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石门坎——石门文集

梁绍全在“第二届苗族福音聚会
暨柏格理逝世100周年纪念大会”上的发言

 

尊贵的来自美国的柏格理牧师的孙子孙媳曾孙曾孙女;

主内兄弟姊妹们;先生们、女士们:

很高兴受邀参加这次第二届苗族福音聚会暨柏格理逝世100周年纪念大会。凡读过《在未知的中国》一书的的人都知道柏格理、邰慕廉牧师等来中国西部传教,曾遇到过一系列严重的问题:如在长江中,在冷酷的倾天滩遇险;在与可怕疾病“天花”作斗争中;甚至被抓、被打。他们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他们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我们是在上帝的召唤下而去中国西部的传教士,他不会让我们在这里淹死的”。最神奇的是有一次柏格理被六十名全副武装的男子抓去,企图用毒打让他致死,当时,棍棒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柏格理根本没有想过,在受到如此惨重的伤害之后,居然还会活过来。就在柏格理期盼尽快死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包围着柏格理的人群里,突然站出了一位身穿白色羊皮上衣的男子,他走到柏格理身边,俯下身来,张开双臂,用他的身体掩盖住柏格理,把自己夹在柏格理和棍棒之间,这个不知姓名的人拯救了柏格理。

在柏格理的《苗族纪实》中,柏格理写道;“至少是在十年之前,云南还被认为是全中国最艰难的传教地域,甚至今天在该省的主要城市里,虽然经过了三十年的工作,教会成员的总人数却不足三十名。”“在圣经基督教的传教士来到这里十七年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云南及其姊妹省份贵州,十年前总共仅有一百名教会成员,现在却大约有一万人之眾;以往基督教的追随者不足千人,现在则有十万名。

塞谬尔 柏格理牧师于1915年9月15日在云南石门坎不幸死于伤寒,距今整整一百年。今天的石门坎、今天苗族同胞的生活比起柏格理牧师在石门坎传教时,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可以告慰柏格理牧师在天之灵的。

我的父亲梁發祺(字福臣),云南会泽人。其父曾当过盐税官,后来因故被贬官才回到会泽,靠变卖家产度日。父亲还很小时,其父母就先后去世,他从小与其姐姐相依为命。父亲七、八岁时天天到教会学校去,等待学生课后买他的糖集沙林果。后来遇到柏格理牧师,见其聪颖,受到赏识,遂送他上学,直到上了宣道中学神学班,在柏格理牧师的栽培下,最后当上了一名昭通循道公会的牧师。母亲的大哥李约翰曾当了秀才,后来也当了牧师;母亲的五哥李司提反,也读了宣道中学神学班,也当了牧师。父亲和母亲在昭通结婚。父亲一辈子就在循道公会西南教区—昭通、会泽、昆明、寻甸、以车汛等地巡回传教,父亲在1940—1944年曾担任过西南教区的联区长(前任联区长是大舅父李约翰牧师),住在昭通循道公会礼拜堂的隔壁。他们每年大部时间都在外传教,每年冬天才回家一次,过完春节又要到新区去传教。平时,一个人生活很寂寞,而且什么都得自己做,不仅要自己做饭,就是袜子破了也得自己补。父亲有一个手风琴,他总是自己拉着手风琴,大声唱赞美诗,把人吸引到书铺中,等人坐满了才开始读圣经。讲解基督的博爱;讲解耶稣为拯救世人被钉十字架,后来复活、升天的事迹;讲耶稣论福;耶稣论爱仇敌;耶稣论施舍;耶稣论祷告;耶稣论天上的财宝,劝人为善,劝人信仰基督教。父亲很喜欢牧师工作,从不为名利所动摇。因其父曾当过盐税官被贬,所以他常教导其子女“永远也不要当官”。他当了基督教牧师后,亲友欲助之,每当问及月薪若干时。他总说“何必问薪金之多少,够吃而已”。和他小学同坐一条板凳的唐继尧后来当上了云南省总督甚至全国海陆空大元帅,他曾劝父亲从政,父亲说:“已把一生献给基督教事业了”,绝不肯改变其初衷。父亲的妹夫是唐继尧手下的秘书长,也曾数次劝父亲棄宗教职业而去从政,也被父亲多次谢绝了,最后,我们这位陈三姑父曾直言不讳地说父亲是“抽猴子爬树,猴子还会爬树;可抽狗爬树,狗连树都不会爬!”,指责父亲不识抬举。父亲把对神的信仰、把基督教的传教事业置于高于一切之上,真正能”棄天下如敝履,薄将相而不为”,确是难能可贵,真算得上是“神合用的仆人”。

我们家客厅顶上,常挂有一包草药,叫做法罗海,不太好闻,呈树枝状,是父亲用以治胃病的药,每当胃痛,只用一寸长的法罗海,嚼碎,用温开水度下,一会儿就不痛了,非常灵。有一次,一个乡下信徒因胃痛而死了,其家人来请父亲去做祷告,父亲带上法罗海,摸了摸停放在门板上的人,觉得还有热气,遂叫其家人赶紧把法罗海熬成汤药,用汤匙撬开嘴,顺口角浸药水下肚,接着,父亲又为这病人恳切祷告,求神救助这病人。过了一会,病人居然缓解,睁开眼又活了过来。全家人真是喜出望外,感谢神恩也感谢父亲。除了法罗海,还有治牙痛的“苦雀麦”,父亲用纸包好,连同法罗海经常带在身上,救治病人。

父亲英语很好,能讲一口流利的伦敦音。他不管到哪里传教,总要带着刻有“知识宝库”几个大字的书柜,其中,除了好几本一套的《辞源》外,还带有郑易理的《英华大词典》、《英文泰西文学》(Western Literature )、《莎氏乐府本事》(Tales From Shakeespeare )、《迭更司文学故事述略》(Serries From Dickens)等等。父亲常常喜欢学习、喜欢阅读英文书籍,所以他的英语很棒。父亲曾在会泽县中学兼职教过英语,还替私人(包括从事考古和担任中学文史教员的姐夫张希鲁在内)补习过英语,父亲也曾教过我们弟兄姊妹的英语,教哥哥姐姐们用的是《法程》。我上小学時教我用的是《英语一千个单词》(English One Thousand Words)。父亲曾当过翻译,当时曾有朝鲜的革命党人、越南的志士仁人路过会泽时,曾来访问过父亲。静生生物团采集标本路过时,正是圣诞节,还买了一箱橘子送给我们。冯玉祥是信基督教的将军,芦泰坤是他的部下,芦路过会泽时,也曾来拜访过父亲。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记得在箭道里有好多新来的壮丁在操练,穿的还是便衣,一开始走起步来,常出左手左脚。后来,很快就换上军装背上枪开赴前线了。据说还参加了台儿庄战役,而且大部都牺牲了。住在隔壁的在抗日战争中被炸弹震聋、丧失记忆、而且神经有些失常的彭营长,回昭通还带了个比他小一、二十岁的姑娘做媳妇。举行婚礼那天,他穿上长袍、马褂、戴着洋毡帽,披红戴花,抱着他的新娘子同骑在一匹马上,他把新娘子还剃了光头,穿上男孩子衣服,把街上的人逗得哭笑不得,街坊邻居也都痛恨这场战争,害了好端端的一家人。哥哥们都很关心二次大战的发展,那时,订不起报,只得天天晚饭后去西门去看贴在城墙上的大字报,我也很喜欢随着他们去看。我还清楚记得,十岁时,我曾站在昭通街头上,做“坚持抗战必胜的信念”的演讲,讲稿是老师写的。那时,提起鬼子对中国百姓的烧、杀、抢掠,无不痛恨,《松花江上》、《打回老家去》、《救国军歌》、《长城谣》、《歌八百壮士》、《在太行山上》、《到敌人后方去》、《大刀进行曲》、《游击队歌》、《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救亡进行曲》、《毕业歌》、《新编“九一八“小调”》等等一大批抗日战争歌曲都是为我们所熟悉所爱唱的。

大概是1942年前后,父亲在寻甸传教时,一架美国飞虎队的飞机因雾大,闯岩坠落在寻甸山岩上,飞行员被农民营救后送到寻甸县政府。因语言不通,飞行员无精打采地躺在铺有干草的地上,已经好几天了。父亲被请去和那飞行员讲了几句英语后,飞行员立即活跃开了,经过和飞行员充分交谈,了解情况和与政府联系后,政府派汽车由父亲陪同把那飞行员专程送到昆明飞虎队。飞虎队的美国女兵,抱着父亲亲吻,直唤father(教父),感谢父亲。父亲还受到陈纳德将军的接见。记得父亲那年冬天回家还带回不少巧克力糖和压缩饼干,都是飞虎队送给他的。父亲也算为抗日战争尽过力。

1944年,我上初二时,日本鬼子快要打到贵州独山,眼看中国似乎就要亡了。在昭通女子中学大操场上,全昭通的学生聚会。会场上悬挂着“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的巨型对联,我们听了动员,都很激动,要去报名参军,但年纪太小,人家不要。可成都来信说,四哥、五哥都报名参加远征军去了。先是四哥报的名,五哥是去送四哥去的。但因有的人报了名没有来,所以,五哥干脆顶替别人,也和四哥一起当了远征军,记得,昭通日报社曾到我家来要过四、五哥从国外寄回的信,并登载在昭通日报上。那时,真羡慕他们,从寄来的穿着美式军装、带着钢盔的照片,真是飒爽英姿,无比英俊(可惜这些照片连同我刚上初中时的童子军照片,在文化大革命中,怕引起麻烦,都烧掉了)。他们的来信常常报道印缅战场情况,他们的信有时是用中文,也有不少次是用英文写的。他们参加的是孙立人将军领导的新一军38师干部教导总队通讯队。他们到过印度、缅甸,参观过八莫大会战的战场。后来,他们还参加过武力接收梧州、广州、秦皇岛、四平等。后来,回到各自的大学,继续学习,他们在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算是作出了贡献。今年是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纪念,但愿战争不再,和平永远和我们相伴。

由于父亲常常在外传教,家里全靠母亲 一人操持,这麽一大家人,十口之家,一天三餐吃什么饭,做什么菜,她要操心,要亲手去做,一家人一年要穿的衣服、鞋袜,她得操心,她得去做。她是无私奉献,以苦为荣,从不向困难低头的楷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总是从早干到晚,从不休息,为了抚育、教养好子女,她真是辛苦了一辈子,她从来只知奉献不求索取,她从来都认为生儿养女不是为了给自己养老送终,不求什么回报。母亲对人从来没有等级观念。无论贫富都同等对待,认为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今天纪念柏格理牧师逝世100周年,有着特别的意义。柏格理牧师已为更多的中国人所熟悉。上一任国家主席胡锦涛在他还在当贵州省委书记时,他在干部大会上曾讲过“英国传教士柏格理的故事“,他曾用柏格理牧师的精神鼓励大家,更好地为贵州服务。这篇文章还被登载在2005年的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刊物《前进》上。柏格理牧师热爱石门坎、热爱苗族同胞也热爱彝族同胞、汉族同胞;他热爱中国,就像热爱他自己的祖国一样。

感谢柏格理、邰慕廉、王树德、甘铎理、张绍乔、张继乔等所著,并由东人达教授等翻译、编辑出版的《在未知的中国》。我是在2003年在北京三联书店第一次见到。当我翻开书最初映入眼帘的是位于昭通城外”三官庙“三位无畏的姑娘一节,一看就知道说的是我妈李丽、我妈的姐姐李北蒂和我妈的妹妹李多迦,再翻看到我父亲的名字梁發褀;有很多处写到五舅舅李司提反;大舅舅李约翰;还有很多精彩的故事,我立即买回家,一口气把全书读了一遍,感到非常亲切,非常有趣,也非常值得学习,并立即向北京的王满恩表姐、在昆明的梁绍义二哥推荐,他们都立即购买阅读。很可惜我父亲、大舅舅、五舅舅以及大多中国传教士没有留下多少他们传教中的故事。我建议基督教会、书刊杂志社、教会网站应该多多注意收集、挖掘。就像柏格理在《苗族纪实》中写到的:”所谓在中国的成功的传教士的很高荣誉都给于了外国传教士们。现在却应该意识到,如果没有像李司提反先生等当地传教士的帮助,许多一直在进行的事务将永远不会被展开。他们的确应该受到我们深深的感激。”他们和外国传教士一样应该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会后,柏格理牧师的曾孙、亲戚就要回去了,与会的先生、女士们、朋友们,也要返回各自的岗位,

但愿上帝祝福你们并与你们同在!

梁绍全 2015年8月30日

 

注:梁绍全老人(李约翰和李司提反妹妹的儿子,86岁)与夫人唐汉云(84岁)现居河北高碑店,基督徒,离休前兼为中海油高级工程师。二位老人热切期望能够赶到石门坎来见柏格理后人,并参加昆明柏格理百年纪念活动和二届苗族福音聚会,但实在因路途遥远时间紧迫,非常遗憾不能亲自出席会议。嘱斯嘉转交发言稿并译与柏格理后人.联系方式:梁绍全 lsq1929@126.com

2005年访问加拿大多伦多期间参加教会圣诗班。左一梁绍全,左二梁绍全女儿梁红;右一女婿刁因凡。拍摄:梁绍全妻子唐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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