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柏格理,是多年前读张坦的《窄门前的石门坎》。两年前去昆明,参观民俗文化村,给我心灵最震撼的是苗族。设计者用一座小教堂来作为苗族的象征,古朴而富有诗意,据说小教堂进门后有一幅被称为苗族之父的柏格理的大照片(可惜那天已晚,没能亲眼看到)。和苗族相比,一些民族用佛塔作为象征,在傍晚时分,显得富丽堂皇,很有些仙气,却少了生命的气息。在对比之中,我产生了很强的兴趣,期望有一天可以深入了解一下这段民族变迁的历史,想知道上帝怎样进入苗族,改变苗族。阿信的这本《用生命爱中国:柏格理传》用通俗好读的语言满足了我这个愿望。在阅读过程中,历史和现实思考不断交织在我的脑海。有四个方面给了我深刻的印象。

一、偏远地区的变革竟然和整个信仰世界连在一起

柏格理不是一个突兀出来的个人英雄。柏格理出生的年代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约翰.卫斯理复兴运动所塑造出来的,充满了福音派的热诚,强调个人信主的经历,强调传福音的热忱,强调福音进入文化,改变社群。那个时代属灵伟人群星灿烂,包括废奴领袖威伯福斯,护士先驱南丁格尔,敬虔的科学家法拉第,自由主义政治领袖迪斯累利,伟大的非洲宣教之父李文斯顿,内地会创办人戴德生,数不胜数。柏格理从小受到去非洲宣教的李文斯顿的精神感召,也亲耳听到戴德生的演讲和呼吁,最后来到中国。有意思的是,柏格理后来的妻子埃玛是南丁格尔的学生,南丁格尔选派她来到中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基督徒非常强调福音更新现实生活的能力,因此当时许多基督徒投身于建设医院,兴办学校,改善贫民窟,兴建工人住宅,以音乐厅和社区活动中心取代酒馆等等。正是在这幅图景中,柏格理在石门坎兴建教堂,开办学校,办麻风病院,推广种痘等,都是这场福音派运动的一个有力见证。

二、一个效法耶稣的生命榜样

跟随耶稣的道路不是容易的路,必定是一条十字架的路。柏格理来到陌生的世界里,甚至在前往云南的船上就差点遭遇灭顶之灾,紧接着亲爱的同工命赴黄泉,自己也身患重病,无数次都想放弃,却一次次在祈祷和与主亲近中被主的爱重新激励。在昭通布道多年,却毫无果效,只有耕耘,没有收获,其间压抑难为人道。一次次面对暴徒们的威胁,有次甚至被打得背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几乎死去。尽管如此,他还是靠着主,一次次把自己送上门去与敌对的人直面。他也经历误解,背叛,诋毁,“虽心里做难,却不致失望”。许多人欲拥立他为苗王,为彝族之王,他却在祷告中明白主的心意,专心服侍,不走世俗的老路。他像耶稣一样爱小孩子,培育爱惜同工。他不是完人,但他却随时依靠主,学习用祷告支取主的力量。柏格理最后死于疾病,可以说颇有些潦倒,但内心却毫无困苦和苦毒,他给孩子说,“爸爸要去的是上帝早已给我们安排好的更美的家。”我看过很多仁人志士,一生努力付出,最后内心充满不平和愤懑,死于郁郁情结。而柏格理实在是耶稣的门徒,以信心开始侍奉,也以信心归回天家。

三、福音的大能带来整个生命的更新和社群的改变

200年前,第一个来到中国的新教宣教士马礼逊在来中国的船上,与船长谈话,船长对这位要到中国传教的年轻人的抱负很不以为然,说,年轻人,你想改变这个古老的帝国吗?马礼逊说,不,不是我,是上帝想要改变。上帝的信实也临到苗族中间。这是一个曾经被历代统治者追来追去的可怜的民族,被周围的汉族、彝族视为“大地上无所作为的一群人,只适于充当农奴”,但他们遇到一个真心爱他们的人,并且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虽然在世人眼中他们是野蛮的、肮脏的、贫穷的、没有价值的,但在一个名叫耶稣的人眼里,他们却是最为珍贵的宝贝。

在柏格理带领下,苗族有了自己的书写语言,圣经被翻译成了苗语。为了阅读上帝的话语——圣经,苗族人民产生了强烈的读书识字的热情,出现了读书热,他们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学校,并且产生了苗族自己的老师、传道人和医生。在苗族村寨里“声名狼藉”用于男女淫乱的“宿寨房”被拆除,代之以许多的小教堂。柏格理甚至举办运动会(同乐会),变成了苗族人民欢乐的节日。前段时间有个朋友去苗族里做社会调查,他说他进入很多人家,虽然很贫穷,但他们家里很整洁,生命中有喜乐,喜欢唱诗。这就是福音的能力:个人灵魂的苏醒,带来生命的尊严,生活的有序和清洁,带来社群的更新。

四、福音化和民族文化保存的统一

我有很多朋友一直担心中国人信福音会让我们的民族文化全然消失。但在苗族身上,我们却看到正是福音化保存了苗族的民族文化。当苗族人有了自己的苗文《圣经》时,苗族的古歌增添了新的内容。学校里的双语教学从学校建立就确立下来,上帝喜悦他的百姓用自己的语言更深地体会他的真理,也喜悦他的百姓用他们独特的方式来敬拜他。直到今天,苗族的诗班仍然保有其独有的特色。(我想到纳西古乐,在商业化的背景下,还能保持多久,就算保持下来,里面还有多少真诚。)在商业大潮面前,我们发现很多民族都无法保留自己的文化,唯有一个相信福音的民族,能在各种潮流面前保持自己的位格和身份。福音就像光,给文化设定了标杆,给苗族带走的是那些文化中的糟粕,如“宿寨房”的风俗,自卑的心态,暴戾的习气等等,留下了美好的,如传颂古歌的历史,歌唱的热爱,并把这一切都归给上帝。福音还给了苗族的民族苦难一个新的诠释,他们从圣经里知道自己的苦难不是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他们的祖先造了什么孽,或者他们做了什么丑事”,他们的民族经历一切苦难的目的,是为了有一天能彰显上帝的荣耀。

合上书,我想到了李英强在致力的乡村图书馆(据说他们已规划要在石门坎建立柏格理图书馆),想到扛起摄像机拍摄艾滋病村的艾晓明,还有很多无名的传道者和志愿者,我再次燃起我的盼望。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有十字架记号的变革,不是在广场,而是在生活和社群,不是用喇叭和标语,而是用祈祷的心,跪下祷告的膝盖和服侍人的双手。我们不能改变中国,但上帝能;我们爱的能力不够,但十字架的爱永不止息。

(河南大象出版社2009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