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黔东南回来以后,一直就无法安心下来,有一些东西实在是应该写下来的,可惜我却总是感觉没有准备好,甚至也没有沉淀下来。我再次提起“居心勿静”这四个字,似乎这么久以来努力去学和做的宁静致远就没有成功过,除了个人性格的原因外,有没有时代的“鬼打墙”在迷惑我。
  也许,过于急切的表达欲望往往会损害意义本身,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仅仅是为了满足一种说话的欲求,我宁愿去论坛灌水--当然--我个人感觉这有如泼妇骂街。但话说回来,虽然“得意忘言”是一个不错的境界,但是,如果不言说的话,这种“意”“义”能采取什么样的更好的方法来表达呢?既然没有,那就不如不要讨论了吧,否则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想来人类真是种奇怪的动物,总是玩命儿的自己挤兑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居生物链顶端多年,变成了地球生物圈里面的独孤求败。如果真有某种语言像七肢桶的“七文”,那它就是专门为我这样好高骛远的人准备的,只可惜,也许我们的上帝也不曾有这个方向的智慧。特德·蒋的想象力总是让人叹为观止,在我这里,这种amazing和敬意是持久的。而这样的天才,我祈愿他和他的想象力都长命百岁。
  恰巧在昨晚,我得到一本书,内容是一个贵州作家写威宁石门坎。早晨粗略的翻了一遍,感觉总是有些突兀。石门坎这个地方,因为100年前伯格理的不懈努力而广为人知。但是,在100年后它作为一种文化资源被重新发掘出来的时候,现状是令人忧虑的。这些年,跑去石门坎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其中自然不乏怀着善意和良心的人,但令我困惑的是,直到现在,这个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贫穷。如果从历史环境的角度去考虑,石门坎在战乱频仍和新一次的闭关锁国中被重新边缘化,以致于它现在的处境是如此的自然。实际上,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乡村比石门坎还要艰难。有时候,我不无刻毒的想,石门坎俨然是一些人心中的圣地,去这样的地方,除了朝圣之外,是否也是为了沾取一点圣灵的气息,好让自己也神圣起来呢。又或者,在这样一个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里面活动,自己也能获得他处无法得到的“出镜率”呢。我们似乎从不缺乏“吃大户”的小聪明,文化上面的趋炎附势一般被称作附庸风雅,有四处求名人字画的,有四处请托名家权威作序的,即便是普通人也有自己的杀手锏,好一点的在墙头石壁上题些打油诗或者顺口溜,差一点的,直接就歪歪扭扭的刻上“王小二到此一游”。动物世界里面的雄性动物有四处小便划分地盘的习惯,大约人类是文明一些,不好意思直接掏出来划地为牢,于是就换一种风雅点的玩法。文化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糟心,化得好就是麝兰之室,化不好就是鲍鱼之肆。
  我深深地晓得我的偏执,但是,当这些可以言说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掌握了话语权的人,分别以自己的方式,调动自己的资源,又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石门坎的时候,石门坎是否真是被描述出来的样子?我并非怀疑这些心怀善意的人的努力,我只是担心,如果没有石门坎自己的声音加入进来,这些众声喧哗的表达仍然显得不够完整和更接近真实。这不仅是对石门坎的担忧,也是对所有乡村的担忧。关于前面所提到的书,我的第一感觉是显得过于刻意,以致于我宁愿把它当做一本普通的游记来读。从现代性发轫的角度去看,无论是100年前的伯格理和稍后的高志华,还是今天往来不断的各色人等,首先他们都是作为“他者”闯入石门坎的,即便是两位深深融入当地生活的牧师,因为“传教士”身份的异质性文化特征,也不得不始终作为一种他者。只不过这两位可敬的“他者”与当地人水乳交融,成为了当地居民的“自己人”,以致于后来者往往只见相得,不见疏离。100余年来,当地归化基督教的居民们不会想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上帝恩慈所及的这片苦寒之地,会因为不同的视角而产生不同的特殊意义。石门坎也因此而备受关注,它成为风景,成为圣地,成为文化典范,成为官方一度不愿提及的敏感区域;但它就不能成为一个普通的乡村,虽然,这里的贫困和闭塞又是如此的普通。人有权选择自己的信仰和生活,但是,这里的信众大约不会想到,在自己看起来如此自然的信仰基督教,通过一些人的目光折射出来,会有如此异样的拔高或贬低。这种事情,大概也是伯格理始料未及的。回到前面的书,作者说他很累,我也觉得累。在书中似乎我只见到为写作这本书而行走的一群,以及被时时刻刻记挂的伯格理们,唯独我没有看见石门坎的人与生活,没有看见那些工作在这里的人与生活。破败与贫困固然是生活,但不是唯一的生活,除了展示这些以外,我们是不是应该有一些其他的表达。倘若怀着成心去看待事物,我们的视野会被遮蔽很多。而在这个时候,石门坎的历史确实是任人涂抹的小姑娘,无论后来者想如何的还原和逼近真实,她毕竟曾经面目全非。
  在当下,比石门坎处境更艰难的乡村比比皆是,这么些年来,一窝蜂朝石门坎去的人如此之多,以至于让我不禁浮想联翩,设若这些力量都能够好生用在石门坎的发展和振兴上面,石门坎大约就不会还是现在这般模样吧。原本能够整合利用的资源,在此却有些像寓言中拉车的那些动物,石门坎以如此大的名头引来各种资源,到现在却仍然在做零和博弈的牺牲品。要破解这种困局,政府和民间实在太需要换个思路了。因为最高领导人的一句话,石门坎一下子能获得3000万的拨款,但这样的待遇,对于中国的乡村发展是没有多大借鉴意义的。老祖宗都说救急不救穷,不从根本上下功夫,100年后我们还是一样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