天宴会的代用品。酒,或者更加确切地说是烈酒,在这种场合都是盛于水桶中送上来,客人们就像喝凉水一样饮酒。当人们喝到醉醺醺的成都,常常出现很多争吵和打架的情况。不过,这些冲突,只要哪位有身份的人出面调停,即很容易罢手。据说妇女可能带来危险后果的方式向对方显示自己的力量,他们的妻子便会赶来,抓住各自丈夫的发椎。被抓的男子便立即停止这种冒险行动,并温顺地随他的妻子走开。这类事情我只是听说过,虽然我相信它的真实性,但还是愿意亲自看一看具体过程,以求准确把握。 尽管佩戴珊瑚串珠的姑娘的婚礼宴席,赶不上体久首领儿子的那般辉煌的排场,但在她的一生中无疑是极为重大的日子。由此,她很快就要安下心来过一位纯正黑血统人妻子的家常生活。没有多久之前,一种诺苏地域的最可怕灾祸向她逼近。伤寒热传入这户人家,随后的日子的确十分不吉利。伤寒病是诺苏家庭最凶恶的敌人之一。我所熟悉关于这种瘟疫肆虐的故事都十分悲惨。正当我写此书的时间,越过对面的一些山岭,背坡处的许多诺苏人患伤寒病倒,其中几个人已经死去。那个方向的情况相当险恶,人们说“死了一个又一个。” 二三年以前,伤寒在一家土著人中传染开来。这家的所有人全死光了,邻居们都深深害怕因接触而被传染,因此不敢去埋葬死者。人们对我说全家人的试题竟被一群狗吞食。此事发生于扬子江南岸,不是诺苏地域的山区。在我听到的伤寒危害的故事中,甚至还有更甚于此例者。 戴珊瑚串珠女子和她的丈夫双双病倒。巫师前来施念他们的符咒,企图将穷凶极恶的病魔驱除。但他们失败了,就如同他们经常失败那样,夫妻两人全部病故,撇下两个孤苦伶仃的小男孩于人世。在诺苏地域山野中的某个地方,有一用石块摆成的小圆圈。石块圈起的黄土下面,安放着佩戴珊瑚串珠姑娘留下的一抔骨灰。 他的兄长惹黑继续活在人世,照旧为打冤家而奔波卖力。他曾与那位与法国人进行拳击比赛的诺苏汉子发生争吵,双方决心付诸武力。拳击手的那帮人的力量要强一些,把惹黑和他的手下赶入一座碉楼。有人提议将碉楼烧毁,但是更好的主张占据上风,仅供的一档开始撤退。当他们撤退时,惹黑开枪击毙了拳师的一名手下。至今尚未找到为这发生冲突的亲戚双方进行调停的机会。血债再次须用血来偿还,这种恶性循环将继续伴随着声明的死亡而照旧运转下去。 曾几何时,在我们度过美好时日的地方,可怕的灾难接踵而至。麻风病以及自杀已经夺去勇敢的热体的声明。邪恶的瘟疫伤寒,把珊瑚串珠的主人和她的丈夫送进火葬的烈焰,而部落之间的冲突,使龙先生与罗洪呷呷在诺苏地域的大山中漫游时关系如此亲密的亲戚反目成仇。 沿扬子江上游耸立的白色碉楼,依然在诉说着对山里人恐惧的故事。湍流江流附近的汉人仍旧唱着他们眷恋的歌,悲亢激昂的歌,叙述山里人袭击的歌。田先生继续充当渡口小镇的头领,不过,尽管他娶了多位夫人,却仍然没有儿子。因此人们说,这表明天意站在由于他历次顺利得逞的阴谋而遭受痛苦的被害者一边。位于新产沟的湍滩咆哮与翻滚着日夜不停地向大海奔腾。浓密的白云不时笼罩住位于昭通山地与勇敢的部落人居住与热爱的奇异群峰之间的大峡谷。我眼观这条将南北两边链接在一起的华丽的白云通道,由此推测在汉人军队踏进那些山岭的各条沟壑时,将会带去变化,毁灭,偶像崇拜的庙宇,缠足,不悦目的坟堆以及或许从很远地屹立在烈火中的碉楼,以及没有尽头的流血世仇,那冤冤相报的残杀永远不能满足复仇法则的残酷要求,因此但愿一个恒定的政府,以使全体首领保持规范有序。无论将来如何演变,都衷心希望上帝赐福在未知中国所有友好的朋友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