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由于地处中原文明的边缘地带和山重水复的生存环境,历史上被称作蛮彝之地和文化沙漠之区。而石门坎文化作为本土文化与世界文化碰撞出的奇花异朵,它打破了历史的宿命,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辉煌,又隐姓埋名近半个世纪后,重新吸引了国内外专家学者关注的目光,它无疑是具有世界性影响力的一张贵州名片。”11月15日,在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举办的石门民族学校百年校庆上,与会的一位人士感言。

石门坎,位于贵州接近川滇最边缘的西北角,距威宁县城140多公里。平均海拔2200米,最高处薄刀岭2762米,最低河谷1218米。在文化版图上,这里曾是茅塞未开的地方,居住着“晦盲否塞”、结绳刻木的大花苗,他们迁徙到这片属于彝族土目的地盘上,刀耕火种,受土目和官府的盘剥,过着农奴式的贫困生活,而在二十世纪初,随着英国传教士柏格理的到来,这里名声鹊起,迅速成为“西南苗族文化的最高区”,在西方人眼中拥有“文化圣地”、“海外天国”、“云的那一边”等美誉,海外来信的信封上只要写上“中国石门坎”字样,信函和包裹均能准确送达。

翻开有关柏格理创办光华学校的历史文献,我们看到“西南苗族文化最高区”的有力佐证:创制苗文,结束了苗族无母语文字的历史,这种文字以石门坎语音为滇东北方言区的标准音,在川滇黔苗族中广泛传播;创办了乌蒙山区第一所苗民小学,也是第一所新式教育学校,兴建西南苗疆第一所中学,培养出苗族历史上第一位博士,以及一批苗族知识分子;中国第一个倡导和实践双语教学的双语学校;中国近代开男女同校先河的学校;倡导民间体育运动,被称为贵州足球的摇篮;发育出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西南最大的基础教育网络,管辖川滇黔地区100余所学校和机构;中国境内首次发现和报告地氟病的地点;创办中国最早的麻风病院和中国第一所苗民医院……

如此显赫的文化名声,它的诞生地却是中国最贫困区域的乌蒙大山深处。石门坎辉煌的文化与物质环境的强烈反差,使它成了一块神奇莫测的土地,谜一样地吸引着中外学者的眼球。

11月15日早上,我们从威宁县城出发,迎着天高云淡的晴好天气,一路经过小海、观风海、以拉、中水等乡镇百余公里的风尘,进入石门乡境内时,阳光和雾霭交替在山间,飘浮着美丽的云彩,显得真实而又虚幻。石门坎就这样掩映在雾气和云彩之中。印着马蹄绝响的石门和古驿道,留着残砖碎瓦的游泳池、足球场、石房子,有着百年树龄、显得老态龙钟的无名古树,小山岗上被树丛维护和苗彝同胞们年年岁岁膜拜的柏格理和高志华墓,陈列室里,一名外国人的传奇人生引开这里文化之花盛开百年……这些文明的碎片,在历史的百年烟云中闪烁着文化的光芒。

“1905年,英国传教士柏格理因在云南昭通传教期间和贵州威宁的大花苗结下深厚的情谊,来到石门坎传教和办学。他向彝族土目安荣之索地时,说只需购置‘一张牛皮’之地,安土目以为微不足道,即作赠送之允。柏牧师于是将牛皮割成细皮条,围地丈量,竟得80余亩,令安土目瞠目结舌。”

“1915年,石门坎地区流行伤寒病,柏格理因护理患病的学生及村民,受到传染,他把药品留给村民,自己死于伤寒。石门千人痛哭,安葬先生。人们说,他是我们的。守候多日不愿离去。”

“石门坎文化在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兵荒马乱中负重前行。石门坎在上世纪30年代成为“国民政府开发大西南时民族教育范例”,由于地处边远山区,众多的机关学校成为过境兵骚扰和土匪抢劫的地方。1938年,石门坎受到土匪洗劫,英国牧师高志华为了保护学生和学校财产,被土匪杀死。4名学生受伤,其中一位来自云南省彝良县的苗族学生伤势太重不幸死亡。”……

正是柏格理和近10位英国牧师,以及他们培养出来的中国汉彝回苗等各民族教育人士们爱心接力薪火相传,使处于崇山峻岭中的石门坎一改过去文化荒漠的景象,成为领导黔、滇、川交界处一个庞大教育体系的总部,学校从一所发展到百余所,为乌蒙山区培养了一大批以苗族为主体的优秀人才。前40年,仅光华学校便毕业了4000多名学生,数百名初高中生及中专生,30多名大学生,4位硕士和博士。而在90多年间,从石门坎小学毕业出去的学生有省级干部10人,地厅级干部20人,县处级干部200人。以长跑、足球为主的体育项目不断在省内外的各种赛事中扬名夺冠。而且,还兴办了如麻风病院、孤儿院等公益事业,开办储蓄社,筹建生产合作社等。石门坎真正实现了“光华校旗树黔疆,齐声高唱大风泱泱”的办学宗旨。石门坎也获得了“苗族文化复兴圣地”、“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区”的美誉。

如今,创造了众多奇迹的石门,经历了半个世纪的自然灾害和政治洗礼,许多飘着苗族学生欢声笑语的老房子已经化为残砖碎瓦。沧海桑田,石门坎在现代文明的洗礼中逐渐褪去了山岭崎岖、信息闭塞、生存环境恶劣的容颜,而在特定历史时期在贫穷土壤上一骑绝尘的文化现象,吸引了中外文化人关注的目光,一批批中外学者不辞辛劳,前来探讨和研究这个在中国这片土地上难得有二的文化现象,“石门坎文化”也成了传媒关注的热点,柏格理所创办的光华小学今年又被列入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发生在中国西南苗疆边区的故事,其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宗教现象、教育现象本身,而是一场颇具现代性意涵的‘乡村建设运动’。”中国社科院学者沈红很有见地地指出,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当中国的“海归”知识分子在东部平原地区发起轰轰烈烈的乡村教育运动的时候,西部高原的苗家山寨里同样上演了一场影响久远的乡村教育运动,两者的共同之处在于,知识分子都是乡村教育运动的领军人物,皆以面向乡村的普及教育作为开启民智的钥匙,可以视为一部分知识分子为中国的现代化所做的一种重要尝试,而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在东部平原、汉族农村,一个在西部高原、苗族山寨。东部的乡村教育运动,领导者重研究阐述和学说倡导,教育史上闪烁着教育家的思想之光,而尘埃落定,博士还是博士,平民还是平民,东部乡村教育运动的成就凝聚为个人化的学术成就和社会声望。西部石门坎的乡村教育运动与之有别,领导者重实践轻著书立说,许多传教士在文献中默默无闻,而苗族自己的知识分子则在历史中脱颖而出,文盲成为学者,平民变为博士后,不少人又回归和反哺故土。建国初,石门学校为贵州省各级政府机关输送了一批苗族知识干部,因此“西部乡村教育运动”的收获是社区整体的成就。

正是“石门坎文化”的独特性,使它有理由引起中外人士的关注。去年,也就是柏格理开始进入石门坎筹备办学的100周年,石门坎便迎来了一批中外专家学者。今年,由威宁自治县县委、县政府主办的石门民族学校100周年校庆再次汇集了一大批中外人士,以及石门坎的历届校友的光临。“本次庆祝活动的举办,对进一步贯彻执行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巩固和发展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型民族关系,推进全县民族团结进步;对进一步挖掘和弘扬少数民族民间文化,发展文化旅游产业,全方位推介威宁,推动全县各民族共同繁荣具有十分重要而深远的意义。”这是威宁自治县以县委政府的身份举办一个“乡级中学”校庆的初衷。县委有关领导告诉记者,作为拥有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拥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彝族撮泰吉,拥有全国考古十大发现的鸡公山远古文化,拥有乌江源等高原风光、文化遗产和丰富特产的威宁来说,将石门坎文化作为发展威宁旅游产业的一张品牌来培育,无疑将使威宁旅游锦上添花,更加吸引人眼球。撩开石门坎神秘的面纱,让白云深处的石门坎文化走出大山,会不会是我们多彩贵州又一张走向世界的文化名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